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此類不可複用的陣旗,所能維持效用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七日,沈憶寒倒也不必七日那麼久,他在林中足足等了一日一夜,期間日升月落一切如常,劫雲都未出現。

他這才終於完全確定,自己已經順利突破到了小乘初期,而雷劫也的確不曾落下。

原來當初他突破化神時,雷劫未落,並不是因為獅佛芥子可以隔絕小世界外劫雲的緣故——

而是如今的他,即便突破,也已經不會引來雷劫了。

這一日一夜間,他靜坐在林間,黑龍便一直盤在沈憶寒頸側安靜的陪著他。

到第二日日出時分,沈憶寒仍不敢鬆懈,始終保持著精力準備迎劫。

再到第三日日出,他才終於確定這一切並不是自己的臆想。

大約是精神太過緊張,直到此刻,他竟然才注意到,不知何時,靈台桃樹竟然又已抽枝,如今再叫它靈台桃樹,或許已經不太妥當——

因為此時此刻,他靈台中的桃樹已經茂然成林了。

沈憶寒闔目,但覺通身有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通透清明之感,那滋味就好像他的身體並非通過五感六識來與這個世界溝通,而是毫無媒介與阻礙一般,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每一縷風的速度、每一株草木的生發、水流的痕跡、雲卷雲舒,萬物的變化都清晰分明異常。

肉身好像存在又不存在——

他睜開眼,能感受到腳踏實地的感覺,閉上眼,卻又好像成為了這天地之間的一縷遊風。

這種改天換地的滋味,沈憶寒唯有在初入道時體會過。

他心裡不知怎麼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直覺——

這並不僅僅是突破到小乘巔峰的結果。

桃源心經開篇便有記載,修習此經,開花則為初果,成枝則為次果,枝生為木,為三果。

初果、次果,三果對應的,分彆是心經的第一層、第二層、第三層。

至於第四第五層所對應的,他卻並沒看到,直到此刻沈憶寒閉上眼,再去重溫,卻赫然發覺記憶中的心經初篇後半部分,多了一句話——

延木成林,為第四果。

沈憶寒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這後頭第四、第五、乃至第六、七層的要點,隻怕都被祖師婆婆以同樣的法子隱藏起來了,若她的傳人不能突破到這境界,便無法看到這些內容。

沈憶寒細細將記憶中多出的那部分關於第四層的心經內容看了一遍,收獲頗多,不少先前想不通的問題都有了答案,比如他的劫雷——

雖然關於第四層的心得中,長樂女君幾乎隻是一筆掠過的提了一嘴,但還是敏銳的被沈憶寒發現了那句最關鍵的“我心之木,納容萬物,我心之地,無所不留”。

再往後看,祖師婆婆卻並未對這句話有更多的解釋了。

沈憶寒想了想,姑且推測這桃源心經所生出的靈台桃樹具有吞納包容一些匪夷所思之物的能力,這些東西或許是

根本無法想象的,譬如靈力、魔氣……譬如劫雷。

這一點,在獅佛芥子中,靈台桃枝助他化險為夷,吸納魔氣時,沈憶寒便已經有所察覺,隻是那時的靈台桃枝吸納了那樣多的魔氣,卻還是安然無恙,顯然並未達到它吸納和淨化能力的上限——

劫雷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如今那些細密的暗紫色劫雷,還是閃動在桃樹枝乾表麵,就像是已經完全與它融為一體了,沈憶寒嘗試將其分離,但隻要剛分離出一縷紫雷,枝乾下便會很快浮現上新的紫色細雷。

沈憶寒試了幾次,皆是如此,均無意外,就好像這劫雷已經與桃枝融為一體了一樣,實在古怪得很——

隻有這一點古怪也就罷了,如今連他好端端突破到小乘期,竟也沒有雷劫了,他就這樣平平順順、安然無恙,又或者幾乎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突破到了小乘境界。

至於這一切究竟是歪打正著,讓他替阿燃擋下當日的劫雷才發生的奇異變化,還是桃源心經本就如此,一時卻也無法再去仔細分辨了。

這次突破後,沈憶寒愈發明白到靈台桃樹、或者說桃林如今對他意味著什麼,可以說靈台桃樹生則他生,靈台桃樹死則他也不會好過,成了雷擊木的何止是那些桃樹,如今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株長了腿會行走的雷擊木?

