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永眠
“我可以把‘死’從他身上剝離,永遠不會尋找他,讓他的靈魂永遠待在自己的軀殼中。”
塔納托斯輕輕開口,“隻要我這樣祝福他。”
麵對這樣的提議,塞勒涅不可能不感到心動。
如果恩底彌翁不會死,那麼,接下來她要為自己心愛的情人做的,隻有尋覓和永久的生命相匹配的,永久的青春了。
赫柏是一位天真、仁慈慷慨的女神,她有辦法打動赫柏。
不必經過宙斯,獲取神王的首肯,她同樣可以和恩底彌翁廝守,不會因為對方是凡人而分離。
更重要的是。
即便有一日,宙斯向他們這些不完全被自己掌控的舊時代的神發難,用可笑的、完全不構成理由的理由,恩底彌翁也不會因為她的緣故受到影響,遭蒙牽連。
因為許以恩底彌翁永久生命的不是他自己,不是奧林匹斯的任何神,而是倪克斯的兒子。
倪克斯最喜歡的,孕育了最長時間,一度不舍得他降生的,心愛的小兒子,塔納托斯。
他不會被宙斯管轄,倪克斯永遠庇佑他。
塞勒涅下意識看那片夜色,遼遠深邃,不見儘頭,又格外溫柔地籠罩在兩位少年神身上的夜色。
她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決斷,答應下這樁交易,即便對方還沒有開始提他的條件。
無論什麼樣的條件——
她想。
塞勒涅提起裙擺,高高在上的月亮女神低下自己的頭顱,小心、又帶著期盼地向他行禮,這段時間積累的、諸多的愁慮在這一刻儘數散去。
“無論如何,也請祝福他。”
這個請字有彆於之前的生硬、強勢,輕柔得羽毛,是真正的、由下位向上位發起的祈求。
“我願意為此付出任何的代價。”她毫不猶豫地開口,“隻要我能夠支付,”
——就連屬於你的月亮,你的神格都可以給我嗎?你也可以是“死”。
塔納托斯很想這麼問。
他是認真的,認真地想要交換。
但他同時又知道,這是一個非常任性的想法。
他被賦予的神職就是死亡,由危險的黑暗誕生的死亡,死亡是也隻能是塔納托斯,即便他們交換神格,塞勒涅也不會被承認,月亮或許不會排斥他,但死一定排斥塞勒涅。
這兩者是不曾被關聯到一起的。
最起碼在這裡是如此。
還有就是,塞勒涅身後的凡人,價值沒有那樣多,他不應該以此為要挾,試探塞勒涅喜愛的重量——哪怕對他來那不是試探。
交易應當是公平、公正的。
一如死亡。
“你可以用月光和我交易。”他等量地對比了條件,“一縷永久的,不會消散的月光。”
塔納托斯想把它做成發帶,綁住自己的頭發。
有時候、尤其是在低頭的情況下,它們總是會影響到他的視線。
塞勒涅甚至已經做好了,為此犧牲某些重要的東西的準備。
她沒有料到無情,殘忍又淡漠的死亡,居然會如此——仁慈。
沒有誰會把死和這個詞關聯,偏偏,她的腦海中很自然就浮現了這樣的形容。
少年死神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來自冥土、不見光的地底世界的、令生物退避、本能畏懼的恐怖氣息。
他的表情是冷的,山巔的雪那樣冷,嘴唇卻淡到像柔軟的、泛著粉意的花。
死亡的特質放在他身上,天然會產生一種矛盾感。好像他不應該屬於冥土,而應該被迎入開放包容的奧林匹斯山,就像太空和白晝,或者友誼那樣,生活在更溫柔的、和嚴酷毫不相乾的環境裡。
“這有點不夠公平。”
修普諾斯不喜歡塞勒涅看向塔納托斯的目光,那目光本能令他感到不快。
他心愛的、珍藏起來的寶物,被打量,被覬覦。
他像被侵入領地的雄獅,強硬地擠進這場交易,為其增加了一點小小的變故,針對塞勒涅的變故。
“小塔要送出去的是珍貴的祝福,而你卻隻給他一縷月光,誰都能收集起來的月光。”
“我甚至現在就可以幫小塔編織好,什麼樣的形狀都可以。”
隨著話語,他手中出現一隻兔子,他們剛來地上遇到的兔子,由月亮的光凝聚成的兔子。
兔子的耳朵甚至在靈活抖動,如同真正的生命,隻是更加透明。
“塞勒涅,月亮的女神,許珀裡翁和忒亞寵愛的女兒。”
修普諾斯在不滿,赤裸無緣由、針對塞勒涅的不滿,並帶著告誡:“你付出的代價太輕了,難道你不惜擅離職守,拋卻女神尊嚴的凡人在你心裡就隻有這樣一點重量嗎?”
這是諸神的爭辯,恩底彌翁無法開口,僅能以苦澀應對。
他祈求的沒有那麼多,僅僅是女神偶然不經意的一瞥便能滿足。
塞勒涅是他的月亮。
冷漠遙遠,又溫柔皎潔的月亮。
他心頭那輪高高在上的月亮。
恩底彌翁不敢私有她,將她摘下。
“你不願意付出,就讓這個凡人自己來代替好了。”
修普諾斯之前詢問過他的姓名,但那隻是托辭,他沒有想真去了解這個凡人。
俊美、眉間帶著憂愁的青年在修普諾斯眼中有且隻有一個身份——塞勒涅的情人,他不滿的承載者。
修普諾斯不會主動挑起紛爭,他針對,但又不直接針月亮的女神。
“凡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