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屬實是被嚇得不輕,他滿腦子都是自己要完蛋了。
他甚至不敢去想,以後戚拙蘊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回想起今天,會是什麼表情。沈禾心情亂糟糟的。
好像是他爺爺田裡荒了好幾年的雜草,遍地叢生,無從下腳。
沈禾出宮出的太早。
他口中說著去找柳崢他們,實則並沒有去。這樣一大早,去找柳崢他們做什麼?況且他現在的心情,根本不想見人。一個都不想。
他想先把心情收拾收拾,認真的思考一下問題出在哪裡,以及之後到底該怎麼跟戚拙蘊相處。
他在大街上徘徊了一大圈,街道上的攤販漸多,人聲逐漸喧鬨。他下馬,牽著韁繩茫然的在街上走著。
眼眶發澀。
“小禾?”背後有人叫住他。
沈禾回過頭去,看見沈硯,有些猝然,匆忙的眨眼,想將自己的神情收拾好。
然而沈硯的眼力極好,一眼瞧清少年微紅的眼圈。他大步走上前,漆黑的眉宇蹙起,盯著沈禾:"怎麼了?可是出了何事?你同我說,哥想法子來解決。"
沈禾說不清楚。
他有種這好幾個月的掙紮都是徒勞,功虧一簣的感覺。
分明在心中反複叮囑自己,感情要藏好,既然清楚自己的性向,就要儘量躲著戚拙蘊,不要與他再像從前小的時候那樣沒分寸。
可到底還是過了線。
沈禾望著沈硯,看他緊緊盯著自己,滿臉關切的樣子,說不出的委屈。他是在親近的人跟前很難壓住情緒的人,越是親近越是如此。
在戚拙蘊跟前,他就足夠累了,現如今聽見沈硯這樣問,情緒瞬間開閘,憋不住的往外湧,眼中立刻聚滿了淚水,大滴大滴往下掉。
他委屈的喊: “哥。”
沈硯臉色沉下來。
他拍少年後腦勺,從懷中掏出帕子擦他的眼淚,同時靠前半步,擋在他身前,隔絕街上其他人探查的視線。
沈硯瞧見沈禾這副委屈的模樣,常年安靜如深井的黑眸起了波瀾。
他隔著來往的人群,視線落在沈禾背後,遠遠綴著,不知道跟了他多久的東宮護衛,黑眸情緒難明。
從東宮出來的,委
屈自然隻能是在東宮受的。
沈硯讓沈禾擦掉眼淚,低聲說: “回國公府罷,見見祖父祖母?今日我不去軍營,在府中陪你?或是你想去何處玩?咱們去京郊莊子上小住段時日?正好現下時節,咱們可以進山中打獵。"
沈禾吸著鼻子。
他哭了沒半分鐘,就後悔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呢,他這麼大人了,還掉眼淚,以後他在京城還怎麼做人!沈禾用力吸了下鼻子,埋著頭胡亂擦臉,小表情看起來特彆憤懣。
沈硯便知道他情緒收住了,眸子彎著,小聲說: “我擋著呢,沒人瞧見。”
沈禾擦掉影響視線的眼淚,抬頭小眼神四處瞄兩眼,確認真的沒多少人能夠看見他正麵,心裡頭小小鬆口氣。
還好還好,他沒在大街上過於丟臉。
否則日後傳出去,說他沈禾沈公子是個愛哭鬼,他日後還怎麼當他的沈霸王?他還得在京城待上三年呢!
沈硯壓著唇角笑意,幫他牽馬,往國公府的方向走,餘光再度瞥一眼跟在他們後頭的護衛。回到國公府,老國公與老夫人自然是高興萬分的。沈禾覺得自己現在不適合回東宮。
他現在彆說回東宮,他一想到東宮,腦子裡就是早上的場景。
於是沈禾抱著碗,湊在老夫人手邊笑嘻嘻的說: “祖母,我這幾日住在國公府,陪您跟祖父好不好?"
"好!好啊!這有什麼不好的?祖母與你祖父巴不得你就住在這府中,不用走呢!"老夫人笑得眼角細紋密密。
老國公聞言,臉上也露出幾分驚喜,哈哈笑著: “好好,祖父方才聽著你大哥說,你們要去京郊的莊子上住幾日?要祖父說,也彆去京郊了,乾脆去錦州,你們祖母的莊子上,那邊地界廣,莊子後頭便是山林,去住上幾日還能避暑,隨著你們兄弟耍,玩好了再回來!"