他抬起手來,隻要心念一動,便可看見浮躍在自己皮膚表麵的紫色細雷,再一念動,那些細雷卻又無聲無息的隱於毛孔血肉之下,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這些暗色紫雷如今已與他的身體融為一體,無處不在。

沈憶寒想到一事,抬手微微一掠,劃出一個水幕訣,心念微動,果然下一刻便見水幕上自己那顆原本淺金色的瞳孔,被致密又深邃的暗紫色覆蓋,若不仔細去看,這顏色幾乎與一般人的黑瞳相差不大,隻是他天生眸色便淡,色若琉璃,如此一來兩隻眼瞳一深一淺,看著卻倒比一邊正常、一邊淺金色更顯妖異了幾分。

不過饒是如此,他仍是心下一喜。

妖異了點……倒也沒什麼,反正這姑妄山本來便是妖族老巢,他的目的也隻是不讓人看到那隻金瞳,聯想他與明胤的關係,隻要這樣就很好了。

沈憶寒打開靈獸袋,將一眾鼠妖和彩靈雀們放了出來,但聽得呼啦啦一陣振翅之聲,數十隻漂亮的鳥兒鋪天蓋地的飛了出來,一邊飛一邊七一嘴、八一嘴的嘰嘰喳喳罵道:“可惡的人族!可惡的人族!”

“可惡的龍!可惡的龍!”

“我們要把你們藏在這裡的事告訴青雀!告訴青雀!”

錦皮鼠一族也一個接一個的從靈獸袋中出來了,二大爺聞言趕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剛才金叔叔和銀叔叔不是都跟你們解釋過了嗎,大王把你們關進來,肯定也是為了保護你們……”

灰鼠話未說完,已經敏銳的感覺到了沈憶寒身上氣韻的變化。

妖類對於強者的感應幾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或者說,對動物而言,趨利避害,適者生存,

這是他們本來便有的天賦和能力。

因此即便以二大爺的道行,遠遠不到能看破沈憶寒修為的程度,卻也能敏銳的察覺到這種變化。

他喜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具體恭賀什麼,一時卻也說不出來。

沈憶寒笑了笑,並未回答,隻是仰頭看了看穀頂,才道:“……你那日所說,狼王何日與獅族帶回來的那個人修比鬥?”

二大爺被他猝不及防問的一愣,這次回答的卻是一隻毛色比他深一些、體格也比他圓胖一些的灰鼠,那模樣很是有些眼熟——

沈憶寒在鼠群中隻略略一掃,便立刻找到了在後麵剛出靈獸袋的狗蛋。

兩相對比之下,他幾乎是立刻確定了這隻灰鼠與狗蛋的父子關係。

看來這隻灰鼠,就是先前二大爺提過的狗蛋他爹了。

“大概在四天以後。”

狗蛋他爹扒拉著爪子,看樣子像是在數數。

沈憶寒想了想,又問:“狼王的居處在哪?獅族的又在哪?雙方約好了在哪裡比鬥?”

這問題顯然又問住了二大爺,狗蛋他爹倒是對答如流:“從山穀出去,一路往西北方向,大概走兩天,就能看到有一處懸崖,懸崖上掉下來高高的水,狼王和狼族就都住在懸崖上。”

沈憶寒有些訝然,道:“你們一族不是都不離開穀底的嗎?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狗蛋他爹依舊很淡定,道:“隻是二哥他們從不出去而已,從穀南有一條隧道能出穀,平常都是我走,偶爾出去換點東西。”

二大爺也終於回過神來了,大約是為了掩飾自己剛才一問三不知的尷尬,舉起爪子乾咳了一聲,道:“穀外世界很危險的,好鼠沒事不要出去。”

又道:“大王你問這個乾什麼?”

