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可並不知道,印這本小冊子的人本意可不是想幫賈府。
而且寫出、印出這冊子的小姑娘,此刻正站在她父親麵前,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心情忐忑。
"女兒沒彆的意思,女兒就想著天幕上既說了那鉛粉和朱砂毒性甚烈,便該廣而告之。於是去查了一下父親書房裡的醫書藥典,發現那兩樣竟是真的危害巨大,一時想起女兒在揚州時也用過不少香粉胭脂,心裡實在是後怕……”
其實那天天幕上講榮府的各色妝品、香粉胭脂,林如海也一字不落地看了聽了,尤其是天幕上說到鉛粉的弊病,會令人臟錯受損,不孕不育雲雲。他當時便想起他與發妻賈敏,兩人子嗣艱難,賈敏又早早故世。
雖然未必是用那鉛粉的緣故,但林如海其實心底也認定了鉛粉不是什麼好東西,因此也同意黛玉此舉是為天下人著想。
然而他擔心的卻是彆的。
“玉兒,你整理出這一本冊子,提醒世人,本意是好的。可為何也不知會父親一聲,就這麼讓人上街分發呢?”
黛玉小臉微紅,低著頭道:“女兒主要是心急,想著既然鉛粉一類有如此危害,那麼便是世人越早知道越好。”
"再者,這世間多用香粉的女子,多半出自富庶之家,想必也認識些識文斷字之人。隻要她們稍許問問,便能知道鉛粉有偌大危害。這小冊子上有些例證,許是令人更信服些。"
林如海這才明白,黛玉此舉,並不是在幫賈府,而是在幫天幕。將天幕上隨口提及的兩件事實加以闡述,給出佐證,並告知天下。
“再說……”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女兒和甄姑娘、薛姑娘剛剛才一起搗騰了這麼一間刻印坊子,總想有個機會試試……”
林如海想:這間刻印坊的效果還真是立竿見影。短短幾日之內,便印出了幾千份,裝訂成冊,在全京城分發。
他也看過那小冊子,上麵字跡清晰牢固,紙張雖不名貴,但堅固不易散碎。林如海也沒想到,自己女兒籌辦的一間書坊,竟有在短時間之內印出這麼多文字的能力。這真是令人沒想到……
“玉兒,”林如海雖然在心中誇獎冀玉,但表麵上卻顯得非常嚴肅,“然而你可知道,曆朝曆代,總有在文字上犯忌諱的人和事。如你這般貿貿然,便主持印製這樣的文
字,將來惹禍上身,該如何是好?”
林如海還記得很清楚:那天幕上曾經說過“文字之禍”,那“維民所止”一案,就出自今上的“原型”之一。
雖然他也明白,那"維民所止"四字恐怕隻是雍正皇帝借題發揮的一個由頭,但那涉案的查嗣庭顯然是將親手遞了一個整治自己的由頭,到皇帝手裡。
"既是麵對百姓大眾,那麼發出的任何文字,都需要慎之又慎。
林如海教導愛女:“尤其是……涉及天幕。”
林黛玉不懂了,睜著一對美目望著父親。
“天幕上那位……蕭仙,對人間帝王沒有任何敬畏。”林如海道。
籬玉心想:那是必然的呀!人家已經是仙了呀。
“在人間傳播她口述之事,一定要極其極其小心。”
這正是林如海最憂心之事,萬一天幕上說了什麼涉及皇室正統的話,被皇帝陛下認為是動搖國本,那隻怕任何推波助瀾、傳播此等言語的人都要被查辦。到時牽連林家,可就不好了。
黛玉聰穎,一下子便曉得厲害。不過她還是斟酌著說:“父親,女兒倒是以為,這天幕講什麼,都有哪些人能夠看到,並不是任意為之,倒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林如海點頭同意————這天幕入全天下之人的眼,總共也隻有三次,一次是痛罵了拐子與贓官;第二次是講了某本書的各種版本,誇了他家黛玉的眉眼;第三次就是上次講賈家用的各種妝品——林如海合理推斷天幕此舉就是為了點醒世人,不能將鉛粉、丹砂一類的物質應用於妝品之中。
而內容最有可能犯忌諱的那次,講寧國府小蓉大奶奶秦氏的那一次,天幕是深夜出現的,那一次連黛玉都睡了,完全不曉得。林如海事後問過,沒有幾個人能見到。
可見天幕是有分寸的,什麼能說,什麼不能當著普羅大眾說……
饒是如此,林如海還是為未來感到憂心: "以前是這樣不假,但就怕以後……"
集玉轉了轉眼珠,卻道:“若是那天幕真想讓世間所有人都看見,那人間帝王也拿它沒有辦法呀!"
林如海:也是……萬一天幕真說什麼犯忌諱的話,在皇帝陛下出麵乾涉之前,天幕早就說完了,全天下都聽到了。就算是皇家,
又能拿“天”怎麼樣呢?
這時巢玉祭起她的撒嬌大法,拉著林如海的衣袖對父親嬌聲道:“父親,玉兒這一次是冒失啦,以後再也不敢……就算要印什麼,往後也一定先給父親過目。"
林如海這下才將將放心,點著頭道:“如此方好!”
他想了想道:“這香粉生意,彆看算不得是什麼大買賣,但是集腋成裝,也是能日進鬥金的。聽聞京中各大王府多少都有摻和,這次天幕上說這個,確然戳到他們的痛處了。”
“且看他們如何收場吧!”
林如海看過女兒整理的醫書藥典和例證,心知那鋁粉的確有害。如果各大王府要鼓動手下的香粉鋪子,繼續售賣那害人的妝粉,那他這個監察禦史,少不得也要出手乾涉。
父女兩人將這件事議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