沈禾嘿嘿笑著,往嘴裡喂了個小雲吞,口中含糊應聲,笑得完全看不出先前還在沈硯跟前掉過淚珠子。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垂著長長的眼睫,腮幫子上的軟肉鼓鼓的。
沈禾說: “那我跟哥去,正好在生辰前回來?祖父祖母不與咱們一道去?"”
老國公連連擺手:“罷了罷了,我與你們祖母身子骨
老咯,可受不了這舟車勞頓,你們兩個小子自己去折騰就成。"
沈禾乖乖道: “那我們打了獵,將最大最好的獵物給祖父祖母帶回來!就獵隻鹿好了!”
老國公與老夫人被沈禾逗的笑容一刻都沒從臉上下來過,樂不可支的應聲: “好好!難為小禾有這孝心,若是實在獵不到,也不必強求,便是拎隻兔子回來,我與你祖母也不會嫌棄的哈哈……"
沈禾被調侃了,故意鼓著腮幫子: “瞧不起我是不是?我肯定能獵頭鹿回來,不用我哥幫我,我自己獵!"
老國公與老夫人哈哈大笑,沈硯彎著唇角,無奈搖頭: "成,我不幫你。"沈禾吃完,去花園裡消食,找小廝要了把小鏟子,倒騰他養在國公府的花花草草。
國公府的院子就是沈禾的屬地,裡頭種的活物,除開自己冒出來的雜草,通通是沈禾的手筆。他看見幾株長得很大的山茶樹,心中那股子煩躁混亂再度爬上來。
沈硯瞥著他,問: “小禾可是有煩心事?是東宮出了何事,讓你受了委屈?”沈禾立馬搖頭: “沒有,沒受委屈。”
沒受委屈?
怎麼可能沒受委屈?
沒受委屈,小禾這樣脾性的人,會忍不住在大街上便哭?
可他否認的太快,太果決,毫不猶豫,似乎真的沒有在東宮受委屈。
沈硯一時拿不準。
不過,不論如何,沈禾哭,一定是跟東官有關的。
他沒忍住,蹲在沈禾身邊,問: "小禾,你馬上便年滿十七,再過三年就到加冠的時候。太子殿下可說過,讓你何時搬出東宮?"
太子都這般年歲,雖宮中未有太子妃,但沈禾終究是一介外男,年幼的時候養在東宮便罷,如今都能婚配的年歲,還住在東宮,像什麼樣子?
太子可會因此不滿?
小禾又可會因此行事處處不便?
他從前不說這話,因為知曉沈禾與太子關係親近,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較之他與沈禾之間的感情,要深得多。
他有時候覺得嫉妒,若是他能再大幾歲,早些有功業在身,若是小禾能早早搬回國公府,他這個親哥哥才是與小禾最親的人。
但這
些都隻是假設。
現今小禾似是在東宮過得不如從前快樂,那為何還要留在東宮,而不是出來?沈禾用小鏟子鏟土的動作頓住。
他有點心不在焉。
搬出來?
沈禾覺得自己在叢生的雜草中,撥出了一條路。
這條路其實早就在那,掩藏在雜草之中,隻要他願意,稍稍撥開一點就能發現。偏偏他不,非得從沈硯口中聽見這話,才願意低頭看那條路。這讓他不得不直麵自己所有的小心思。
沈禾咬著下唇瓣,忿忿的用力挖出個土坑,又忽然站起來,不輕不重的踹了茶樹一腳。葉子油綠的茂盛茶樹,被這麼一腳踹得晃動,發出簌簌聲響。
沈禾在心中狠狠唾棄自己!
早就該搬了!
年初的時候,明確發現自己有歪心思的時候,就該果斷搬出東宮!如果早搬出來,還會發展到今天早上的地步嗎?那必然是不能的。
搬出來,什麼跟戚拙蘊疏遠,什麼忙於自己的賺錢大業,什麼專心學習,通通迎刃而解,隻要出東宮,一大堆麻煩就能立刻原地消失!
他之前為什麼不搬?
還不是因為潛意識裡不舍得,不想出東宮。沈禾,你太肮臟了!他在內心大聲的譴責自己!揣著明白裝糊塗!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之所以會出現今天早上的慘案,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實在是造孽!沈禾口中咬著重音: “搬!”
他表情堅定,簡直擺出了一副馬上要英勇就義的果決神情: “咱們先去錦州,然後等生辰一過,馬上便搬出來!我明日便讓人去同太子哥哥說!"
沈硯愣了會,看著沈禾繃著臉,那副嚴肅的要命的表情。
……就是搬出東宮而已,怎麼好似做出了人生大事的決定?罷了。
不論如何,小禾搬出東宮,便是好的。
日後他住在國公府,他們兄弟之間相處的時日自然更多,感情也會更加深厚。也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