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受竺鳳清之邀,前往竺家作客。他剛在鳳清外書房中坐定,外頭便有人來訪,竺鳳清隻得請寶玉在房內少坐,自己匆匆出門去。
寶玉在竺家書房內四下裡打量。就見鳳清的書房與尋常大戶人家中的書房並無二致。
房內僅置一座十錦多寶格,格內多是各種文玩,瓷器、玉雕、竹雕之類,足夠雅致,卻並不顯豪奢。除此之外便都是書架,架上壘著滿滿的書。
鳳清雖是從海外遊曆歸來之人,他房內卻並不見太多西洋玩器,隻有一座掛式自鳴鐘,用以報時。
也不知等了多久,鳳清還未回來,寶玉漸漸百無聊賴,剛好見到鳳清桌上放著一整套書冊,封麵上是印製的《莎氏樂府本事》六個字,又貼著一張小箋,箋上寫著“校樣”二字。
"鳳清這麼快就尋到書坊,將這莎氏文稿刊印出來了嗎?"
寶玉又驚又喜,一時好奇,便翻開冊頁,細細開始閱讀。一讀之下,他才發現這本不是上次竺鳳清借給他的書稿,而是經人潤色過文字,使其文辭優雅而流暢,讀來竟似滿口餘香。
寶玉讀著讀著,竟拍案叫好:“這究竟是誰人文字,難道鳳清也有此大才……”
他剛感慨了這麼一句,忽見下一頁有兩處錯處,被人用另一種靛藍色的墨筆圈出來,並且在旁邊標注了正確的詞句。
寶玉一見那字跡,頓時呆在原地——
那筆跡他再熟悉不過了……畢竟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寶玉就這樣呆看良久,終於將那一冊校樣緩緩放回原處,心中記起坊間聽到的傳聞:聽說竺家在向林家求親,兩家似乎已經有了默契。隻是因為林小姐是縣主之尊,婚事需要皇家點頭,因此還未放在明麵上來。
但如今寶玉置身於此,突然間親身感受到了這竺鳳清恐怕確實是與林妹妹心有靈犀的一對,日後夫唱婦隨……不對,婦唱夫隨,已可預見。
寶玉頓感惘然若失——仿佛他失去了極其緊要的一件珍寶,但心底卻又生出一絲釋然:自己這麼個人,根本不值得有什麼人來為他流眼淚。如今林妹妹終身有托,他這個做表兄的,便隻有欣慰的份兒。
這時,書房外腳步聲響起,進來的不止一人。“玉兄可認得這位殿下?”
跟在竺鳳清身後的,是南安郡王世雍。寶玉當然曾
經見過,連忙上前見禮。世雍的態度也頗為殷勤,但殷勤中透著尷尬——寶玉略想一想便明白了:是因為探春。
如今賈家借口迎春親事未定,所以拖著不肯應承南安王府的提親,然而南安王府竟似沒有半點放棄的打算。
而今日,世雍見到寶玉,這等既主動又熱情的態度,令寶玉心領神會。
“今日小王來鳳清這裡,是為了打聽那四腳竹蜻蜓。”世雍溫言告訴賈寶玉。
寶玉一聽:四腳竹蜻蜓?擁有“四隻腳”的竹蜻蜓,他可是隻在那天幕上見過。
"難道王爺也見到了那天幕上的‘無人機’?"寶玉忙問。
一旁的竺鳳清頓時又顯出那又羨又妒的神色,道:“真是太羨慕二位了。為何小弟就沒有這等眼福,見一見那天幕上展示的新奇物事?"
寶玉:"這……"
他與世雍相互交換了一個“懂的都懂”的眼神。兩人心照不宣。天幕這一次沒有令世人都看見是有道理的——畢竟說的是賈家一位守節的孀婦。
“是啊,”世雍答道,“我與太妃都看見了。之後太妃進宮赴宴,許是宮中人多嘴雜,總之宮中幾位如今都曉得天幕上仙子有一件形似‘四角竹蜻蜓’的法器,能直上九霄。"
"各位也都知道,這天幕是有些人能見到,有些人見不到的。總之那宴席上便爭執起來,有人說這就是天幕點化世人,指點世人也有人說那是天幕上的仙人在炫寶。最後,皇上為了討太上皇皇太後伉儷的歡心,便讓我們幾個去琢磨琢磨,是否真能做出有四腳,且能上天的竹蜻蜓來。"
“我想著鳳清曾去海外遊曆,見識比旁人要廣博些,所以特地來問問他,沒想到卻遇上了賈世兄。”世雍對寶玉可不敢怠慢。
鳳清一邊聽寶玉與鳳清細細解釋那“四腳竹蜻蜓”,一邊馬上叫人開箱,將他小時玩過的那些玩意都取出來。
“市麵上常見的那些我都搜羅了一些。”世雍一揮手表示不用麻煩了。少時,三人便聚到竺家院落後的一片空地上。世雍從隨從手中取過一枚竹蜻蜓,雙手一搓令其旋轉,然後手一鬆,就見那片竹蜻蜓悠悠地飛上了天,停留了一小會兒,再慢慢落下來。
"你這個不行!"
竺鳳清
搖頭大笑,還是命人去將他盛放舊時玩具的箱子取出來,在裡麵找了半天,竟也拿出了一枚竹蜻蜓,隻是那竹蜻蜓翅葉下的竹柄上還另有一枚支架,那竹柄上還纏著一卷繩子。
鳳清將這一整套東西都看了看,笑道:“小時候的營生,到現在竟然還都好好的。”
於是他擺好架勢,左手持那手柄,右手拉著繩子用力一抽,隻見這枚竹蜻蜓迅速旋轉,隨即從支架中自動飛出,飛向空中。
鳳清的這一枚竹蜻蜓當真飛的是又高又穩,在空中停留的時間很久,好半天才力竭落下。
世雍與寶玉都鼓掌讚好,兩人竟似都被激發了童心,分彆從鳳清手中接過這枚更加“高級”些的竹蜻蜓,分彆飛了一回。
“可是,那四腳皆安著翅葉的竹蜻蜓,又是怎樣製成的呢?”開開心心地玩過一回之後,世雍又想起了困擾他的大難題。
"這一腳的竹蜻蜓好做,四腳的卻該如何是好?"
鳳清想了想,道:“我們去找些高手匠人,讓他們將這四枚葉片,都固定在一個四腳架子上,然後將一條線分出四股,一繩抽動,便能同時帶動四片翅葉,不就成了?"
世雍憑空想象了一會兒,道:“那這四枚翅葉不就向四處各自飛去了,帶不動那架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