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偉業肅著臉盯了家怡一會兒, 忽然又歪頭兀自笑起來。
再轉回臉麵向家怡時,他已恢複之前自在自信模樣。五指搭在桌麵,快速地依次彈點桌麵, 他輕聲道:
“Madam, 什麼場麵我沒見過, 想唬我啊?”
家怡怔了下, 隨即哂笑搖頭,“被你發現了。”
她拍拍麵前的文件,認真點頭道:“是,十幾人的口供太誇張了, 的確騙不了你。”
魯偉業見果然如自己所料, 連她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騙人,心情瞬間從方才的猶疑、緊繃等負麵情緒中掙脫, 變得鬆弛暢快起來。
狀況從極壞到極好,連他這個一向穩重的老油條,都一時無法完全收攏情緒, 忍不住挑起下巴哈哈大笑起來。
笑夠了,他又輕輕搖頭。
麵前這女警的確有些能耐,連他這個五十多歲混到掌控一區地下世界的人,都差點被她唬住。
再挑眸看過去時, 眼裡帶了玩味,他開始揣測易家怡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出生在世家豪門?卻立誌做警察。是否那種心有夢想的單純蠢妹啊?被虛偽的正義洗腦……
這樣的人要想腐化她、玩弄她,該從哪裡下手呢?怎樣讓她真正的本性得以舒展, 慢慢地、慢慢地,信仰坍塌,人格崩壞……嗬嗬,哈哈……
“不過。”家怡整理文件的手又忽然頓住, 想在他防範緊密的精神世界拉開一道裂縫,隻幾句話當然不可能。
家怡在走進這間審訊室時,就做好了要一步步瓦解,一點點徹底將他搞迷糊,進而讓情緒和神誌都逐漸被消耗的老人家徹底失去自信和從容,進而被她拐進坑裡去。
兩人都在打對方的主意,明亮的眼睛與渾濁的眼睛相對,第二回合的戰爭號角已經拉響。
“魯偉業,雖然沒有十幾份口供,但這裡的的確確有6份口供。”家怡說著,逐漸收攏笑容,眉目都變得肅穆起來。
她一邊講話,一邊抖開手中文件,展示給魯偉業看:
“第一份口供,來自齊喆,你的保鏢之一。王新秋死時,他就在你身邊保護你,親眼目睹全過程,將一切都說得明明白白。
“第二份口供,來自麻將館的老板,你們都叫他大眼貓,實際上他叫白雙銀。他的親哥哥叫白雙金,但大家都尊稱一聲‘白先生’。這位白先生跟你一起做什麼生意,嗬,業叔,不用我細說了吧?登打士街人流密集,油水厚得很,你將那塊地盤交給他,可見跟他有多親厚。這樣一個人的弟弟,當然也沒少受你照拂,怪不得我們審這位麻將館老板時,那麼困難。他倒是想對你忠心耿耿,可惜呢,業叔,我要再問你一次。
“你懂不懂啊?極端趨利的人,哪有什麼真義氣呢。大家之間隻有利益考量啊,弱肉強食的世界,你指望在你做落水狗的時候,還會有人不求自保、隻求為你兩肋插刀嗎?
“你之所以給了白先生地盤,讓白先生跟著你做生意,卻沒有接納白先生這位弟弟,也是因為你了解大眼貓的能力和個性吧?
“可是啊,不止你看透大眼貓的為人,警方也看到了呢。”
家怡嗬嗬一笑,抖了抖手中文件,向業叔炫耀:
“你看,多厚的一遝口供啊。”
事實上,大眼貓根本還沒招,家怡甚至都沒親自去跟大眼貓對話過。
但她讀了Gary調取的所有關於白先生和大眼貓的檔案,加上跟Tannen溝通過後一致認為業叔如此其中白老大、卻不用白老二,除了不想讓白家兄弟勢大外,一定還有其他原因。因此推測白老二的個性是有缺陷的,致使業叔選擇了白老大而棄掉白老二。
所以,現在家怡實際上就是在利用魯偉業對白老二的嫌棄和不信任,在攻他的心。
她看似從容,實則一直在緊張地關注魯偉業的細微反應。
當見到他眉心微微抽動,眼珠快速轉動幾下,在桌上閒適彈動的手指也僵住,家怡瞬間放鬆下來。
她和Tannen押對了。
魯偉業一旦開始對這些家怡隨口胡謅的人起疑,那麼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他多半也是會信一些的。
審訊室外,黃警司驚異地轉頭,緩了幾秒才問Wagner:“你們什麼時候審的大眼貓白雙銀?這個口供量,怎麼也要兩個小時的審訊吧……捉捕行動之後,審訊時間有這麼多嗎?不是還跟O記開會之類的……”
Wagner有些不自在地笑笑,“黃sir,我們隻對大眼貓做了簡單審訊,大概時間連半小時都不到……而且,易沙展還沒時間去親自提審大眼貓。”
“那她怎麼——”黃警司忽然明白過來,他戛然而止,挑眉哭笑不得地看看Wagner,又看看審訊室內的易家怡,“全胡謅?”
Wagner點頭,“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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