和在地主不一樣的是,公爵其人文質彬彬,做起事來頗有章法,因而被大部分人所信服。他是於五年前買下這棟鄉紳的宅邸的,在搬入這裡的那一天,附近的村夫都被雇來幫忙——那是滿滿三架馬車的家當,純銀的器皿、被賜福過的抄本、枝形燭台、裝著首飾羅裙的木箱、一架很大的豎琴、藏在馬車中偷偷跳舞而導致碰撞出聲的珍貴調料……他拖家帶口地在一個蜜蜂都會被悄然熱死在花蕊裡的夏季來到了這被鄙視為不毛之地的鄉下,一住就不再離開。有人認為,他準時得罪了哪個權貴,也有人覺得,有錢老爺的癖好就是如此,旁人最好還是彆嚼舌根。這棟宅邸也曾門庭若市過,很快,這熱鬨就散了,公爵及其夫人、兒子還有一部分家仆安然地生活在這裡,最遠也就上縣城去,似乎有意要避開某種腥風血雨似的。

不管遙遠的京城是否有什麼災難,就布萊雷利自己知道的幾樁,也不知道和這位公爵是否有著確實的乾係,畢竟,他不是專門研究十九世紀俄國史的專家,他在把懷疑投向公爵後,幾乎很快就找到了能與之相匹配的證據——每到夜晚,這座宅邸就會無師自通地泛起一種駭人氛圍,布萊雷利假裝起夜時,經常會在拐角出看到理應是屬於管家的燕尾,這位公爵的心腹在白天一向表現得相當正常,但這沒法解釋為什麼他幾乎每晚都不用睡覺似的在經過走廊——他觀察過,那絕對不是去往仆人房的路線,而是為了走出宅子。

於是,他開始擺出一副看似閒極無聊的姿態,和宅邸內的大小人物聊天,他用紙牌給公爵夫人算命,他算出了這位娜塔莉亞夫人對於公爵不再回到莫斯科的憂慮、算出了她丟失已久的銀戒、還幫忙召回了她娘家那些戰死沙場男人的亡魂,透過一張張撲克牌,這些死在克米裡亞戰爭中的蒼白亡靈對她知無不言,過去、現在、未來,死者的消息莫約是很靈通的,他們說,以後還有得打!不愁她的兒子不能建功立業,不過,要當心戰場上的死神,月圓之夜,當布萊雷利擱下牌的時候,公爵夫人就已經淚流滿麵地把信任交予了他。

在這場大型的裝神弄鬼中,夔娥算得上知情人,她心想,這小子完全是先通過細致的推理得出結論——包括那枚銀戒也是,再讓夫人抽到相對應的牌,至於死者的透出的那些煞有其事的消息,行吧,誰讓他們還真是正兒八經從未來過來的。每當她裝淑女裝得不耐煩的時候,就會找借口拉著公爵家的小兒子季姆出門,小孩子嘛,起碼你不用和他們打官腔!這事還是交給布萊雷利吧,她完全做不來。

薅富人羊毛的好處就是她可以沒什麼負擔地在廚房吃下一些反正橫豎會被浪費的食物,而不用去加重本身就窮苦的農人的負擔,她捏著裙子,陪著季姆赤腳踩在草地上時,望著遠方潺潺的流水,波光粼粼,她想,多少人把所有問題大言不慚地歸功一句時代問題,或許,到底那些昏昧的時代是不用他們去麵對的,她在誤打誤撞中真的看到了這樣一個時代,她甚至都不敢去多想,可又做不到真的漠視這些真正活著、與她有交集的人。

布萊雷利則保持著始終如一的清醒(),他到現在一切的所作所為僅僅是為了找到路回去?()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淺笑著、和善且嘲諷地講話的神情像隱隱觸及到了他那些不得不同虛偽起舞的過去,可其中唯一不同的就是蘇爾。她很喜歡蘇爾,這是唯一一個在之前有注意到她幾乎沒吃飽過的人,她隻是完全清楚這個時代——這個與她相去甚遠的舊時代,所以在他送夜宵的時候,才總是表現得為難。

她從認識布萊雷利的第一天起就沒少有和他吵的時候,有時候是因為一些觀念差異,也有時候是為他偶爾流露出的冷漠,即使到了今天……也隻能慶幸,他們起碼會為彼此讓步。

她帶著幾乎要遮住全身的大簷帽,安靜地看著小孩子在草地上滾,她環膝坐下,心底卻無端想起一場燎原的烈火,她知道那遲早會到來,遲早……

那是一個夜晚,已經把宅邸摸清楚的布萊雷利熟門熟路地避開了夜巡的仆人,他像貓那樣悄無聲息地從窗戶那頭翻出來,準備去探一探平時幾乎不被允許過去的側翼塔樓,他讓夔娥帶上已經用太陽能充好電的手電筒,他用從娜塔莉亞夫人那兒順來的鑰匙打開了塔樓的門,在進入後才發現,這邊的布局像個迷宮,房間接著房間,沒有窗戶的石房很容易叫人迷失方向。他思考了一下,開始憑著一些氣流、還有敲擊時產生的回音等等方法來辨彆方向。惹得夔娥不禁吐槽你到底哪裡學會的這些玩意兒。

“我以前的監護人教的,當然,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我學這些,我小時候還以為他想支持我去當個福爾摩斯之類的。”

“誒,那你小時候想當福爾摩斯嗎?”

“那倒是也沒多想。”他說:“雖然破案也還算有意思,而且,更多時候,還是小孩的我也並不是那麼熱衷去發現真相……我那時候更偏向於喜歡新奇的東西,案件啦、真相啦,隻能算新鮮玩意之一,但世界上好玩的也太多了。”

他逐個敲了敲石牆,試圖摸出一個機關:“……何況有時候,真相也會帶來詛咒……我一直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門就開了。

殊不知——在那裡,已經有人等著他們了,不,那或許並不能算個“人”,一名身著燕尾服、但皮膚青灰,且頭頂犄角的家夥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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