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貴妃看見這樣的元春,訝異非常。
元春自從封妃,就非常謹慎,行事毫不張揚,甚至給人不善言辭的觀感。皇上待她,也完全沒有其她寵妃剛剛冊封的時候,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感覺。
是以吳貴妃才敢為了自家的利益,主動在皇上麵前數落元春的不是。
誰料元春異常堅決地道:“懇請陛下查閱醫案。”
皇帝坐在禦座上,右手食指在紫檀雕螭案上輕D幾下,斷然道:"著人去太醫局,宣王太醫。"
不多時王太醫趕到,向皇帝稟報:"醫案已在整理了,現已得了一份初稿,呈上請皇上一觀,乞皇上恕太醫院失察之罪。”
說著,王太醫向夏守忠呈上一本折子,皇帝從亶守忠手中接過,快速地翻了翻,便往吳貴妃麵前一摔。
吳貴妃心中驚懼,趕緊將那本折子接過來,迅速翻了翻,發現那上麵清清楚楚寫著結論,在算上先皇、太上皇,宮人滑胎的,除去先天不足,或是過於瘦削贏弱,多是喜愛各種言粉,日日使用,離不了的。
吳貴妃心頭一驚,連忙起身,老老實實跪下。
"妾身未曾想到這一層,口出妄言,請皇上恕罪。"
她封妃已有好幾年,深知皇上的脾性,若有小錯,爽爽快快便認了,皇上多半不會太計較。
“多虧太醫局響應得及時,天幕一出便著手整理醫案,才能如此之快便得出結論……妾身佩服太醫院中眾位太醫。”
然而吳貴妃這話卻又是皮裡陽秋——以往太醫局裡的太醫一向懶於擔責,從不多事,遇事情能推則推,極少有今日這樣,主動承攬,還早早就備下了"預案",皇上一問便能呈上初稿的。
誰知王太醫卻淡淡回應:"貴妃謬讚了。"
“其實這一直是臣等心中的疑問:為何民間平民百姓生養,反而容易順利,宮中貴人養尊處優,飲食與保養都是一等一的,卻常見滑胎、不孕之症。臣等一向大惑不解,直到前日出現天幕,解說這一層。臣等這才覺得心中疑惑似被解開,於是才去查閱醫案,並與內府領用香粉等物的記錄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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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貴妃瞅瞅元春,心裡還是不能確定,此事與賢德妃和她背後的賈家究竟有沒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
若無賈家出麵,恩威並施,太醫局哪裡會這麼勤快,去查證那麼多積年的舊醫案?
但到了這時,吳貴妃也隻能說好話了,先是給皇上戴一頂高帽,說是有聖君在世,才會有天幕降臨雲雲。然後又婉轉提起:“然而此事宜待太醫局有了實證之後,再由皇上公之於天下。賈家這般越俎代庖,又是意欲何為呢?”
聽吳貴妃說到自己娘家,元春一抬眼皮,流露出不解之色。
吳貴妃便得意洋洋地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交給畫守忠,由後者呈給皇帝,同時道:“皇上,須知京城市井中有人四處分發此物,這朝廷還未出聲呢,就已經有人在散布未經證實的消息了。"
元春望著那本小冊子,卻露出一臉訝然。
皇帝便問:“賢德妃,你見過這個嗎?”
元春搖頭道:“家人每月進宮探視,一向隻問皇上安好,從不向臣妾提外頭的瑣事。”
皇帝便又問吳貴妃: "貴妃這本冊子,又是從何處得來?"
吳貴妃當即麵紅耳赤,滿懷怨懟看了一眼元春,知道對方已經在暗中將了自己一軍。
她才不信賈家人進言什麼都不與元春說,但是她自己犯蠢,先拿出了從言外得來的小冊子,這下一個私下聯絡外戚,串通宮禁的罪名是洗不脫了。
吳貴妃隻得再次跪下請罪。
卻見皇帝陛下神色溫煦,柔聲對元春解釋: "賢德妃不知此事才是正理兒。這本冊子,根本不是賈家弄的。”
“監察禦史林海已向朕稟明,這本小冊子,是他膝下乾金編寫的,就因為擔心天下女子不知鉛粉為害,才會急急忙忙地將這冊子在市井中發了出去,甚至請人誦讀,免得有人錯過了天幕上一句而過的‘鉛粉有害’之說。”
“林海向朕請罪,朕倒覺得,林家小姐這是一心向善之舉,再說她也是詳察了曆朝曆代的醫書藥典,向民間的大夫郎中打聽了病例,算是先求證,再予以公開。朕倒不認為有多莽撞。”
聽見皇帝這麼說,吳貴妃與元春,立即都隻有大讚林黛玉的份兒—————畢竟連皇上都沒見怪,言語裡還透著嘉許
。
“賢德妃,你與那林家小姐是姑表姊妹,你來看看,這小冊子與尋常書冊有何不同。”
皇帝無視了吳貴妃,直接將那本冊子遞到元春手中。
元春是真的沒看過這本薄薄的冊子,掃了一眼,便驚訝地道:“這上麵的……圓點,是用來標明句讀的?”
皇帝拊掌輕笑,道:“正是!這叫‘標點符號’。”
“林家托了天幕之名,但據朕猜測,應當也是林家小姐想出來的,以此標明句意,文書之中便可不再使用‘之乎者也’一類的字眼,行文更加簡潔流暢,且能避免歧義。”
“前些日子裡禦史台中言員相互行文,已開始試著使用這種標點,朕看著有趣,便讓他們寫折子的時候也加上。如今試行一段,竟然非常不錯。朕正打算在六部中推廣,若確實好用,朕便要推行到天下讀書人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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