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聽出來了,這還是個熟人。
張簡修伸著脖子去看那杜小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這人是個仵作。”
朱翊鈞瞪他:“仵作驗屍用得著大半夜偷偷摸摸跑到郊外挖墳掘墓嗎?”
這其中一定有彆的原因。
朱翊鈞又問那人:“她肚子裡有什麼?”
那人聳了聳肩:“不知道,這不是還沒看,你們就來了。”
朱翊鈞手裡的錘子在坑的邊沿敲兩下,簌簌的往下掉塵土石塊:“說吧,究竟怎麼回事。”
那人朝朱翊鈞伸出手:“好漢,搭把手。”
朱翊鈞沒動:“杜小姐還在外麵呢,你上來做什麼?”
不上去也行,那人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在下陳實功,表字毓仁,通州本地人。”
“我自幼多病,少年時習醫,師父是我們當地的名醫李淪溟。”
“從小師父就告訴我:‘醫之彆內外也,治外較難於治內。何者?內之症或不及外,外之症則必根於其內也’。”
“許多醫家,外科隻重而不深研醫理,不知病因在哪兒,治標不治本。”
朱翊鈞明白了:“所以,杜小姐是你的病人?”
陳實功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本來,可以是。隻是,她的家人拒絕了我的治療方法。”
旁邊小廝說道:“還把我家少爺罵了一頓。”
馮保本是在遠處焦急的等候,忽然見他們這邊聊上了,便也過來看看怎麼回事兒。
朱翊鈞拉著他:“大伴,這兒有個奇怪的人。”
馮保不知哪兒奇怪,站在一旁跟著聽。
朱翊鈞看向陳實功:“說說你的治療方案。”
陳實功道:“那日,杜小姐發病,腹痛劇烈,高熱不退,大汗淋漓,乃是熱毒壅盛之證,異常凶險。”
“師父當即診斷為腸癰,需立即通腑排膿。我說應將立即將小姐壞疽切除,杜家女兒還未出閣,許配了知府家的公子,死活不肯,還讓家丁將我師徒二人趕出門去。”
雖然隻聽了一半,但馮保也聽懂了,杜小姐得了闌尾炎,化膿甚至已經穿孔。這個陳實功要把壞死的爛尾切除,杜小姐的父母以女兒名節為由拒絕,一條年輕而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了。
大明萬曆七年,公元1577年,已經有人開始鑽研外科手術了。
陳實功接著道:“杜小姐第二日就斷了氣。師父說我冒失,將我狠狠訓了一頓,讓我在家潛心鑽研醫術。”
“在家怎麼潛心鑽研,要搞清楚杜小姐的死因,必須親自打開她的腹部看一看才行。”
難怪,他帶著兩個小廝過來挖墳掘墓。
聽到陳實功把人挖出來是要開膛破肚,哪怕是平日心狠手辣的錦衣衛,聽了也覺驚世駭俗。
受幾千年儒家思想影響,“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死者為大”,“入土為安”……這些都是刻在中國人靈魂深處的執念。
眼前之人,身為醫者,挖墳掘墓,開膛破肚,不僅不尊重死者,更不尊重死者父母和未婚夫。()
怪不得要大晚上偷偷摸摸,若是被人發現,估計這位陳大夫也要死無全屍。
‰本作者天予昭暉提醒您最全的《大明皇孫的團寵日常》儘在[],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朱翊鈞看一眼杜小姐的棺材,又看向陳實功:“這事兒你沒少乾吧?”
被他發現了秘密,陳實功既不慌亂也不尷尬:“那倒也沒有,今年才開始,加上杜小姐也才四個。若被發現,就算不報官,也要被相親們打死,不敢太頻繁。”
朱翊鈞哼笑一聲:“你倒誠實。”
陳實功攤手:“我的秘密已經被公子發現,橫豎一死,真誠一點,說不得公子能理解我造福百姓的決心。”
聽他這話,一點也沒有甘心赴死的覺悟。
朱翊鈞忽然一巴掌拍下去,將那木箱合上,而後一推,箱子落到陳實功腳邊。
朱翊鈞說道:“那你就把杜小姐的肚子剖開給我瞧瞧,要說不出個死因,我就抓你去報官。”
陳實功也不墨跡,吩咐小廝重新用“丁”字鎖,把屍體撈起來,而後打開箱子,開始挑選工具。
此刻已是深夜,城門早就關了,進不了通州城,左右無事,朱翊鈞打算看看,他究竟怎麼開膛破肚。
陳實功選工具就選了半天,還得先用布擦拭一番。朱翊鈞問道一股草藥的味道,這才注意到棺材裡有幾個香囊,應該是開棺的時候,小廝扔進去的。
杜小姐被抬了出來,放在棺材板上,朱翊鈞覺得一盞燈太暗,貼心的讓人替他多點了幾盞。
馮保主動下去幫忙點燈,利用擺放角度,儘量幫他減少陰影。
陳實功一直沉浸在他那些奇怪的刀上,挖坑、開棺、搬運屍體、脫衣服這些事情,都由他的小廝來做。
脫衣服的時候,張簡修捂住了眼睛,躲到朱翊鈞身後,嘴裡碎碎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朱翊鈞笑得不行,一把摟過他的肩膀,強行把人拉到自己身邊:“睜眼。”
張簡修搖頭:“不要。”
朱翊鈞捏著他的手腕:“我帶你下去看。”
“不要不要!”
“那你睜開眼。”
張簡修拗不過他,隻能乖乖睜眼,不敢看坑裡,隻盯著旁邊的朱翊鈞:“哥哥,為什麼要讓他對杜小姐……”他比劃一下,“做那種事。”
朱翊鈞說:“你對人的身體結構,五臟六腑的真麵目不好奇嗎?我挺好奇的。”
這話聽得張簡修毛骨悚然,隻想趕緊逃跑,但朱翊鈞的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他逃不掉。
荒郊野外,寒風刺骨,此時已經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