沈憶寒笑了笑,道:“我也是時候該出去看看了。”

二大爺聞言,頓時大驚失色,趕忙噗噗噗幾步上前苦口婆心道:“大王,你可彆衝動啊,馬上狼王就要和那個獅族的人修比鬥了,萬一他們看見你的眼睛……咦,你的眼睛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話未說完,沈憶寒身上已經發生了變化。

與妖族境界每往上一點,妖身和妖魂都會變得更加強悍不同,人族修士的天賦卻都點在了智力上,各種法術層出不窮,化形術便是其中的一種。

此術若在小乘期以下,即便各門各派所傳授的花樣眾多,歸根究底卻不過都是障眼法罷了,人修之中,隻要境界高於施術者,看穿這種障眼法的貓膩並非難事,但對妖族而言,要識破人族修士的法術,卻是一件大大的難事。

而人修突破到小乘境界以後,所施展的化形術更是不僅僅隻限於障眼法的程度,若是功夫到家,這種化形術可以改換修士們的麵貌形態,而這一切都是可以感受、觸摸的,這已經不是擬真,而是的的確確成真,妖族幾乎無法辨彆。

化形術不是妙音宗的宗門所傳之學,沈憶寒對其當然也不會有太多的

心得。

但祖師婆婆的傳承中,對化形術卻是有濃墨重彩的一筆,從初級到進階、從入門到精通,不難看出……祖師婆婆當年對此道不可謂不造詣精深,琢磨這化形術於旁人而言或許無甚大用,但以她的性情,隻怕無論是變個模樣去捉弄人、又或者玩點什麼花樣……那都完全是在沈憶寒意料之內、情理之中的。

此刻用得上,沈憶寒便匆匆掃了一遍,從其中化形為妖的許多篇中挑了最前麵的一篇,想來應該是難度最小的。

沈宗主悟性一貫很好,隻要他有心學,無論什麼上其手來都是不難的。

因此數息功夫後,眾鼠看著他頭上冒出來的兩隻狐狸耳朵,還有身後出現的一條毛茸茸的雪青色大尾巴,都是齊齊怔住。

二大爺震驚道:“大……大大大大王……您不是人族嗎?怎麼……怎麼……”

沈憶寒摸了摸自己頭上的耳朵,感覺手感很是逼真,他倒的確萬沒想到,祖師婆婆化形術中化妖篇的第一篇竟然是狐狸……不過也無所謂了,在這姑妄山中,隻要有個妖身就可以,具體是什麼妖,倒也不重要。

他這麼想,便笑了笑,也這麼回答道:“總之你們已經認了我這個‘大王’,我是人是妖,很重要麼?”

二大爺道:“那……那那那倒是不太重要,大王,您這是要離開穀底麼?”

沈憶寒道:“嗯,去去就回。”

他話音一落,不等二大爺說什麼,已經拍了拍頸側的黑龍。

雲燃會意,龍身在他麵前即刻變大。

倏忽之間,一人一龍已經拔地而起,朝著穀口飛去,待眾鼠們回過神來,抬頭往天上看時,已經隻看得見一個小黑點了。

二大爺傻眼了,捧著爪子念念叨叨道:“這……這這這這走的也太快了。”

狗蛋他爹亦有同感,在旁慢悠悠道:“會飛真好。”

狗蛋在旁聽著他大爺和爹聊得牛頭不對馬嘴,急得六神無主道:“是說這個的時候麼?爹,他們就這樣出去,萬一……萬一被玄霄大王發現,那天青雀來……二大爺還撒謊騙他,咱們不是死定了?”

二大爺還沒緩過神來,狗蛋他爹倒是仍然老神在在、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著,慢慢回答道:“青雀給獅族做事,玄霄大王又管不著他,你怕什麼?”

