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魚不太好捕。
不知怎麼回事,溫憫在河裡轉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一條魚,唯一找到的一條還是死的。
不過死的也能吃,溫憫把死魚放進了背筐裡,接著轉身往河另一邊走,打算再找一找有沒有其他魚。
那些村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出來,他要儘快找完回去,不然撞上其他村民,可能會被感染生瘡。
書上說了,這種大麵積性的生病,很有可能是由攜帶病毒的人傳播開來的,傳播性很強,不僅碰到唾液會被感染,可能僅僅是肢體接觸都會被傳染上。
他感染了還好,可小宋吟並不能忍痛。
溫憫摸黑繼續在河裡找魚,又找了十來分鐘,溫憫還是沒找到第二條魚,他在河邊站了一秒,轉身準備走人。
火光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照過來的,溫憫聽見了十幾道匆忙的腳步聲,他甚至來不及回頭,那些人便大聲道:“小畜生在那裡!”
溫憫皺了下眉,沉默地望著河岸由遠及近的一幫村民。
對於貶低性的稱呼,他早已經習慣,可那些村民今天似乎是直奔他而來的。
溫憫的心臟如同被旁邊的河水吞沒,沉到了最底下,他下意識地想無視那些人低頭走過去,但下一刻,他的肩膀就被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按住了。
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按在地上。
溫憫無法掙脫,因為兩隻手腕也被用繩子綁到了一起。
穿過一個個舉著火把的人,溫憫看到了跟在最後麵的村長,他猛地一頓,就聽村長對著他痛恨道:“快帶他回去,我快忍不住了,好癢!”
……痛恨?
溫憫被身後的兩個男人推著向前走,烏黑的額發全部甩到了眼前,他隱約感覺到,應該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溫涼如水的月色下,一行人押送犯人一樣按著溫憫,一直帶他來到了村長家,推開院子門後,溫憫才發現今天衝他來的不止是後麵的這幾個人。
應該說是,全村的村民——當然,也包括他的父母。
溫憫站在門口,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一眼院子裡兩個熟悉的身影,女人在看到他的視線後,目光躲閃地彆過了頭。
後背猛地拍來一掌:“彆愣著,趕緊往裡走,要我給你一拳嗎?”
溫憫蹙起眉,在男人的推搡下,他麵無表情地往屋子裡走。
穿過院子裡的時候,溫憫看見兩邊投來一道道猶疑和恨意兩種情緒交織的眼神,他握緊拳,藏住了掌心裡微微冒出的汗。
兩個男人把溫憫帶到了一個小房間裡,他們開了燈,接著就把溫憫甩到了桌台上。
溫憫後背撞到牆上,臉上立刻露出了一些痛色,雖然轉瞬即逝,快到令人捕捉不到。
等到他剛剛撐著身子坐起來,他就愣了一下——房間裡湧進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村長手中竟然拿著一個鐵碗,碗裡有一把鋒利的小刀。
……他們要做什麼?
……為什麼要拿刀?
溫憫看著逐步向他靠近的村長(),??N??()?[()]『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臉上終於露出了符合年紀的害怕。
對啊,他也是會害怕的,多久沒這種情緒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好像還是那年爸爸媽媽不看他解釋的字條,一臉生氣地把他驅趕出家門的那天晚上吧。
想到這裡,溫憫忍不住看向了門口最後麵進來的溫家夫婦,隻見溫家夫婦站在最後麵,怎麼也不去看溫憫,可手裡卻緊緊牽著溫樓的雙手。
他不知道怎麼了,一直犯倔地盯著那一家三口緊緊牽著的手。
直到村長用小刀在他胳膊上刮魚片一樣刮下來一塊肉,鮮紅的肉片落到碗裡麵,溫憫瞬間睜大眼睛,眼中瘋狂湧出紅血絲,痛到身子有一刻發瘋一般痙攣起來。
村長被踹了一腳,臉上也露出了惱怒:“這小畜生勁還挺大,拿條繩子把他的腳也捆住!刮肉的時候注意一點,小心這小畜生咬人。”
說完,他端著鐵碗站到了旁邊,猶豫地看了看碗裡麵的東西。
畢竟是一個人的生肉,縱使他吃過無數雞鴨鵝,也從來沒吃過從人身上刮下來的,可比起這些,他身上的癢才是最致命的……
村長鼻腔裡呼哧了一聲,心理障礙在一秒鐘內被克服,他閉上眼睛,端起碗一口將肉倒進了嘴裡。
沒有嚼,隻是吞咽,接著就立刻喝了一口水。
將嘴裡的血腥味衝刷乾淨後,村長首先感覺到的是身上瘙癢的消失,再之後,他驚喜地發現身上的紅瘡正在慢慢地消退。
“真的有用!”村長衝屋子裡的人道,“你們看,他的肉也在一點一點恢複……快,你們也趕緊刮。”
“天呐,是真的!”
不僅村長身上的紅瘡在消失,溫憫剛才被刮沒的地方也在緩慢地生出新肉。
這簡直是一針強心劑,這樣一來,他們就不用擔心肉不夠分的情況了,肉能無限生,那他們也能無限刮。
屋子裡響起了沉悶的呼吸聲,溫憫剛緩過眼前的陣陣發白,勉強恢複視線,餘光就見另一個人端著碗撲了上來。
村民的目光遊走在他的小腿上,難得的,溫憫感到了恐懼,他握緊拳頭剛想要搖頭,對方已經把刀砍進了他的肉裡,溫憫渾身哆嗦,嘴巴也分開了。
可惜,他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又有人撲了上來。
一個。
兩個。
三個……沒有儘頭。
刀刮進肉裡再抽走,溫憫很快變成了一個看不清麵孔的血人,他的眼睛也被血水黏住,隻有右邊眼睛能睜開一點,透過那一點視線,溫憫看見下一個走上來的人。
他本來已經麻木的身體,忽然又劇烈地掙紮了一下:不要不要、不要……隻有你們,不要——
“嗤。”
女人一邊刮,一邊喃喃:“我也不想的,可是小寶他太難受了,你能理解媽媽吧?”
說著,又刮下一片,這是她丈夫的。
() 又是一片,這是她自己的。
溫憫已經痛到連呼吸都沒有力氣了,他眼中最後的一點光彩褪去,變成了絕望的死寂。
女人走後,後麵的人接力端著碗跟了上來,他因為刮取的肉太大,惹得溫憫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小腿碰掉了桌角的一本書。
那是一本心經。
這屋子原本也是一間禪房,村長用來修養身心的——但此刻卻變成了一間屠宰場,桌台上瘦弱的少年是他們所有人的食物。
狼吞虎咽的村民,睜大眼睛流淚的少年,村民們刮肉的動作利落又迅捷,而少年掙紮的幅度輕微又無用,他的喉嚨成了所有村民掩耳盜鈴的神器。
因為不能說話,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有多痛。
因為不能說話,那些人聽不見他的慘叫聲,所以想不起來他也是個人類,尋常人覺得痛的東西,他也會覺得痛。
因為他是個啞巴,所以成了坐在這裡不會讓任何人愧疚的最好人選。
禪房裡的分肉儀式一直在持續。
不知何時,門口站了一個人,一身長衫的僧人看著裡麵的一幕,良久後,搖頭歎了口氣,表情充滿悲憫。
……
深夜,村子最安靜的時候。
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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