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貞和徐渭雖然都是江南文人,但也並無多少交集。到底是什麼矛盾,能讓徐渭說出“誓不與此人為伍”這樣的話。

朱翊鈞單純好奇:“先生是否言重了?”

徐渭以前給太子進講,後來和胡宗憲共事,與彆人也沒什麼利益衝突,還保持著一直以來的率性,有什麼說什麼。

朱翊鈞問起來,他倒也知無不言:“他們結了個詩社,認為‘文必秦漢,詩必盛唐’,提倡擬古人做文章,遂稱‘七子’,由李攀龍為詩社盟主,王世貞次之。”

“‘七子’中有一人,名謝榛,雖布衣出身,但聲望極高,頗受推崇。但他大多時候,雲遊四方。不知為何得罪了李攀龍,王世貞等人都站在李攀龍一邊,交口詆毀謝榛,最後將他除名。”

朱翊鈞問:“王世貞是怎麼詆毀謝榛的?”

“他說謝榛的詩,醜俗稚鈍,一字不通。卻偏要高自稱許,罵他何不以溺自照。”

這話聽得朱翊鈞皺起眉頭,馮保也頗為意外,原來古人對罵的時候也讓人撒泡尿自己照照。

這些事情並非秘密,徐渭有沒有胡說,或是添油加醋,朱翊鈞一查便知。

且不說謝榛寫得究竟如何,關係好就互相吹捧,關係不好就瘋狂詆毀,這種行為就很不君子。

朱翊鈞又問:“那謝榛又是如何回應?”

徐渭道:“他沒有回應,隻在詩中提過一句:奈何君子交,中途相棄置。”

後來,朱翊鈞還真讓人去詳查過此事,也知道了他們交惡的原因。

謝榛對幾人的詩作曾有過直率的批評,後來李攀龍、王世貞等人名聲漸起,聲望日高,又是官宦出身,怎能容忍一介布衣成為詩社領袖,對自己品頭論足。

朱翊鈞讓人尋回張簡修,繼續登上畫舫往西邊去,行至楊公堤,再往西是烏龜潭,岸邊有一座旌功祠,是弘治二年,於謙沉冤昭雪,孝宗賜諡“肅湣”,命人建祠紀念。

旌功祠旁邊有一座牌坊,長長的道路兩旁草木深深。

朱翊鈞仍是吩咐徐渭:“替我去上柱香吧。”

一路過來,除了祖宗陵寢他親自拜謁,遇到名臣之墓,他都會讓身邊的大臣前去祭奠。

回去的路上,朱翊鈞問徐渭:“接下來,徐先生有什麼打算?”

徐渭驚訝道:“胡總督要去福建,臣不隨他一同前往嗎?”

朱翊鈞笑道:“那便一同前往吧。”

在杭州呆了兩日,朱翊鈞繼續出發。經嘉興府進入鬆江府。

期間去了趟陸繹的老家平湖,他曾在這裡種了兩年地。路過吳興的時候,陸繹告訴他:“此地有一高門大族,吳興沈氏。魏晉、劉宋、蕭齊、梁陳皆有子孫成為左右時局的重臣。”

朱翊鈞笑道:“在本朝,吳興沈氏也有一位重要人物。”

張簡修歪頭:“是哪位沈大人。”

“是沈太妃。”

朱翊鈞讓馮保

準備薄禮,送到沈太妃的母家,讓她的家人寫了封書信。朱翊鈞傳信給張居正的時候,錦衣衛一並帶回京師,由陳炬轉交給太妃。

在每一封給張居正的信中,朱翊鈞除了附上一些當地特產之外,也會提前告知自己未來一月的行程路線。

進入鬆江府之時,朱翊鈞正好收到了張居正的來信。

信中,張居正請求存問徐階,予以優禮。朱翊鈞疊好信紙:“正好,我親自走一遭便是。”

倒也不是徐階有多重要,非得天子登門拜訪,隻是經年不見,有些問題,朱翊鈞想親自問問他。

徐家是當地的名門世家,府邸並不難找。隻可惜,他以李誠銘的身份遞上拜帖,直接就被門房拒了:“公子還是請回吧,我家老爺已經許多年閉門不見客了。”

這事兒L朱翊鈞聽說過,海瑞是導火索,但高拱才是那個主謀。最後,高拱罷相回鄉,此事才得以了結。

從那個時候開始,徐階就因為腿疾深居簡出,不再見客。

朱翊鈞想了想,摸出一樣東西遞給王安:“讓他拿著這個給他家老爺看,徐階自會來見我。”

那東西用一方帕子包起來的,張簡修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

果然,見了那東西,徐階就是斷了一條腿,也要拄著拐親自出門迎駕。

徐府朱漆大門打開,在家丁丫鬟的簇擁下,滿頭白發的徐階果真跛著腿,親自出門迎接。

徐階見了朱翊鈞,險些認不出來。

他離京之時朱翊鈞還隻是個孩子,此時站在他跟前的,卻是個挺拔的青年。雖然身形判若兩人,其實整個人的神態氣質變化不大。

“徐閣老,彆來無恙。”

此時此景,朱翊鈞還能稱他一聲“徐閣老”,讓徐階心中百感交集。

哪怕跛著腳,他也屏退家丁,獨自站立,顫巍巍的躬身,雙手將東西舉過頭頂,正要跪拜,朱翊鈞卻隻拿回自己的東西:“進去說吧。”

張簡修始終不知道那是一件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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