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經色薩利時,塔納托斯被下方的聲音吸引。

城外在演武。

更準確地說,在進行一場賭上生死的決鬥。

主角是麵龐秀氣的阿喀琉斯,還有一名魁梧、高大的將士。

他們被包圍在人群中間,神色肅穆,阿喀琉斯隻有一把短刃,而他的敵人則手握長矛,腰間還佩著銅劍。

塔納托斯停下來,根據那些嘈雜的議論,大致明白了事件的經過。

阿喀琉斯初至軍中,不是很服從規矩,所以,正在經受一場必要的“教育”。

軍隊中的很多人都是這麼過來的,談到因為不肯求饒而被殺死的新兵時,他們大多表現得唏噓——按照場中金發少年的性格,他被擊潰時肯定不會求饒。

這裡是軍隊,軍隊隻有戰士,沒有國王的兒子。

但阿喀琉斯也不是沒有支持者。

阿喀琉斯的支持者幾乎都是和他一樣,還帶著些稚氣的年輕人,他們大聲喊阿喀琉斯的名字,為他加油、鼓氣。

少年高大的敵人投出了戰矛,而阿喀琉斯不閃不避,迎著長矛衝上去,在對方的劍揮向自己之前,便已經輕盈、迅捷地跳起來,並將把柄短刃深深嵌進了脖頸的動脈裡。

隻是一個照麵。

頃刻之間,他的敵人,色薩利最強的戰士便已倒下。

年輕人的情緒愈發高昂,激烈,大聲叫著他的名字,揮舞手上的兵器。

狂風之中。

阿喀琉斯緩緩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群,聲音清晰而有力。

“還有誰?”

他問。

四周一瞬間沉寂,鴉雀無聲。

於是阿喀琉斯俯下身,拔出了那把短刃,重新把它握在了手中。

“——那以後這裡就由我來做主了。”

阿喀琉斯容貌更多遺傳忒提斯,作風方麵,和佩琉斯倒是意外相似。

但又沒有那麼像。

或許因為他之前都是在森林裡和喀戎學習,在阿喀琉斯戰鬥的時候,他有一瞬間聯想到了阿爾忒彌斯。

他沒見過的、阿爾忒彌斯的樣子。

阿喀琉斯用絕對的實力證明了自己的領導,隨後,他又被匆匆趕來的忒提斯抓了回去,理由是他的年齡還不夠。

阿喀琉斯找出各種理由反駁,到後麵,甚至變成了帶有示弱和撒嬌意味的請求。

他曾經在喀戎身上用過這招,成功逃避了一些他不那麼喜歡的訓練。

然而,忒提斯沒有半點動容。

或許因為她早就知道阿喀琉斯注定要邁向戰場,過早結束短暫的生命。

她有告訴阿喀琉斯嗎?

塔納托斯帶著點好奇地想,默默收回了視線,沒有再做停留。

他在地上留得時間太長,長到懶洋洋趴在冥界大門口的刻耳柏洛斯特地把腦袋湊過來嗅了嗅,圍著他轉了兩圈,才和之前那樣撲上來。

“玩得很開心?”

對比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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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曆過的歲月要比大部分神都漫長。

卡戎眼中,大地上的幾年,也不過是隻比“一會”多了那麼“一會”。

“開心的。”塔納托斯老老實實地回答他,又問,“修普諾斯有醒嗎?”

“沒有。”

卡戎搖頭,用了一個相當精準的詞來形容修普諾斯現在的狀態,“睡得很死。”

“他即‘睡眠’,這不是壞事。”不等他開口,船夫迅速解釋了一句。

“那我等他醒過來。”

塔納托斯把沒出口的話咽下去,“要很久嗎?”

“直接喊他起來也沒有關係,修普諾斯不會介意你的。”卡戎說,“反正他可以在醒了之後繼續睡,不會有多大影響的。”

塔納托斯有點猶豫,沒有立刻回答。

“——很急的事?”

“算是……吧。”

抿了下嘴唇,塔納托斯聲音不自覺輕了一點,“但是他在休息。”

“休息什麼時候都可以,但要緊的事錯過了就錯過了。”卡戎建議道,“要是擔心打擾,就先他的夢裡去問他願不願意醒。”

“那我試試。”

不過,還沒有等他回去找修普諾斯,以“代替工作一段時間”為理由,提借力量的事,倪克斯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她之前說過,自己隻是小小地打個盹。

倪克斯看到了塔納托斯之前的留言:和修普諾斯一起留下的,有關摩伊賴的,還有其它細碎的瑣事……

所以,她特地喊他過去說話,卡戎也一起。

但卡戎拒絕了,以冥河秩序離不開自己的維護為理由。

“你隻是不想聽我當著麵抱怨你。”

