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諾斯吞吃的第四個繈褓,被他從口中吐出的,莊穆陰沉、嚴明公正的長子。

新上任的冥土之主,哈迪斯。

他乘著由四匹高大、威肅的黑馬拉著車駕,膝前橫著的雙叉戰戟寒光鑠鑠,隨著陰影,無聲行至睡神的花園前。

修普諾斯正於火焰般盛放的花叢中酣眠,麵龐沉靜。

直至哈迪斯將戰戟佇在這片土地上,令土地顫栗聳動,這片正在進行的美夢才被驚擾破壞。

而修普諾斯已經習以為常。

“哈迪斯,我說過,大地上現在並沒有多少生靈。”

他睜開他那雙金色的、蘊著不悅的眼睛,“直到他們真正需要休息之前,我都不會再去地上的。”

“睡和死不會分開,有人類酣睡,就要有人類在夢中死亡。”

修普諾斯翻過身,將自己從花叢中支起來,絲毫沒有自己該仰望誰的態度。

他和冥土之主樣貌迥異,臉上的冷漠卻如出一轍。

“就算你去稟報母親,我的答案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你是冥土的神。”

哈迪斯隻是古板,不帶任何波瀾地強調,“你應該為這片土地貢獻力量,就像你那些殷勤的兄姊。”

“理由是?”

修普諾斯知道冥土現在的情況,但他漠不關心。

那些幽魂沒辦法第二次涉足名為遺忘的河流,它們不會對他和塔納托斯居住的宮殿造成腐蝕和破壞。

“冥土需要良好的運轉秩序。”

管理者平靜、不帶任何感情地陳述:“幽魂僅在水仙花平原活動,囚犯發配至塔爾塔洛斯,而神則統一居住在他們開辟的宮殿。”

“在厄瑞波斯之前,豎起威嚴不可逾越的大門,隔絕窺伺,並阻止幽魂再度回到人間。”

“多出來的部分更應該被打包送到奧林匹斯山。”

修普諾斯這樣強調,伴隨著短促、不屑的嗤聲,“它們本來就該由那位神王去管。”

他本身對哈迪斯本身沒有多少意見,在被倪克斯指派至對方手下的初期,甚至能稱得上辛勤。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對遲遲未歸的雙生兄弟的思念逐漸加重,那些源源不斷從地上世界湧入的麻煩令他在焦灼煎熬的同時,抑製不住地煩躁。

過□□速的、大批量的滅絕導致那些幽魂根本意識不到它們已經死亡的事實,總試圖從怨河,從各種它們本該應該待在地方逃脫出去,返回地上世界。

冥土前所未有的混亂。

修普諾斯對此的意見是:不予理睬。

而且,本來就不應理睬。

哈迪斯卻要阻止,並給那些幽魂設立秩序。

愚蠢,且沒有任何必要。

比起去逮捕它們,安撫它們,修普諾斯寧願給自己編造睡夢,在酣眠與休憩的幻境中陪伴自己兄弟的幻影,等待真正的他回來。

他種植了很多可愛的、塔納托斯一定會喜歡的花。

他看見塔納托斯,眸子半斂,懷中捧著他為他種的那些花,淌過清淺的忘河。

所以,即便遭到不請而至的訪客打擾,他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壞得徹底,尚能心平氣和地同對方交談。

“你可以現在就去告訴她。”

哪怕在這裡的神是倪克斯,修普諾斯也是相同的回答。

他的決定不會改變。

“所以,是有誰在偷懶嗎。”突兀的、輕如羽毛的聲音響起來。

哈迪斯看到一雙澄淨、皎潔的眼睛。

少年站在不遠處的花叢裡,顏色極淡,安靜出聲前,冥土之主竟然未曾發現他的存在。

他在看修普諾斯。

而固執難馴,性情乖戾的睡神臉上有巨大的驚喜閃過,眉眼帶笑,不見半分凜色。

他親昵地用手臂環住對方,用發絲去蹭少年極淡極淡,又因置身簇簇盛放的火焰中而顯出幾分豔色的麵頰,從臉側一直到接近後頸的位置,珍重,珍愛地在對方雪白光潔的額頭上烙下了輕淺的吻。

“我好想你啊”

“特彆、特彆地想。”

隨著風聲,哈迪斯聽見睡神喃喃的、帶著繾綣纏綿意味的低語。

那是兩張乍看上去並不會讓人即刻聯想到彼此的麵龐。可當它們緊貼著,挨在一起,無論誰也不能否認它們之間的聯係。

冥土之主幾乎是瞬間就判斷出了少年的身份。

倪克斯女神最寵愛的小兒子,睡眠的雙生弟弟,執掌死亡的塔納托斯。

“我也非常思念你。”

和自己的兄長相比,塔納托斯無疑要鎮靜、理智得多,“向塔爾塔洛斯老師道彆後,即刻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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