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靜默良久之後,終於有大臣安耐不住站出來,“自太祖皇帝開創基業……”

“長話短說!”朱翊鈞生怕他巴拉巴拉先來幾萬字前情提要,趕緊出言打斷。

大臣們無論是寫奏章還是上奏,主打一個囉嗦,一下要省掉那麼多內容,有點舍不得。猶豫片刻,才說道:“祖製規定:凡天子及親王,後、妃、宮人等,必須選擇良家子女,以禮聘娶,不拘處所;勿受大臣進送,恐有奸計。”

朱翊鈞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輕敲兩下,沒說話。下麵自有大臣為他說話。

“劉給事中此言差矣,太祖高皇帝此言,隻說皇家後妃不再看重門第,良家女子亦有資格入選。不受大臣進送,卻沒說大小官員的女兒不得參選。”

朝臣中,又有人站出來:“那也沒有首輔的女兒參選,的,從未有過。”

“從未有過是一回事,行不行又是另一回事。”

反對的大臣又道:“曆朝曆代,後、妃皆選自民間。”

“成祖仁孝皇後乃是中山王徐達之女,仁宗的敬妃,乃是英國公張輔之女,忠武王張玉之孫女。”

“當朝皇太後亦是來自民間,仁厚賢德,侍奉先帝,輔佐陛下。”

另一邊幫著朱翊鈞說話的大臣,並不踩進他的圈套:“太後在選秀懿旨上說:在大小官員、民庶良善之家預先選求,擇其父母行止端慎、家法嚴正,女子容貌端莊、德性純美、勤中禮法度者。”

“如此說來,民庶良善之家可,大小官員之家也可。重點在父母行止端慎、家法嚴正,女子容貌端莊、德性純美、勤中禮法。”

“官員之女,若選為皇後,其父必須辭官,由陛下加封爵位。”

這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張居正的女兒嫁入皇家,倒也不是不行,麻溜把朝政大權交出來,回家當你的閒散爵爺去吧。

“……”

如此,雙方你來我往爭論數個回合,立場不同,皆說服不了對方,朝堂之上,氣氛陷入僵局。

朱翊鈞不說話,穩坐高台之上,聽著他們為了此事吵得麵紅脖子粗。

世宗從不上朝,朱翊鈞隻聽過海瑞批評他皇爺爺“二十餘年不視朝,綱紀弛矣”,也不知道朝堂是個什麼地方。

後來,他父皇即位,恢複早朝。他躲在屏風後偷聽,才發現,朝堂,不過就是給諸位大臣提供一個儘情吵架的地方,解決不了任何國事和朝政。

但天不亮起來上朝,是皇帝的基本工作,能力先放一邊不談,態度必須要有。

此前他稱病靜養,出宮巡視,兩年未臨朝,聽不到這些大臣文縐縐的吵架,還怪想的。

今天必須得聽個夠。

說來也滑稽,他們吵架的重點竟然是皇帝要娶什麼樣的妻子。

一位曆事三朝的老言官慢吞吞的站出來,顫顫巍巍往地上一跪,開始磕頭:“太祖高皇帝留下祖訓,天子及親王的後、妃從民間挑選,實乃用心良苦啊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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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列聖立後封妃,更看重清貧之家的女子,是希望借此輔佐天子,培養節儉勤政之美德。”

“陛下少年登極,應勵精圖治,保守帝業,綿延盛明之景運,不可因兒女私情,不顧社稷之長利。”

這可是早朝,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指責皇帝的話說得已經非常嚴重了。

大殿之內立刻安靜下來,不少大臣偷偷抬眼,去看皇帝的麵色。

內心裡為這位同僚捏了把汗。年過古稀,早該回家頤養天年,卻為大明的未來操碎了心。

這要是挨頓板子,那不得當場斃命。

哪怕是穆宗這種性子軟弱的皇帝,隻怕也要火冒三丈,讓錦衣衛把人拖出去廷杖八十。

朱翊鈞很清楚自己要怎麼當皇帝,並不在意彆人的指責,更不會因為幾句話把人打死。

“說得好!”

彆人不吭聲,那便是到了朱翊鈞總結發言的時候。

他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在安靜而空曠的大殿中發出一聲脆響,把膽小的大臣嚇得一哆嗦,還以為龍椅要裂了。

“借此輔佐天子,培養節儉勤政之美德。”

朱翊鈞負手而立,他本就身材高大,站在禦階之上,居高臨下,更具壓迫感。

頭上匾額“敬天法祖”四個大字,與他實在沾不上半點關係。

他看向剛才吵架吵得尤為賣力的官員:“吳梓文,禮科都給事中,我沒記錯的話,三月前,你第三子娶了戶部郎中之女。”

“還有你,陳尚象,戶科給事中,去年,女兒嫁給了江西布政司參政郭諫臣之子。”

“諸位愛卿,你們的親家都有誰,不用朕一一列出來了吧。”

被點名的,沒被點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覺接下來皇上口中不會說出什麼讓他們愉快的話。

朱翊鈞神情痛心疾首:“從今日起,我大明朝的臣子,皆與清貧之家的子女婚配,希望借此培養清正廉潔之美德。”

“!!!”

那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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