狗蛋無語片刻,道:“那……那就算他們被獅族發現,不也是麻煩的很?我聽說獅族帶回來的那個人修,有很多奇怪的本事……”

這下二大爺終於回神,聞言歎了口氣道:“那也沒辦法了,兩位大王都已經走了……咱們又不會飛,也隻能聽天由命。”

一隻毛皮有些發黃的灰鼠埋怨道:“什麼大王,都是大爺您老惦記太爺爺傳下來那些什麼好妖就得認一個好大王的陳芝麻爛穀子的故事,現在連三歲的鼠都知道,咱們這山裡隻有一位妖王,他們的身份肯定有問題,那天青雀來找人,就該把他們交出去,這下可好,‘大王’說走就走啦,咱們指不定還得受連……”

他話沒說完,已經被狗蛋伸出圓圓的爪子戳了戳:“小黃,彆說了。()”

二大爺恨鐵不成鋼道:“你們這些小娃,懂什麼懂?那天我和狗蛋來,一見到那位龍大王,就覺得他身上的氣勢比玄霄大王還要厲害,我可活了七百九十二歲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小娃子,你知道玄龍是什麼嗎?那可是比狼、比獅子還要強大一千倍、一萬倍的妖族,傳說種萬餘年前,玄龍一族就已經舉族飛升上界了,你想想這山裡幾千年了,可有一個飛升的妖?那位龍大王……和傳說中的玄龍長得一模一樣,肯定是大有來頭的,還有另一位大王,他那隻眼睛我肯定不會看走眼……太爺爺說過了,像咱們這種妖,修煉個千八百年的也化不了形,所以遇到厲害的妖,投誠一定要趁早!等到以後人家成了妖王,還有咱們什麼事,沒門啦!”

*

沈憶寒卻不知道一眾鼠妖正在暢想他與雲燃以後做了妖王後,揚眉吐氣的鼠生。

他許久不曾飛行,幾乎忘了淩風而行的滋味,是以剛才從穀底上來,第一反應不是去取鸞鴛,反倒是本能的就想去騎黑龍,等飛到了一半,才想起那日青雀到穀底找人,阿燃的本體恐怕不太適合給人看見。

這才趕忙拍了拍黑龍的背,叫他隻降落在穀口,不必到高空之中。

黑龍複又變小,纏回了他手臂上。

雖說雲燃的龍身變小後,黑漆漆的小小一條,若不仔細看,幾乎注意不到他頭上的龍角,但畢竟那叫青雀的鳥妖曾經點名說要找一條黑龍,恐怕是已經有所察覺,沈憶寒還是覺得謹慎些為好,便道:“阿燃,你可能將龍角收起來?像蛇那樣。”

小黑龍仰頭看了他一眼,卻並未有什麼動作。

沈憶寒見狀,看著黑龍那雙烏黑的龍目,心知他應該是聽得懂自己這話的意思的,隻是不知是不能、還是不願收起龍角,歎了口氣,也隻得道:“好吧……那如果有人來了,你就躲起來,躲到我袖子裡,好不好?”

這次黑龍低下了頭,繼續將腦袋靠在了他的頸間。

沈憶寒見狀,知道這是阿燃如今回答“知道了”的方式,心中這才終於放下了幾分,在樹林中朝著狗蛋他爹所說的西北方向走去。

錦皮鼠要走兩天的路程,換人來走,理當快上不少,更何況沈憶寒在腳上用了一定比例的縮地術。

然而他就這麼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走到東方天空都已露出微微的魚肚白,仍是未見到狗蛋他爹所說的那個懸崖,和懸崖上落下的高高流水——

即便距離上有些差距,以他的腳程,也早該到了,難道狗蛋他爹壓根就是記錯了方向?

沈憶寒正自百思不得其解,卻忽然聽得前方林中傳來一陣窸窣之聲。

黑龍反應頗快,未等那聲音靠近,已經一路向下,順著沈憶寒的袖口爬了進去。

等到麵前的人影出現,小黑龍已經完全藏好在沈憶寒袖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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