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並未將婚房設在都邑這座府邸。
婚房在西鄉,這裡,秦家人隻是暫住。
因為從律法上來說,都邑的這座府邸,並不是秦家的產業。伯牛告訴秦川,自從曾祖逝後,曾祖名下的所有產業都被秦王室收回了,當然包括這座府邸。
但由於秦惠文王的憐憫,他也曾因著親戚情分重賞秦大父,秦大父又舉家搬到櫟陽居住,秦王室礙於那微薄的情麵,便將櫟陽這座府邸劃給秦大父暫居。
注意,是暫居。
但這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秦大父活著的時候,他隻有居住權,沒有擁有權,等他死了,秦家子孫就得搬出去住。如今,秦大母還好好的活著,作為遺孀,她仍舊可以帶著子孫暫時居住在這裡。
仍舊隻是暫居。
畢竟不是主人,秦家住在這裡,名不正,言不順。
要不要搬出去,真的隻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好在這裡是櫟陽,天高路遠,這麼多年過去,也早已經物是人非。繼任的秦王都已經老邁,宗室那邊更是不知道換了多少波人,秦家這邊,算是被遺忘的存在。
沒有人故意來為難秦家,秦家還是可以偏安一隅的。
但即便如此,秦大母也隻是帶著子孫居住在以前秦大父作為小兒子還未娶妻時居住的一處院落,從不逾矩主院,更不曾翻修,隻能跟睜睜的看著這裡一日一日的破敗下去。
因為不是主人,即便提出免費翻修這座府邸,鹹陽宗室那邊,也未必會同意。
其實,同不同意的,秦大母更怕他們這邊主動蹦出來,引起鹹陽宗室那邊的注意。若有那強取豪奪的,提出收回府邸,他們未必、不、是一定保不住這府邸的。
所以,在秦家皆是婦孺的時候,秦大母是連話都不敢說一聲的。
獨子死的時候,她不敢去問問她有功爵在身,死在戰場上的獨子有沒有記錄在王室宗譜上。
良人死的時候,也不敢訃告鹹陽,能不能將良人安葬在他的父親身邊,與他的兄長們一起,在地下繼續侍奉君父。
兒子良人都死了,她以守孝、撫育幼孫為由,逐漸淡出了與住在櫟陽都邑的留守宗室這邊的來往,也是怕他們起了歹心,來為難她這個寡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固然不怕他們,但她
想過安穩日子,孩子們需要時間長大。
所以,她六年如一日的,窩在西鄉不出來。
她對秦川的教導,就是安穩,安穩的活著,安穩的延續家族。父輩的遭遇教給了她一個道理,那就是人隻有活著,才能有接下了的可能,人要是死了,那可就真是萬事皆空了。
她是個沒本事的婦人,還是一個年紀大的,沒幾年好活的老婦人。子孫以後如何,她是無論如何都看不到了。能守住現在的家業,就是她最大的功勞了,就是去了地下,她也無愧於君舅。
她原本以為,直到她死之前,秦家都會在西鄉過安穩的小日子,但隨著秦魚的長大,她一點一點的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天賜麟兒,讓她既喜且憂。
現如今,不從西鄉出來也不行了,她家小孫孫的才華壓根隱藏不住。
她一開始隻是想慢慢來,先巡著良機為自家大孫爭取一些權益,然後讓小孫孫隱藏在大孫身後,先平安長大再說其他。
但是,事情發展有些超出她的計劃之外。
櫟陽縣令想要政績,而她,也想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她跟後/圍仔細推想過,如果錯失了這次機會,他們家還能繼續躲在西鄉過安穩日子嗎?
答案是:不可能!
因為,她家小孫孫,實在是太能折騰了。
他們家,壓根藏不住他。
如果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既然決定不藏,那就需要把網拉起來,來為全家遮風擋雨。
姚家是利益共同體,有姻親做維持,足夠牢固,可以作為最堅固的一層網。
秦大母私心裡存了要姚家頂在秦家前頭的想法,即便心痛如刀割肉,她也同意仆從將蒸花露的器具拿去姚家了。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她說服了自己,但還是很肉痛啊。
好在,方子並不算全部泄露,對姚家,她願意讓步,但也僅止於此了。
除了姚家,駐紮在櫟陽的老牌宗室們,她也要拉攏。一起造花露,就是一個很好的提議,他們會感興趣的。
但是,謙遜的態度也要拿出來,她將秦川的婚房設在西鄉,既是表示並不以是王室近親(現任老秦王得管秦大母叫一聲叔母,血緣很親的那種)倨傲
的意思,也是不授人把柄的意思。
他們如今是秦氏,已經不是趙氏了。秦大母可以住在都邑府邸,這是她的權利,但秦氏宗子不行。
他是秦氏家主,這座府邸,跟他沒有半分錢的關係。
即便他血液中,流著秦王室的血脈,還是未出五服的那種近親。
入夜,秦魚去秦川屋裡看他。
秦川現在住的這間屋子,在麵積上來說,是這個院子裡最大的,應該是秦大父當年住的房間。
裡麵家具擺設陳舊古樸,魑淡無光,即便入住前已經清理打掃過了,但仍舊隱隱的泛著一股久無人住的灰塵味。
秦魚曾建議先將這房子好好休整休整,至少通風乾燥之後再入住,被秦川拒絕了,拒絕的時候秦川說的話他已經記不清了。
秦魚覺著,自從跟姚家好女定親之後,秦川開始在意起以前他在西鄉時從不在意的出身問題。
或許,這裡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間房子,更是身份的象征,他住在這裡,是想以此來留住祖先早已經消逝的…尊榮?
