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身形單薄、臉部棱角分明的女人。寬大的喪服罩在身上,更顯得她的身形單薄。

眼角悄然爬上的細紋昭示著她並不年輕的年齡,不過她倒也沒有刻意掩飾這一點,因為女人的頭發夾雜不少白發,看上去很晃眼,她卻沒想過要染個發掩飾一下,一張臉也是素麵朝天,沒有任何化妝品的痕跡。

或許因為太過消瘦,所以看上去,她高高凸起的顴骨有幾分刻薄之相。薄薄的眼皮半闔起來,一雙低垂的眼睛眼尾微挑,是很漂亮的丹鳳眼形狀。

聽見謝青靈推門的聲音,女人抬眸看向謝青靈,那雙眼裡的光是柔和而平靜的。

“你是……”謝青靈問道。

“我來找餘威。”女人輕聲說道。

謝青靈指尖一顫,看著她身上的喪服,所有要說的話都消失在了喉嚨裡。

她忽然間,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這個自發穿上喪服的女人了。

“是部長讓你過來的嗎?”謝青靈問道。

“不是。”她搖搖頭,“我是自己過來的。我來收他的屍骨。”

餘威前妻來殮他的屍骨,謝青靈卻拿不出來。

謝青靈側身,邀請她進來:“您先請進吧,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女人卻不動,反而謹慎地問:“可以進去嗎?老餘說他簽了保密協議,從來不讓我來找他。”

“一樓可以進。這裡就是個普通的辦公場所。”

女人聽了一愣,半晌之後說道:“老餘倒是一點都沒變,機器一樣執行著規定和命令,完全都不懂得變通。他真的太死板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辦公處,謝青靈給她倒了一杯茶,問:“嫂子怎麼稱呼?”

“我叫周華怡。”她撫平衣服因坐下而產生的一點褶子,情緒始終平穩,客客氣氣地說道:“倒也不用叫我嫂子,我和老餘已經離婚了。”

沒等謝青靈說話,周華怡先解釋:“我和他雖然離婚了,但也答應過他,要替他收屍。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就說過,他總是讓自己受傷,肯定是個短命鬼,遲早要走在我前頭。這不,今天我就來了。”

說話間,她又撫了撫身上的喪服,謝青靈這才發現,她身上的這一身喪服並不合身,好像是匆匆忙忙間從哪裡借來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打量自己的目光,周華怡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稍微挺直了一下瘦削的脊梁,淡淡笑了笑:“這一身衣服是我的,是我十年前就定製好的。我本來想著,要是突然間發生什麼,我能體體麵麵、從容不迫地送他一程,不至於兵荒馬亂,沒想到還是疏忽了。老了,身材變了,衣服就不合身了。”

謝青靈有些怔愣。

“華怡姐怎麼知道……”

“他的房間已經三天沒有亮燈了。”周華怡說,“以前最多兩天。給他打電話,也打不通了。我就知道了。”

謝青靈有著微微的震驚,“華怡姐和餘哥住在同一個地方?”

“不,我住在他對麵那棟樓。”周華怡的語氣很平靜。

周華怡就住在餘威的對麵。

可是餘威並不知道。

謝青靈喉頭哽了又哽,隻覺得接下去她要說的話變得萬分難以啟齒,她低聲道:“華怡姐,餘哥的屍骨我暫時還不能給你。”

周華怡一怔,喃喃道:“這個短命鬼,居然死無全屍,連個屍首都不曾留下嗎?”

“不是……就是不太方便,要再等等。”謝青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我明白了,是打得太激烈了吧?”周華怡點了點頭。她又問:“老餘有沒有留下什麼遺物或者遺言?”

謝青靈看著她,片刻後,搖搖頭,“沒有遺言,他怕打擾到你。

周華怡便隻能沉默。

隨後,謝青靈拿出一張黑色的絨布,遞給周華怡。

她說:“餘哥的刀作為武器,需要留下來讓後來者使用,其他的生活方麵的,後勤部還在整理。部門這邊,餘哥留下的遺物隻有這個。”

“這是餘哥平時用來擦刀的那塊布。”見周華怡沒有動作,謝青靈解釋。

“我認得的。”周華怡這次沒有笑了,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遲遲沒有接過謝青靈遞過來的擦刀布。

過了十幾秒後,她忽然冒出一聲嗤笑,拒絕道:“算了。他和這塊布待在一塊兒的時間比陪我和妞妞的時間都長,看了隻會讓人生氣,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我該走了。”她在紙上寫下自己的聯係方式,遞給謝青靈,“這是我的聯係方式。”

“等什麼時候方便了,可以領屍骨了,你就聯係我吧。”

“對了,方便的話,把他火化了,給我骨灰就行。我不想看到他的屍體。”周華怡說,“我不想知道他死前是什麼模樣的。”

餘威說過,他的前妻是軍醫出身。

作為一個醫生,想從一個人的傷口推測出他曾經受過什麼樣的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謝青靈點點頭,“我知道了華怡姐。”

周華怡走了,仿佛沒有來過一樣。

她平靜得像一陣風,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沒有留下一滴淚,也沒有說太多話。但她離開之後,謝青靈卻陷入了一陣悵惘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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