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眾交流團的代表很想進入遺跡之內拜見驪山之主,至於公子扶蘇,無論是從“筆記”之中的內容了解,還是短短時間的接觸,給眾人的感覺,都是溫潤的貴公子。

然而,眾人也知曉真正做主的還是那位遺跡之主,扶蘇更不可能違背自己父皇的旨意。

沒辦法,二十多雙眼睛齊齊盯著了楚硯的身上,充滿希冀地看著這位全村唯一的希望。

丁外交官更是後悔莫及,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立刻帶人過來,而是先給小楚同誌提前惡補兩天“交流的藝術”,然而眼下,公子扶蘇已經現身,肯定是不能再把楚硯拉回去上課了。

唉,失策了。

麵對一眾年齡不一,都比自己大的專家們,楚硯也不敢打什麼包票,隻能挺直背脊,鄭重點頭:“我會儘力。”

“好、好、好。”頓了頓,丁外交官又小聲提醒道:“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就好。”他也是操碎了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生怕小年輕一個把握不好,用力過猛,再把老祖宗給惹怒,浪費了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

總之,外交官對於楚硯這一次的目標很樸實,隻希望有功無過,之後,再慢慢接觸吧。

閔行舟雖然也有些擔心楚硯一人去麵對那位“喜怒不定”的帝王,怕他無法招架,但這時,他能做的也隻是對著楚硯點了下頭:“我在外麵等你。”

對著小師兄笑了下,又對著眾人點點頭,楚硯轉身看向了扶蘇,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雖然扶蘇公子十分溫和,臉上還帶著淺笑,並沒有任何不耐,但正是因為知曉扶蘇公子的純善,楚硯才更不會讓人為難久等。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楚硯的善意,扶蘇公子眼中笑意更加真誠,抬袖做出一個邀請的動作:“請。”

隨著扶蘇的袖袍擺動,楚硯麵前籠罩著遺跡的薄薄一層淡金色結界之上,浮現一道僅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楚硯一步踏入,結界在他的身後再次合攏。

扶蘇又是對著年輕的召喚師溫和一笑,低聲道:“父皇在天宮之上等待,還請召喚師隨扶蘇前往。”

“有勞公子帶路。”

緊接著,隨著扶蘇的袍袖再是一揮,之前無形的階梯終於幻化出了實體,正是一條蜿蜒直通驪山頂端天宮的白玉階梯。

驪山遺跡內的景象,與榆木川和灌江口遺跡又是不同,隻要進入,便有一股蒼茫霸氣之感迎麵。

一整道長城將驪山與周遭的區域包圍,除了直通“雲頂天宮”的驪山和圍繞山體的白玉階梯外,其餘,皆是一排一排有序站立,看不見儘頭的秦傭兵!

楚硯有抬頭望著雲端之內的天宮,以及好似望不到儘頭的階梯,知曉這應該是始皇帝對自己的考驗,是考驗,卻並不是為難,普通人或許不行,但以召喚師的體質,爬到山頂雖然會消耗不少的體力,卻不是做不到。

而且麵見老祖宗,作為後人,該有的禮儀和尊重必不可少,更彆提,還有扶蘇

公子陪他一同登天。

遺跡外的軍部眾人也沒有離去,隻是隔著光幕緊張地看著,已經和扶蘇登上了階梯的楚硯。

顯然,他們隻能在此等待到楚硯出來了,他們的對麵,依舊是看門的兵馬俑衛兵,雙目睜大,一眨不眨,不知疲累地注視前方。

隻要外麵的人類不闖遺跡,打擾陛下的休息,對他們來說,與草木蟲獸無異,但若是有人敢打擾到陛下,那麼,所有地上地下的兵馬俑都會第一時間“複蘇”

,大秦鐵蹄願為陛下斬殺一切宵小。

一個小時過去,扶蘇和楚硯剛登到了四分之一的高度,雖然扶蘇照顧了楚硯放緩了速度,但兩人的腳程也不慢。

楚硯也估算著時間與高度,得出了一個結論,驪山比它實際看起要還要高很多,不知始皇陛下用了何種手段,按照這般距離來算,天宮是真的建在了雲層之內。

物理加玄學手段塑造出的天宮,不愧是老祖宗。

而在高處往地麵上看,能夠更直觀地看見驪山腳下,陳列的兵馬俑大軍,數千年埋藏於土下,沒有讓他們蒙塵,反而在追隨遺跡之主蘇醒後,周身是更加內斂而厚重的驍勇戰意,是無數秦國戰士之魂的凝聚。

世人常說秦王荒淫無道,是殘酷的暴君,可,事實真是如此嗎?楚硯從這些秦俑的身上看到的卻是,戰魂對於秦王的尊敬與愛戴。

兵馬俑既是他功績的體現,卻也是他不忍心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將士活祭,他要他們活著,要這些追隨他一起平定天下的將士們在他死後依舊能夠享受大秦盛世,才命匠人塑造泥俑代替真正的血肉!