秦川|副在床塌上,下巴枕在手臂上,正神遊天外。他見秦魚過來,先是習慣性的露出一個笑臉,然後似是又想到了什麼,笑容消失,有些抱歉的看著秦魚。
秦魚就莫名其妙。
秦魚去看他的脊背,脊背上一道道的紅棱子已經腫脹起來了,藥膏融化在傷口上,讓他的脊背看著油亮油亮的,有些慘不忍睹。
秦魚問他道:“很疼嗎?”
秦川:“不是很疼。”
秦魚跪坐在塌腳板上,說他:“大兄也太實在了,大母都要打你了,你怎麼不跑?豈不聽聞,小受大走,才是孝順。現在好了,受大罪了吧?"
秦川好奇:“什麼是‘小受大走’?”
奏魚:“……就是長輩懲罰你的時候,要是輕輕的打,你就受著,要是重重的大,就趕快逃跑,否則,若是讓長輩把比打壞了,就是陷長輩於不慈的境地,不是真正的孝順。”
秦川一臉驚歎:“魚,你懂的好多,都是從竹簡上看的嗎?”
秦魚:“…嗯,儒家教化之語。”
“哦,我還沒讀過儒家呢。”秦國施行的是法家,他得先學秦律。
秦川
有些受打擊,看秦魚的目光,更哀怨了,還有濃濃的…歉意。
秦魚:……
不是,大哥,你到底什麼意思啊?不要學小姑娘欲語還休那一套啊,雖然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我不會翻譯你眼神裡的意思啊!
秦魚:“大兄,你可有話要與我說?”
秦川張了張嘴,一臉的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說。
秦魚剛想跟他說,你要是覺著不好說,那就彆說了吧。
就聽秦川一臉歉意的道:“魚,對不起。”
秦魚茫獄瞼 “啊?”
會魚兒然腦.叫
秦川:“圓,圍翁已經與我說了,花露是你造出來的,我不該理所當然的拿他隨意送人的。”
秦魚更加茫然了:“啊?”
秦川繼續道: "雖然你還小,但你既聰穎,又有主見,你既是花露的主人,我要如何使用它,就該先問你,先取得你的認同……”
“停!!”
秦川被震的反射性的往邊上縮脖子,摳摳耳朵,一臉不讚同的看著幼弟,說他: "魚,你說話聲音太大了,小心傷著自己喉嚨。你自己咽一下口水,試試喉嚨疼嗎?”
秦魚深吸一口氣,一臉嚴肅道:“大兄,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該說兩家話,更無需認同來認同去的,這樣時間長了,難道不會生分了嗎?”
秦川:“可是,那花露…”
秦魚:“那花露原本就是我突發奇想,蒸出來討大母、母親和嬌嬌阿姊歡心的,當然,我也想你能拿它去討姚家好女的歡心,本來就是咱們全家的東西,哪有什麼你的我的?要真這麼算,那豆腐也是我做出來的,奶烙也是我做出來的,軟餅也是我做出來的,你每天吃這些的時候,是不是要先問問我要不要給你吃啊?”
秦川皺眉:“這怎麼能一樣?”花露可是能振興一個家族的寶貝,那些……
秦魚加重語氣: "都一樣的!甚至,在我心裡,這些吃的,比隻有貴人才會用的花露珍惜多了。大兄,秦國國策,隻有軍功和糧食才是最重要的,國人若是想出人頭地,隻能從這兩方麵爭先…"其實你要是富可敵國,國君也會禮遇你的,但這些,就無需同隻有十五歲的少年說了。
秦魚繼續道: &
#34;花露隻是小道,在有限的土地上增加量產才是咱們家的發展大方向。大兄,你是家主,你要分清主次啊!”
種田才是王道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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