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說冥土還有生命跡象存在,比如水仙平原那些幽靈花;一些比地上的野獸凶殘得多、看不出植物形狀的植物;以及總是在各處遊蕩的亡靈。
那塔爾塔洛斯就是死寂的真正代言,空洞,遼闊。
比黑夜還要深邃,比幽暗更濃稠的力量凝結在他下方的土地中,甚至整片空間都隻作為力量的具現。
還隻是最邊緣,塔納托斯就遭到了排斥。
一種冷漠又孤僻,霸道到不得了的排斥,好像他是心懷不軌的入侵者,被厭棄和針對,下一秒就會被放逐去驅趕出去入侵者。
明明他到這裡是為了學習。
塔納托斯皺眉,但沒有因此停下腳步,越是往前,那種排斥感就無孔不入地包裹他,夾雜著無言的審詰,弄得他有點狼狽。
新編的發辮可能已經稍稍亂了,不過重點不是他的辮子,以及隨時可能消亡的、在如此磅礴的力量麵前不堪一提的月光,而是——
塔爾塔洛斯太廣袤了,沒有方向的廣袤。
除了他自己,塔納托斯隻感到力量、無處不在的力量,越來越強的力量。
他僅能確定自己在深入,卻不知如何在這片土地上尋找塔爾塔洛斯。
倪克斯並沒有告知他尋找塔爾塔洛斯的方法,因為塔爾塔洛斯存在於這裡的每一處,隨時隨地現身,他的意誌即這座牢獄的意誌。
可能再朝前繼續走一些,塔爾塔洛斯就會出現在他麵前了。
塔納托斯沒有片刻停下,也不產生埋怨,隻是多出了一點還未正式見麵就已經產生的認知。
他認為,塔爾塔洛斯應當是一位嚴厲的、不苟的老師。
這一認知同樣符合牢獄給他的印象。
係統興致要高得多,塔爾塔洛斯在它的掃描中,是純粹的,高強度能量的凝結。它一邊努力給自己充電,儘可能吸收能量,一邊試圖打開防護功能。
它覺得有防護罩的存在,塔納托斯會稍微好受一些。
塔納托斯不希望它隨便浪費能量,何況他不算難受,隻是因為環境的針對無法像通常那般平靜。
【也有可能,塔爾塔洛斯又睡著了。】
他向係統說出自己的猜測,並沒有來得及解釋如此推斷的原因,就被吞沒了。
監牢從腳踝處淹上來,比遺忘河的河水還要冷,帶著刺骨的寒意,像鎖鏈那樣纏住他,綁著他,又沒有給他造成哪怕丁點的傷害。
塔納托斯感覺自己是被“捆”到深淵和牢獄本身麵前的。
他看見,高的,幾乎一眼望不見儘頭的台階。
在台階的儘頭,有聲音響起來,聽不出是憤怒還是什麼“
“倪克斯的兒子,她難道沒有告訴過你——你應該主動呼喚我嗎?”
……原來有嗎?
塔納托斯認真仔細地回想,得出的結論是沒有,要是有,倪克斯肯定會反複提醒他的。
他還是更傾向於自己的這位老師又陷入了沉睡,搖頭,誠實給出回答:“沒有。”
“或許您忘記了和她商量。”
“這種事不會發生。”
塔爾塔洛斯聲音冷冷,毋庸置疑,“是倪克斯忘記告訴你。”
他居高臨下,又明知故問,“那麼,倪克斯的兒子,年青又弱小的死,告訴我,你來這片牢獄是為了什麼?”
“你想向我求得什麼?讓我賜予什麼?”
“是母親讓我來的。”
塔納托斯下意識更正。
要不是倪克斯,他甚至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這樣一位神,隻會以為這裡依舊是冥土,更深,更遠的冥土。
沉默。
彌散開來的,猶如狂風暴雨降臨前那樣醞釀著什麼,蓄勢待發的沉默。
沉默中突然出現腳步聲,清脆規律,仿佛叩擊在心臟上、帶有逼迫意味的腳步聲。
塔爾塔洛斯走下台階,隨著距離拉近,塔納托斯開始看見他,從漆黑的、凝結著深淵的長袍開始。
凝視深淵太久,會被深淵所攝。
而且,長久地盯著一位初始神會留下不夠禮貌的影響。
於是塔納托斯極為自然的移開了目光。
同樣是宮殿,塔爾塔洛斯的實在是過於恢弘了,龐大到難以收入眼底。
他仿佛聽到很輕的、蘊著憤怒的吸氣聲,凝神觀察,又發現隻是錯覺。
塔爾塔洛斯很高大,光是投下來的影子就有一種格外強的壓迫感。
深淵吞噬所有,甚至自身。
不過,他其實並沒有也塔納托斯想象中的高大,最初,他險以為塔爾塔洛斯是巨人。
“抬起頭,看著我。”
塔爾塔洛斯命令道:“然後告訴我,你應該叫我什麼。”
深淵清臒,蒼白,頭發是蜿蜒,不規則卷曲的,幾乎和長袍融為一體,很仔細才能分辨出來它們的界限。
可他的眼睛是綠色,會讓塔納托斯想起初從枝頭萌發、且有光透過的綠。
無損於俊雅,反而為他的麵容增添了幾分極具衝突的美,像深淵一樣具有吸力。
“老師。”
塔納托斯沒有遲疑,很是聽從地叫他。
倪克斯就是這麼告訴他的,塔爾塔羅斯是她找的老師。
他看向深淵時,深淵也在注視他,或者說,在更久之前,他初初踏上這片土地,又陷入昏沉的塔爾塔洛斯便本能投以打量。
美或醜,好或壞,不論柔軟還是堅硬,高潔正直還是陰暗卑鄙,在塔爾塔洛斯都毫無意義可言。
深淵同化一切,終結一切。
終結,可以被認作是廣義的,死。
所以倪克斯給他留下了訊息,極為難得地向他請求,告知他她最小最特殊兒子的事,讓他去當他的老師,以賭約激起他的興趣。
“他是一個很乖,很好的孩子,你會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