儒家之人口中的秦朝賦稅徭役太重,以及陳勝吳廣起義是因被逼無奈,也是後世加在這位千古一帝身上的汙點。

湖北睡虎墓曾出土的《雲夢秦簡》,清楚地體現始皇帝對待將士的態度,絕對不是苛刻。

失期二日到五日,誶

六日到旬,貲一盾

過旬,貲一家

其他(也),及詣。水雨,除興

說的是在服徭役期間,遲到二五天,要被口頭批評;遲到六到十天,會罰款一麵盾牌的錢;遲到十天以上罰款一套盔甲的錢。

而如果遇到的下雨天,因天氣延誤,則可以免除刑罰。

秦朝的其他很多法律法規也是以“人”

為本,征徭役時,每家也必須留一個男丁贍養家中老人,徭役官府也有發“工資”,並且並不比他們在地裡刨食賺得少。

諸如此類還有很多。

始皇帝焚書坑儒殺的也不是文人,而是術士,孟薑女哭長城最早更是出自春秋時期,唐朝時才被文人添加成了秦國的大背景下。

最後,那些說始皇帝好色的,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始皇帝可是古今最大卷王,日日批閱奏章到淩晨,無數政務需要他處理過目,還有讓大秦鐵蹄踏平每一寸土地,一統天下的大業未成。

時間少的都需要求仙尋長生,一生未立一後,哪裡又有時間沉溺於情愛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

政哥的眼中是家國天下,

是秦國社稷,是華夏一統,是星辰大海。

更是傳國玉璽上的那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眼見著楚硯的腳步慢了下來,扶蘇也跟著放緩了腳步,溫聲詢問:“召喚師可是累了,可需要歇息片刻,再繼續前行?”

楚硯從思緒裡回神,歉然一笑:“沒有,我還好,還請公子繼續帶路。”

楚硯既然這麼說,扶蘇也沒有多問,點了點頭,繼續之前的步伐,確定楚硯還能跟得上,他就也不再多言。

......

一步一步,隨著靠近山頂,楚硯和扶蘇的身形也被雲霧所籠罩,外界看不清晰。

而雲層之中,深處偶爾伴隨著一聲龍鳴,楚硯終於踏上了平地,就在這時他看到一龐然大物在雲內若隱若現,隨著它的遊動,一片片碩大的鱗片反射著金光。

隨著一聲龍吟,萬物寂靜,刹那,楚硯對上了一雙金黃的豎瞳,仿佛整個人從裡到外都在這一眼之下被看透。

一旁的扶蘇對著豎瞳的主人躬身一禮,對著楚硯低聲解釋:“此乃我大秦龍脈所化金龍。”也是始皇技能召喚的伴生祖龍。

就在這時,巍峨仙宮深處傳來一道沉穩低沉的聲音,並不嚴厲,似乎還帶著一絲饒有興味的笑意:“彆鬨,回來。”

“昂——”金龍又發出了一聲龍吟,雲海翻滾,下一瞬,金龍龐大的身軀便奔向了深處的宮殿內。

隨著金龍的離開,時間重新開始流動,扶蘇關切道:“沒想到龍脈在外遊玩,沒有嚇到召喚師吧?”

楚硯搖了搖頭:“能得見龍脈,是我的榮幸,剛剛的聲音......應當就是始皇陛下吧。”

“沒錯,正是父皇。”扶蘇的話音剛落,剛剛那道聲音便再次響起,出乎意料的同樣並不嚴厲:“扶蘇,帶客人進來吧。”

“諾。”

一路前行,楚硯也隱隱發現了不對。

整個仙宮之內,實在是太過冷清,不是沒有其他生物的聲音,蚊蟲,鳥鳴都有,唯獨......沒有人聲,也沒有來往宮人的身影。

饒是楚硯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卻也沒有想到,當他在扶蘇的帶領下,進入大殿之內,拜見始皇帝的時候,就連大殿之內也是這般的清冷與孤獨。

沒錯,就是孤獨。

除了龍椅上,一身玄色龍袍的青年始皇外,就隻有一位身著黑衣的大臣站在臣子位,正是之前眾人見過的大將蒙恬。

除此之外,其他秦朝的武將、文臣乃至宦官,皆沒有出現。

殿內此刻隻有四人,楚硯自己的一個人類,英靈則除了始皇、蒙恬外,就隻剩下了傳旨的扶蘇。

“父皇,兒臣已將召喚師帶到。”

說著扶蘇側身讓出了身後的楚硯,雖然心中百味陳雜,但楚硯還是第一時刻向始皇大禮參拜:

