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晚間住在脂粉作坊旁的“彆院”裡。那裡原本是專為賈璉和鳳姐時不時過來時暫住的客房。規模不大,隻有兩進院子。
探春滿心想著她那“溫室大棚”,晚間隻與白嬤嬤說了幾句閒話,就由侍書服侍著一道睡下了。
夜裡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大觀園變樣了,到處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從地裡長出來。她從地上撿了好多,然後都塞在趙姨娘手裡,道: "娘,你看看,女兒現在有錢了,能帶著你和弟弟搬出去住了……"
夢做到這裡,探春心中一痛,將自己痛醒,才記起趙姨娘已經不在了,賈環也被打發到賈家某個偏遠的莊子上。她醒來時已是淚流滿麵,深知有好些事已經來不及回頭再去改變了。
這時天剛蒙蒙亮,探春隻聽外頭風聲呼呼作響,冷氣從窗上糊著的厚紗中直透進來。明明隻是深秋,一夜之間,竟是冷了很多。
探春急急忙忙地叫醒侍書,起身穿戴。白嬤嬤循著深宮裡養成的習慣,竟然是早已起了。她們便一行人一起,急急忙忙地王家村趕。
到劉姥姥家的時候,雞才叫了第三遍。探春也顧不上去向劉姥姥打招呼,直奔劉家背後的菜田。在那裡她定定地站著。
隻見“溫室大棚”被風吹的七零八落的。原本被埋在地裡的毛竹被掀出地麵,橫七豎八地倒伏著。原本應該繃在毛竹上的薄綢布被風撕出大大的豁口,如今隻七零八落地飄散在地麵上。
探春呆立著,望著這一地狼藉。
白嬤嬤也不勸她,隻是在旁冷眼看著,看這位國公府的三姑娘會如何行事。
這時是劉姥姥出來,在探春身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小聲道: “三姑娘,你瞅瞅俺們院後頭那兩個樹,知道是啥樹嗎?"
探春略有些渾渾噩噩的,聞言順著劉姥姥所指,望向那兩株——她這種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國公府小姐,哪裡會知道那兩棵又高又大的,到底是什麼樹呀?
就見劉姥姥伸手指給探春看:"這一棵是棗樹,那一棵也是棗樹。"探春凝視著兩株棗樹,在心裡揣摩劉姥姥說此話是何用意。
就見劉姥姥伸出手,做出一個向上舉竹竿的動作:“咱們莊稼人到了夏秋之交,就舉著那又長又大的毛竹竿子到樹上,有棗無棗打一竿——試試再說。就算是一粒棗兒也沒打下來,那也隻
能怪棗樹,不能怪咱,不是嗎?"
探春聽劉姥姥說得風趣,雖然並未多得多少安慰,但心裡的確好受得多了。
"是呀,我這回隻是試了試……”探春自我安慰式地說了一句, “或許天幕上神仙的東西,我等凡人本來就不該肖想的。”
劉姥姥卻笑道: “三姑娘,咱是個牆頭上行路,直來直去的人。你這邊才試了兩三種布料,一副毛竹架子,就說不行,這未免也太快了。孫猴子護著唐僧西天取經,還有九九八十一難呢!"
探春被劉姥姥說的心中一動:確實如此。她是個國公府的小姐,平日裡順慣了,未曾嘗過什麼真正的挫折。就算天幕上說她管家失敗,她其實也還未真正經曆,未曾體會過那種灰心失望而又無力的感覺。
這“溫室大棚”,她也才嘗試了一天,就斷言說自己不行,那未免也太不能堅持了。
聽到這裡,探春忙打疊精神,道: “姥姥說的太對了,是我草率。好歹也得再想想,多試幾種法子才行啊!"
遠處,冷眼旁觀探春的白嬤嬤便微微點頭,似是覺得由此看這位小姐的秉性,不是輕易就肯放棄的。
“我們莊稼人也常說,蔓上花開兩朵,有時是這朵能結瓜,有時卻是那朵……都不一定的。三姑娘著實不必隻盯著一朵。將心眼打開,許是能有彆的造化。"
探春今次到王家村來,原本心心念念就是要想造出溫室大棚來,讓她在那個小小的“大觀園”中未曾能夠施展的拳腳在這裡都施展出來。土地能夠帶給她豐厚的出產——這是天幕上的仙子親口告訴她的。
至於劉姥姥說的“彆的造化”,除了"溫室大棚”之外,她又能想到什麼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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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嘗試失敗,王家村的人看著倒伏在地的“大棚”都道甚是可惜。他們都記著花田帶給王家村的好處,指望著探春的“新主意"也能讓他們再好好“忙”上一陣的,因此倒也無人笑話探春。
探春轉而嘗試了好幾種材料,效果都不算太好。
這時她忽然聽說,王家村附近有一座莊子,冬天能產蔬菜。探春聞言,興衝衝地跑去看了,才發現那座莊子位置不錯,坐落在一座山坳裡,山坳裡還有一眼溫泉,因此地氣偏暖。
探春:.……難
怪!
這座莊子聽說是京裡某一家王府的產業,因此所有出產都是隻供那邊王府,從來不在市麵上發賣的。因此京裡就連賈府這樣的人家,都從未聽說過冬令的新鮮菜蔬。
但那邊也說了,這莊子冬日裡能種菜,全靠的是溫泉和地氣。若是數九寒冬大雪天,那他們也是沒轍的。
那莊上的管事娘子似是與白嬤嬤有舊,見了探春也很喜歡,所以才將一切都和盤托出。探春不免謝了又謝,但回來細想想,這樣靠著溫泉出產的冬令菜蔬,似乎也並不是她想要的。
無奈之下,探春隻得先放下“溫室大棚”這個念頭,回到脂粉作坊裡,將鳳姐拜托她的事——做起:為花田的花農設計“包產到戶”的規則,又為幾家管事的家人製定分紅的規矩。
聽天幕講過一次,探春對如何管理這些人事已經駕輕就熟。花田與作坊的人也大多早就聽說了這位“有刺兒紮手”的三小姐,大多服服帖帖的,不敢作妖,又被“包乾”的前景所吸引,漸漸生出乾勁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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