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侯府一門兩侯,年長的保齡侯史鼐,世襲侯爵,為人忠厚,為官亦勤勉,但是不善言辭,加之性情綿軟,與人交談時總給人以唯唯諾諾之感。

而其弟史鼎,加封忠靖侯,卻是以一己之力,得到了與兄長平起平坐的這個位置,為人精明老辣,說話之間也總有一股子傲氣。

聽見賈母問起湘雲的婚事,史鼐與史鼎對視一眼,便知這是“天幕”的影響。

史鼐十分誠懇地道:“姑母,先兄膝下,隻有湘雲這一點骨血,兄嫂過世之前,曾留話托付我兄弟二人照料。這麼多年來,我兄弟二人總算不負大哥所托,雲兒過的是衣食無憂的日子……"

他到底是老實,嘴上說著“不負所托”,但心裡卻想著昨日天幕上說起湘雲被兩個嬸嬸苛待的事,頓時紅了臉。但又不能不往下說。

"……為她說的親事也是極好的,衛家是多年的官宦人家,衛公子亦是一表人才,且不在意雲兒父母雙亡的身世。若是因為那天幕上幾句無法驗證的預言,史家就這麼退了一門好親,恐怕……恐怕之後其他子弟說起親來會有礙。"

史鼐明說是為了史家其他子女考慮。昨日他看過天幕,歸家之後確實與夫人商議了退親的可能。然而卻被保齡侯夫人一陣臭罵,從房裡趕將出來,侯夫人哭著說要為她自己膝下的親生兒女著想,史鼐也沒什麼辦法。

對死人的一句承諾,當然及不上活生生的利益。

"但是……"

賈母聽著還是不放心,問: “定親之前可曾好生相看過,可曾打聽過,姑爺有什麼隱疾?”

史鼐連忙點頭: “好端端的一個人,京裡赫赫有名的王孫公子。他家一向用的太醫與侯府相熟,之前就問過,昨日又打發人去打聽了一次,確實身子骨康健。"

賈母聽了,一點兒都沒覺得放心——既然不是早夭之相,那恐怕就是卷入朝爭,不得善終....不知會不會與天幕上提到的“木蘭秋獮”有關聯。

這時候,史鼎從旁插嘴: “姑母說這些,是因為昨日那出天幕吧?需知,天幕也不總是對的。就像南方海疆,如今不也好端端安安穩穩的,什麼和番之類,一概都沒發生。"

"雲兒嫁過去,若是夫婿不好,那便是雲兒自己的責任。誰讓她不會侍候的?如今

天幕提點,能讓雲兒長點心,收斂收斂她那小兒女的性子,多體貼體貼姑爺,不就沒事了?"

不用說,史鼎這麼說,必定是昨晚忠靖侯夫人又吹了枕頭風,將湘雲的“小兒女性子”和“口沒遮攔的毛病”又數落了一通。

賈母聽著這話不順耳,臉色就往下沉。

然而史鼎卻還沒完,又加了一句: “畢竟咱們家雲兒嫁的隻是尋常世家,不像姑母府上,是天幕上欽點了說是必得貴婿的。"

史鼎這句話說的,險些將賈母氣厥過去。也就是如今,南安郡王府上門求親的事還未公開,賈母為了探春的閨譽著想不好將這事抖落出去,否則說出來,可以給史家兩個侄子一個響亮的耳光。

——她們家探春是真的“必得貴婿”的,如果她自己願意點頭的話。

想到這裡,老太太心中多得了些自我安慰,於是換了個話題,問史鼎: “鼎侄,姑母說句倚老賣老的話,姑母在這國公府裡,從重孫媳婦做起,到如今自己也有重孫媳婦了,大驚大險,大風大浪的事都見過些,因此知道天幕上有些事,提點得原是極有道理的。"

"如今你們府上,還有虧空嗎?"

一聽到"虧空"二字,就連精明強乾如史鼎,也有一瞬間的失神。

那日天幕上說,他們家兩兄弟史鼐史鼎,對應一家蘇州織造李家,那家兄弟兩個也叫李鼐李鼎。

那李家說是被抄家,抄家的原因昨日天幕未說,以前倒是提過的,一是因為虧空,而是因為曾經支持皇上的一個政敵。

這和史家的情形真差不多。史家如今賬上仍有三十多萬兩銀子的虧空,史家老爺子在的時候,曾經與義忠親王老千歲來往甚密。但當時今上還未登基,朝中大臣們都與義忠親王老千歲往來過密。

這邊史鼐已經相當惶恐,搓著手,想要向賈母問計:“姑母,您說……”

史鼎已經搶了先,笑著對賈母說: “姑母,您這是杞人憂天了。史家的虧空,和江南甄家的一樣,都是接駕時欠下的虧空。那是什麼錢呢?那都是太上皇花的錢,掛在咱們的賬上呀。皇上若以此為由動咱們,那是不是不儘孝道呀?"

賈母險些翻起白眼:皇上對太上皇那是儘孝,對你們,那是寬容仁慈。可一旦再想起這筆賬來,誰

知到當今天子會怎樣?這天底下,老子欠錢兒子賴賬的事,那可多了去了。

但這話她不能明說,隻能耐著性子,慢慢地勸: “鼎侄,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彆朝有個寵臣,太上皇寵得什麼似的,還給他兒子娶了公主。可太上皇一旦駕崩,他立即得了多少條大罪,馬上就抄家了。那人叫什麼來著……鴛鴦……”賈母記不清了,隻得招呼站在身後侍奉的貼身大丫鬟。

這時,史鼎笑著望著賈母: “姑母,那位叫做和珅。”

賈母一聽,臉色頓時變得極其古怪。

天幕上說和珅,正是深夜裡說秦可卿的那一次。之後賈母還命賈政派清客,翻遍了市麵上能找到的一切書籍,無論是正史,還是稗官野史,都找不到“和珅”這個名字。可見隻有天幕曉得。

既然史鼎也知道,那便意味著……

賈家人能看見的,史鼐與史鼎兩人,自從一開始,就都能看見。既然天幕上仙子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回的,史家從來都聽不進,那麼賈母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勸。

"罷了……罷了……"

事已至此,賈母微閉上眼,口中喃喃地說。

史鼐對這位國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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