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方客棧,要遵循八方客棧的規矩。

在座之人本就想借機查探客棧底細,正不知以何名目繼續留在客棧,所謂的極地金蠶不過是個借口。

陸見微想要舉行大比,他們根本沒有拒絕的必要。

“孟長老,貴穀醫師醫術精湛,不妨也讓他們參與此次大比,說不定能攢夠十顆仁心珠。”

孟提安:“……”

敢情無償坐診是在這兒等著!

他拱了拱手,“陸掌櫃,孟某聽您差遣。”

比試之事還要告知客棧其餘武者,日期定在後日,比試的規則效仿之前的武林盟大比,但稍稍做了變動。

先前參與大比有限製,武者年齡在十五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等級必須是四到六級。

這次比試年齡不設上限,且允許七級武者參加。

“不可,”莊文卿搖首道,“七級武王之間,隻是切磋沒有問題,可若是在擂台比試,稍有不慎,內勁會傷及旁人。”

陸見微:“無妨。”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直接堵住對方話頭。

莊文卿隻好笑問:“如此一來,應堂主和燕兄也可以參加比試了?”

應沉:“……”

他是七級巔峰,確實屬於七級的範疇。

燕氏家主燕不遊沒有與會,聽不到他的調侃。

“有何不可?”陸見微笑道,“隻要願意,諸位也都可以上台指點指點年輕人。”

應沉:“陸掌櫃好意心領了,應某還需看顧盟中弟子,就不參與大比了。”

“好說。”陸見微頷首,“如無異議,散會。”

眾人起身離開主院,各自返回居所。

“應兄,”莊文卿半途叫住應沉,“令郎七級,此次倒是可以參加,憑他的武功,定能在大比上拔得頭籌。”

應沉搖首歎道:“若他願意參加,便借你吉言。”

“不知陸掌櫃會設置何等獎勵。”莊文卿又轉向謝同疏,“謝兄,你可見過燕小友的新刀?瞧著竟比蒼州姚家大師所出寶刀還要利上幾分。”

謝同疏神情漠然:“沒見過。”

“謝兄,這兩日,總有年輕弟子往你逍遙宗住處跑,你見了那麼多青年才俊,覺得哪位與赫連宗主之女更配?是武林盟卞小友,還是擎天殿趙小友?”

謝同疏甩出拂塵,卷向莊文卿脖頸。

“客棧內禁止鬥毆,謝兄冷靜。”

謝同疏冷冷瞥他一眼,收回拂塵,正要大步離去。

“謝兄,”莊文卿忽地湊近他,內力傳音,“你當年害死好友時也是這般冷漠嗎?”

謝同疏陡然愣住,麵容倏地蒼白。

莊文卿笑了兩聲,負手而去。

練武場。

燕非藏全身肌肉緊繃,接住一道又一道攻擊,手臂青筋暴起,汗水不斷從額際滾落。

對方來勢極迅極猛,招招毫不留情,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沒留半點餘地。

六級後期對七級後期,壓力不可謂不大。

台下武者瞧得相當起勁。

燕氏父子切磋的場景,可遇不可求啊。

燕不遊一手“怒山”刀法,如狂怒的猛虎,暴烈而沉重,壓得燕非藏漸漸喘不過氣。

若是在一年半前,他早就落敗。

可他領略過“覆蒼生”的厚重、“林花謝”的枯寂、“西風起”的酷烈、“月空明”的浩然,眼前的“怒山”已經無法再輕易將他擊倒。

經過陸見微指點改善的驚濤刀法,精妙得很難再讓人找出破綻。

驚濤迭起,一浪又一浪,逐漸壓向巍峨的山巒。

燕不遊眼眸極亮,朗聲笑道:“好!這一年多你沒荒廢刀技!”

一招過去,千鈞之力令燕非藏退後幾步。

“不打了。”燕不遊收刀入鞘,目光落在燕非藏的新刀上,“你小子際遇不錯。”

燕非藏喘息幾聲,問:“就你一個?”

“一百兩太貴了,我沒讓他們浪費。”燕不遊說。

燕非藏搖搖頭:“不是浪費。”

“我知道彆人不浪費,可咱們是自家人,找你切磋還用得著進練武場?”燕不遊朝他眨了眨眼。

燕非藏:“……”

“你這是什麼眼神?你小子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我知道。”燕非藏冷著臉,“我當的是夥計,不是住客。”

燕不遊問:“你要待到什麼時候?家裡那些臭小子都想見見你。”

“哦。”

“金家那小子也來了,你不去見一麵?”

“我得守在這兒。”

燕不遊點點頭,拍著他的肩說:“你比以前守規矩多了,客棧沒白待。我走了。”

言罷,頭也不回地離開練武場。

燕非藏繼續接受其餘武者的切磋邀請。

客棧主院,莊文卿等人離開之後,又來了新的客人。

嶽殊正巧在院中掃地,看到他後,立刻驚喜笑道:“金公子,你來找溫公子嗎?”