“楚硯,參見始皇帝,皇帝陛下,萬年無極。”

“萬年無極?然(),

”(),

始皇聲音不大,卻落入到了場中另外二人的耳中,始皇帝的語氣並非嘲諷,也並非憤怒,隻是帶著淡淡的哀傷,陳述著一個事實。

然而,越是這般才越讓殿內的二人心中一痛。

扶蘇羞愧地垂下頭顱,他說他犯了大錯,便是辜負了父王的信任,每每想起,都愧對父皇,愧對大秦。

隻是再愧對,扶蘇和蒙恬兩人還是掙紮著醒來,因為他們很清楚父皇的性格。

滅六國,是為了一統,讓百姓明白何為真的家國,結束亂世與戰火,卻不斷遭逢背叛與刺殺。

即便這般父王從未殺過任何一個忠臣,心胸寬廣能容四海,然而,讓他信任的趙高和器重的李斯卻在父皇離去後,偽造傳位詔書,為了私欲假立新王,更是讓父皇的遺軀遭受那般久久不能入土的屈辱。

後更是讓父皇一生的心血厲二世而亡。

最是賢明偉大的千古一帝,德兼二皇功蓋五帝,卻被後世貼上暴君的標誌。

父皇不曾負天下人,然而,卻是天下人一次次負了父皇。

正如扶蘇此前猜測那般,成為英靈蘇醒時,偌大驪山,偌大遺跡,然而除了父皇之外,便隻有一個個追隨父皇征戰的秦魂所化,真正忠心不會背叛父皇的秦俑。

然而,秦俑忠心,隨父皇征戰,卻無法與父皇正常交流,他們是傭,是兵,是特殊形態的英靈,卻不是“人”。

無人站在父皇的高度,無人知曉父皇眼中的風景,也無人陪伴父皇一路前行。

忘川之內,仙宮之中,孤家寡人。

扶蘇不求父皇原諒他的懦弱無能,隻望能追隨在父皇身側,成為一傳旨小吏,為這仙宮增添一絲活氣,讓父皇不至於坐於皇椅之上,隻有這無邊死寂,無人回應。

楚硯也是抿著唇,曆史的遺憾有很多,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投江的愛國詩人屈原是遺憾;諸葛先生的鞠躬儘瘁死而後已是遺憾;封狼居胥、大敗匈奴卻也英年早逝的霍小將軍是遺憾......

但在楚硯心中,最大的遺憾或許是始皇帝的“朕,還有大業未成”。

如今,親自從對方的口中聽到這等唏噓之言,讓楚硯心中再是一緊。

尤其是經曆過榆木川遺跡的君臣一家,經曆過灌江口遺跡一片妖國的和平繁華,站在足夠宏偉寬廣、仙氣飄飄的宮殿,卻感受著更加被放大的安靜,對比,讓這份死寂的孤獨變得更加明顯與突兀。

忽然,流珠碰撞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隨著鞋麵與仙宮地麵碰撞之聲響起,嬴政從王位上起身,竟是一步、一步走下了皇位與階梯。

玄色帶著金色龍紋的袍角映入了楚硯垂下的視線中,男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叫楚硯?”

“是。”

“朕的事跡是你傳播出去的,筆記上的字,也出自你手?”

沒有猶豫,也沒有隱瞞,楚硯沒有再提及自己杜撰出的老

() 師,也不是因為之前仿佛被龍脈看透的一眼,隻是他不想欺騙眼前這位帝王:“是。”

嬴政聽到楚硯毫不猶豫的點頭應是,唇角輕微揚了下,像是滿意楚硯的坦誠,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本翻開的,複刻版的《華夏五千年-先秦篇》,嬴政點評道:“寫的不錯,至少足夠公允。”

他的功,他的過,他的每一個決定,秦國的每一條法令,隻是記載,至於評判,懂的人自然會懂,不懂的人又為何強求?

他也不需要旁人的指點江山!

冕冠流蘇擋住了嬴政的神情,扶蘇和蒙恬卻都能聽出他的心情不錯。

嬴政又問:“你怕朕?”

“不怕。”

“那為何一直低頭不敢直視朕?”

“陛下未曾讓我抬頭。”楚硯認真道。

“朕未曾讓你抬頭你便不抬,可據朕所知,你們現在早已不再是君臣製,就像你筆記裡那般,奴隸製被封建製取代,新的時代,自由不正是你們所追尋的?”

“陛下尊重我們現代人的自由,不曾率領兵俑重新收複河山,還曾多次出手鎮退異種,身為後世子孫,我們也尊重陛下與您的時代與思想,禮不可廢。”頓了頓,楚硯又用不那麼嚴肅的語氣補充:“而且,禮多人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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