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女子和女俠放在同一個人身上,的確有著強烈的反差感,風塵女子大多身不由己,而女俠卻是仗劍江湖的強者,強者怎麼會讓自己淪落風塵,除非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特殊目的。
有特殊目的卻自稱女俠,甚至整個南京城都知道,這顯然不合常理。
朱翊鈞對這位薛姑娘有點好奇,但也沒有周遭的人這麼狂熱,畫舫在秦淮河上徐徐前行,癡漢們在岸邊一路追趕。
朱翊鈞問張簡修:“記不記得剛才那個男的?”
張簡修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反問:“這兒都是男的,你說的是哪一個?”
朱翊鈞不跟傻孩子計較,轉頭看向馮保:“大伴,你注意到了嗎?”
馮保思忖片刻,說道:“公子說的是剛才那位扶薛姑娘下馬的男子?”
朱翊鈞點點頭:“大伴覺得那人是什麼身份?”
馮保領會了他的意思:“公子認為,那人是……朝廷命官?”
朱翊鈞點點頭:“不僅如此,應該還是一名武將。”
張簡修探過頭來:“這是如何看出來的?”
朱翊鈞道:“看他的手。”
“手上有什麼?”
“有繭,常年握持兵器造成的。”
張簡修還是不懂:“那也有可能是什麼江湖人士。”
朱翊鈞笑道:“哪有那麼多江湖人士,少看些民間話本。”
張簡修撓了撓頭:“我沒看過民間話本。”說完又疑惑地看向朱翊鈞,總感覺這話的意思是,他沒少看。
朱翊鈞說:“江湖人士不會身著華服,帶著仆從在南京城狎妓。”
畢竟江湖人士過得都是刀尖上添血的日子,厲害的,身上都背著命案,朝廷的通緝對象,沒有這麼高調的。
張簡修問:“那我們怎麼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朱翊鈞道:“找個人問問不就知道了。”
張簡修以為他說的是大街上隨便找個人問問,順手攔住一位路人,問了半天,對方像看傻子一樣看他:“薛姑娘的傾慕者,能從這兒排到烏衣巷,你指的哪個?”
“……”
朱翊鈞道謝之後,便拉著人走了:“我說的是找個熟人問問。”
“熟人?”張簡修眼前一亮,這裡是南京,隨便找個衙門,報他爹的名字,都是熟人。
但朱翊鈞顯然不是這個意思,他也沒透露要去找誰。
“餓了,找個客棧住下來。”
第二日上午,朱翊鈞去了趟南京小教場,點名要找他們的坐營,說是京師來的故交。
這個南京小教場坐營還是他欽封的,乃是大將軍劉顯之子劉綎。
劉綎聽說哨兵說,京師來的故交,心中感覺奇怪,他在京師呆的時間不長,也沒什麼故交,要說有,隻有一人。
趕緊來到軍營外,果不其然,看到一個英姿卓絕的身影。
朱翊鈞給他個眼神,劉綎會意,
不跪不拜(),將他迎了進去。
此時?()『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教場正在練兵,朱翊鈞站上高台看了一會兒。斷定劉綎一定熟讀過戚繼光的《紀效新書》,練兵之法頗有戚繼光的影子。
練兵結束之後,朱翊鈞隨手從兵器架上抽出杆長槍,上前與劉綎比試一番。
對方不敢真與他打,又不想在部下麵前落了下風,百般糾結,卻被朱翊鈞抓住機會,不過十招,就將其製服。
朱翊鈞將長槍一橫,大喝一聲:“再來!”
劉綎不再瞻前顧後,酣暢淋漓的跟他打了一場,這才作罷。
比試完槍法又比騎射,甚至還比試了一下火繩槍射擊。朱翊鈞每一樣都能略勝一籌,倒是讓教場其他人不大服氣,也紛紛上來要跟他比試一番,最後都被朱翊鈞教做人。
劉綎這樣的少年將軍都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其他人。
朱翊鈞把這些人挨個看了一遍,沒有一個是他昨天在秦淮河邊看到過的,那位薛姑娘的裙下臣。
到了飯桌上,朱翊鈞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劉綎從他的描述中猜測:“此人應該是左參將李征蠻。”
“他也是那位薛姑娘狂熱的追求者之一。與那些文士不同,李將軍是武將,頗受薛素素青睞,推了其他人的邀請也要赴他的約。”
朱翊鈞又問:“這個薛素素,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
劉綎道:“據說她是蘇州人,因家境貧寒,自幼在江湖戲班賣藝,練就了騎馬射彈弓、走繩索的本領。”
“她還有一手絕活,在騎馬疾馳時,一手拿彈弓,另一手取兩枚彈丸,先彈一枚,再迅速彈出第二顆,用後彈擊前彈,“砰”然一聲,前彈碎於空中。”
朱翊鈞明白了:“怪不得自稱女俠。”
劉綎又道:“她的詩、書、畫也都堪稱一絕,繡活兒更是出神入化,精妙之極。”
江南名妓,結交的都是名士,精通琴棋書畫,能吟詩作詞者比比皆是,皆以才女自居,頗受追捧,反而不那麼稀奇。
這位薛姑娘,不但是個才女,還兼具弓馬騎射,刺繡女紅,這就不一般了。
最後,劉綎做了總結:“薛姑娘才情鬱勃,萬萬不可小瞧也。”
朱翊鈞看著他,笑得意味深長:“了解得這麼詳細,難不成你也是她無數傾慕者之一?”
劉綎趕緊擺手:“不不不,我這都是道聽途說,南京城都知道的。”
朱翊鈞見他窘迫,愈發想逗他:“你成婚了沒有?”
劉綎點點頭。
朱翊鈞又問:“哪家的閨秀?”
“是南京兵部尚書張鏊之女。”
朱翊鈞並不意外,大臣們懼怕皇帝娶官宦之女,扶持外戚,自己卻不斷通過聯姻,來鞏固在朝中的地位。
如今,朝廷中文臣總要壓武將一頭,即便劉綎他爹劉顯是左軍府都督,那也得聽兵部尚書調遣。
娶了上司的女兒,自然是家教甚嚴,不敢在外沾花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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