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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伸出雙鑲著翡翠的官靴,又是伸出雙白淨雙手掀開車簾。
人群之中,有人下意識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臨安已被韃靼占去多日,聽說是為著抓什麼人,輕易不許人出城。裡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也進不來,一時間物價哄抬,糧食短缺,家中東西吃完,便去山上挖野菜,沒有人的手是不沾滿汙穢,不沾滿同胞鮮血的。
怎麼他的手就那樣白淨?
那鞋的主人輕輕一躍,穩落在地,見他錦衣華服,英氣逼人,站在一堆桑眉搭眼,倒了黴的大齊官員中當真光彩奪目,光彩得讓人心生怨恨,光彩得成了箭靶。
所有的叫罵聲都衝著季懷真去了。
一聲聲季狗喊著,一句句叛徒罵著。
季懷真視若無睹,滿臉麻木,可偶爾聽去一兩句刺耳的叫罵,也不免心生疑惑。
他真的喪權辱國了嗎?他真的賣主求榮了嗎?他明明什麼都沒得到,明明隻有他一人在城破之日堅持以投降之策避免傷及無辜,怎麼到頭來他倒成了罪人。
季懷真譏諷一笑,他想不明白。
不過季懷真之所以是季懷真,是因為不論他做下什麼,都會一並認下,從不管彆人誤會,更不管自己委屈,季懷真從不為自己辯解。
隻要能取得韃靼人的信任,隻要他能救下燕遲,隻要阿全能平安長大——他什麼都願意舍。
在那一句高過一句的叫罵聲中,季懷真一馬當先,攜百官跪迎韃靼,揚聲道:“開城門——!”
在一聲聲沉重悠長的號角聲中,城門緩緩向兩邊大開,韃靼大軍列隊整齊,步伐一致,數萬人如長著同一雙腳。
人群之中漸漸有人發出驚呼。
“你們看,上麵掛了個人!”
“那是誰……?怎麼穿著我齊軍的衣服?”
“是咱們的人,是咱們的人……是咱們齊軍將士的屍體!”
隻見那行在最前端的戰車上,一根長矛直豎,最頂端插著齊軍將領的屍體。那人臨死前還不知受過何種酷刑,眼眶位置空空如也,右邊的胳膊也不翼而飛。被風一吹,那早已腐爛的屍身開始隨風擺動,偶爾掉出一兩條蛆蟲落在地上,很快被隨後而來的鐵靴碾碎。
才看上一眼,季懷真隻感覺自己全身的血一下就涼了。
他認出那是梁崇光。
是那個明知螳臂當車,還一心送死,愚忠又固執的梁大人。
季懷真渾然不覺自己猛地咬緊了壓根,沒有發現他按在地上的五指已摳進地中,他隻感覺全身的血又熱了,瞬間衝往頭頂,衝得他臉頰如火燒般熱,眼睛如被血浸過般紅。
季懷真早已廢了的右手又突然有了知覺,他又想拿槍了,拿槍,拿刀,拿劍,他想衝上前,對著離他最近的韃子撕咬。
見齊軍將領如此慘狀,受奇恥大辱,臨安百姓們再也忍不住,眼見一場動亂就要爆發,韃靼軍隊迅速出動,組成人牆擋在百姓前頭,殺雞儆猴,用手中長矛刺死不少叫囂聲最響亮之人,欲以武力鎮壓,可又怎能擋得住天怒民怨?
季懷真看見騎在馬上的阿蘇爾不屑地笑了笑,對身旁的將領吩咐著些什麼。他雖聽不懂韃靼人說話,卻立刻領會了阿蘇爾的意思。
眼見一場屠殺就要爆發,就在此時,人群之中,梁崇光英靈還未散去,那賣國求榮的季大人又一馬當先,撲了出去,在韃靼人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