倪克斯戳穿了他,“如果你能對其他的弟弟,或是妹妹稍微不那麼吝嗇一點,我也不會每次都反複提起來它。”

“……”問題在於,不管是摩摩斯他們,還是之前就已經在奧林匹斯山定居友誼和謊言,都很吵鬨。

卡戎不喜歡吵鬨。

船夫沒有反駁母親的話,隻把船又劃得快了一點。

塔納托斯還沒有這麼快從他的船上下來過,站到地麵上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他還沒有和卡戎道彆,船就已經以同樣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視野裡。

看出來了,卡戎真的很不想拜訪倪克斯——即使他非常尊敬她。

“修普諾斯還在休息,所以沒有和我一起。”他向倪克斯解釋。

夜之女神臉上掛著他熟悉的笑容,親昵地對他招手,然後微微俯下身,麵對麵牽住他的手,上上下下,認真仔細地打量了一遍。

“長高了一點。”

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比距離,“氣色也不錯。”

作為神,他早就度過所謂的“幼生期”了,形態不會再發生改變。

倪克斯會這麼說,大

() 概是因為他的力量比過去要多,有部分還沒有完全吸收,溢出來一點,這才導致了“長高”。

她讓塔納托斯不要去在意摩伊賴們,又問他地上的事情。

小憩的這段時間,倪克斯幾乎沒有在冥界感知到過他,反倒是地上,頻頻有親近的氣息提起她的名字。

塔納托斯挑挑揀揀,把森林裡發生的那些事告訴她,說到小鹿的角,鬆鼠的尾巴,還有被蜂群追趕的熊。

倪克斯微笑著,溫柔聽他說完,才緩緩開口。

“那你開心嗎?小塔。”

幾乎是和卡戎一模一樣的問題。

塔納托斯想回答“開心”。

可他對上她的眼睛,卻怎麼也無法說出這個無比簡單的詞彙。

他是開心的,隻是——

“可能我接下來要的事不夠正確。”

他抿起唇,“……所以開心的時候,其實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開心。”

倪克斯是知道的,最開始阿爾忒彌斯接近他,提出所謂的“交易”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她當時鼓勵他,告訴他他想做什麼都可以。

現在也是一樣。

塔納托斯被拉著坐下來。

女神柔軟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臉,將他的額發撥開一些,以免它們遮擋眼睛。

“怎麼會不正確呢?”她這麼問他,帶著微微的訝然,“那是你想做的事情啊。”

“但是……”

那的確是他想做的事。

不是因為和阿爾忒彌斯有過交易,要遵守約定;也不是因為他單純地想要“報答”倪克斯,還有塔爾塔洛斯對自己的愛護和教導。

那些都是因果層麵的必須。

他接收到了,所以,要給出相應的反饋。

而現在,他完完全全是出於自己,出於“塔納托斯”的情感,對他們的喜歡,還有愛。

決定去做這樣一件和正確無關,完全違反規定的事。

“宙斯是天命的神王。”他悶悶地對倪克斯說,“……他不應該被推翻的,更不應該死去。”

他還是不知道“希臘神話”的世界到底包含哪些故事,最終又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他隻經曆過其中的部分……可能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但這一小部分已經能讓他知道:宙斯對這個世界是很重要的。

神,還有那些英雄,幾乎都和他脫不開關係。

“可是你不受他的統治,也不必去承認他,他對你來說隻是個擁有‘神王’名號的普通的神。”

“那個位置無論由誰坐,都是一樣的。”

倪克斯打了個比方,“比如你的那位朋友。”

對這個世界是必需,不代表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是。

塔納托斯明白她的意思,隻是自己沒辦法完全這麼去想。

而且——

“……不一樣的。”他小聲對倪克斯開口,“阿爾忒彌斯不一樣。”

倪克斯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哦?”

“我答應過他。”

他的聲音更弱了,輕到女神幾乎聽不見。

“那就更加正確了。”倪克斯斬釘截鐵道,“我想不出這件事不正確的理由。”

塔納托斯險些被繞進去,“這個世界……”

“你隻是要去殺宙斯,讓其他的神當神王,又不是讓神王這個概念從此消失,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神王的呀?”

世界目前的確需要神王。

這是他當時在分析過後得出的結論,也是大膽對宙斯下手的依仗之一。

“可是……違反規定了。”

“——我可沒有這麼規定過你。”

倪克斯的聲音嚴肅起來,“小塔,你要想清楚,你口中的規定,到底是對誰的。”

正確或不正確,倪克斯其實不關心。她心裡自己的孩子就是正確。

女神隻在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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