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想了想,還是向他父皇問道:“為什麼……不是讓高閣老走。”

隆慶驚訝道:“高先生?”他又笑了笑,“高先生不能走。”

“為什麼?”

“高先生走了就沒人乾活了。”

“……”

朱翊鈞明白他的意思,不是真的沒人乾活,是無論殷士儋、趙貞吉還是李春芳,都乾不了高拱能乾的活兒。

高拱和張居正都屬於激進的改革派,但他倆最大的區彆是,張居正善於隱藏自己的野心,為人謙和。高拱看誰都是傻逼,並且是個炮仗,一點就炸。

事實上,一直以來,內閣的守舊派都要多於改革派,從開海禁開始,各種新政能夠順利推行,離不開高拱強硬的性格與手腕,他要把這些主張恢複舊製的老頭子徹底從內閣驅逐,讓他們回家種田。

張居正也是堅定不移的改革派中一員,但為人處事低調,懂得韜光養晦,不像高拱那樣,八麵樹敵。

隆慶不會主動罷免殷士儋,但那一場鬨劇之後,殷士儋也心灰意冷,不再對今後的仕途抱有期望。

或者說,他那日對高拱動手,就已經下定了離開的決心。

很快,殷士儋的請辭疏就送到了隆慶的禦案上,隆慶也沒說什麼,賜了豐厚的盤纏,還算體麵的把自己的老師送回家鄉。

內閣召集科道官開會,閣臣卻因為私人恩怨在會上大打出手,一時間朝堂上下都知道了此事,聽說還被皇太子看了笑話,在坤寧宮給皇上來了個情景再現。

明明是兩個人的鬨劇,到最後,隻有殷士儋走了,高拱卻沒有受到任何處罰,在內閣的地位進一步穩固。

朝中那些曾經搖擺不定,遲遲下不了決心的大臣,此時也認清了形勢,紛紛倒向高拱那邊。

不過,高閣老向來傲氣得很,不是什麼人都看得上。

陳以勤走了,殷士儋走了,內閣現在隻剩下四個人。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李春芳和趙貞吉也會有這麼一天,隻是遲早的事。

尤其是趙貞吉,博學才高的人往往都很好強,暴躁發怒,得罪人而不自知,這一點他和高拱也很像。

他仗著自己年紀大,名望高,資曆深,在內閣對誰都直呼其名。議政之時還經常故弄玄虛的對張居正說,這些問題豈是你這樣的年輕人能領會的。張居正隻是笑笑,也不同他爭辯。

恃才傲物之人又不止他一個,總有人收拾他。

就在這個關鍵時候,邊關卻出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總督宣府、大同、山西軍務的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史的王崇古向朝廷上了一封奏疏,稱俺答汗的孫子把漢那吉因為感情問題,帶著妻兒、部下等十餘人,扣關投降!

這個感情問題讓朱翊鈞似曾相識,過年的時候,他在酒肆中聽到山西考生講的一段八卦——祖父愛上了外孫女,和孫子搶媳婦。

俺答汗、把漢那吉這兩個名字也對

得上。

這才兩個月,八卦竟然從感情問題上升到了政治問題。

俺答汗在嘉靖朝做的惡,朱翊鈞聽說過,也經曆過。嘉靖二十九年,燒殺搶掠八日。嘉靖四十二年,再次進犯通州,焚掠的火光在紫禁城都能看見。

這事情還要從這個把漢那吉說起,他是俺答汗第三子鐵背台吉的獨子。因為鐵背台吉早王,其母也被處死,把漢那吉由俺答汗妻子養大。

俺答汗為他娶了妻子,也就是此次和他一起投降的把汗比吉,但他不是很滿意,看上了姑母家的小表妹,準備納為妾室。

因為戚繼光鎮守北部重鎮,囂張跋扈了幾十年的土默特部勢漸衰退,俺答汗便想著拉攏襖兒都司首領那木按按吉。

誰曾想,俺答汗這個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一見外孫女美貌,就改變了主意,要據為己有,這才激怒了孫子把漢那吉,逼得他向大明投降。

俺答汗親孫子投降大明這事兒就夠離譜的了,沒想到其背後原因也如此勁爆。

什麼外公看上外孫女,這要是放在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中原地區,那就□□,要受到法律和道德的雙重審判。但人家這是關外,不讀論語,也不講這些。

關外地區是廣袤無際的大草原,不缺地盤,但也沒有耕地,遊牧名族的政權不在土地上而在馬背上,比起領土,人口和牛羊才是統治者最看重的。

繁衍是刻在骨血中的本能,尤其是精神文明欠發達地區。統治者在整個部落擁有絕對的□□權,除了女兒和孫女,彆的都可以。

朱翊鈞讀了這麼多年的《四書》《五經》,這個八卦著實震驚到他了。

雖然不理解,但也尊重人家的習俗。八卦不是重點,重點是此次把漢那吉投降事件該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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