金破霄走進,朗笑道:“客棧變化太大了,我來的時候都沒認出來,知道陸掌櫃忙著開業一事,也不敢前來打擾,本以為溫兄也住小院,便跟夥計打聽,誰料還是住在通鋪。”

通鋪門打開,阿耐推著溫著之出來。

陽光恰好照在溫著之眉眼處,他似乎是被太陽刺了一下,眼睛有一瞬間空茫,很快又恢複過來,看向金破霄。

金破霄是商行少東家,外表瞧著粗莽,實則粗中有細。

他敏銳察覺到不對,但院中人多,便未開口。

“金兄,好久不見。”

金破霄調侃:“你這一年到頭,在南州就沒待過幾天,大多數都住在客棧,我上哪跟你見麵?”

“陸掌櫃醫術高明。”溫著之回了一句,轉過話題,“金伯父一切安好?”

“他呀,好得很。”金破霄疑惑,“他方才來了一趟,你沒看見?”

溫著之:“門沒開。”

“門沒開,聲音總能聽見吧?”

“在休息。”

金破霄神情陡變,抓著溫著之的輪椅就轉回房間,關上門。

“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更嚴重了?”

溫著之:“是。”

“陸掌櫃怎麼說?”

“生死有命,你不必太過在意。”溫著之笑著安撫他。

金破霄皺眉:“什麼生死有命?你就甘心這麼死掉?身後那一大攤生意怎麼辦?阿耐怎麼辦?”

“金……”

“彆叫我,煩著呢。”

溫著之失笑:“我如今已無遺憾,若真到那一天,我自會處理好身後事。”

“什麼身後事?”陸見微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金破霄還沒答,就見好友前去開門,輪椅咕隆咕隆滑得可快了。

“微……陸掌櫃,你來了。”

陸見微挑眉:“金公子可否暫時回避,我有些話要對溫公子說。”

“啊?哦。”金破霄看了看溫著之,又瞅瞅陸見微,乾巴巴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他踏出房間,還不忘替兩人關上門。

後院阿耐與薛關河不知因為什麼吵起來,金破霄本想去詢問的腳步隻好頓住。

他仰望天穹半晌,猛地一拍腦袋。

想什麼呢?怎麼可能!

“嶽小兄弟,”他逮住掃地的嶽殊問,“你家陸掌櫃和溫兄有沒有哪裡不對勁?”

嶽殊茫然道:“什麼不對勁?”

“他們兩個單獨在房間裡,還關著門,不奇怪嗎?”

“掌櫃的經常給溫公子行針,不奇怪啊。”

“哦,是這樣啊。”金破霄乾笑兩聲。

看來真是他想多了。

通鋪房間,陸見微讓小客屏蔽屋子的聲音,旁人聽不見他們的交談。

防的不是明麵上的長老們,而是隱在暗處的書吏。

“身後事是什麼意思?”陸見微搬了把椅子坐在溫著之對麵。

溫著之:“他不知你能解我毒,我順著他說。”

“方才你叫我‘陸掌櫃’。”

“隻是在外人麵前。”溫著之神色鄭重,“微微,我知你不在意旁人,可我不想讓你成為他人口中的談資。”

陸見微:“我的確不在乎彆人如何想,但我在意你如何想。”

“我如何想?”

“你認為什麼時候公開比較好?”

“……”

“答不上來?”

“不是。”溫著之眸色深凝,“微微,我很想現在就打開房門,告訴金破霄,告訴店裡的夥計,甚至是這座客棧的所有人,你與我已有白首之約。”

陸見微:“你的顧慮是什麼?”

“有人在暗處盯著你,事情尚未解決,我不想成為你的負累。”

“你是擔心有人拿你威脅我。”陸見微問,“你會讓人威脅到我嗎?”

“不會。但你我的關係,會讓你為難。”

陸見微彎起眉眼:“你想得很周全,不過……”

“不過什麼?”

“裴指揮使把自己說成累贅,未免有些妄自菲薄。”

溫著之坦然道:“我如今五感偶或消失,在對敵中是大忌。”

陸見微說:“武林盟大比之前,有人想用極地金蠶逼我遠離江湖紛爭,是因為他想在大比上動手,就如同派遣被蠱皇控製的殺手,在蠱神節上製造殺戮與血腥。”

“如今武林盟大比取消,你召集武林群豪進行比試,對方不會因此收手。”溫著之笑道,“你是想借此機會,引蛇出洞。”

“沒錯。”陸見微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愉悅道,“而且來的大多數是八級武王。”

“八級武王會如何?”

陸見微暫時不跟他提陰陽蠱,隻道:“倘若真發生混亂,我也有機會跟八級武王交交手。”

溫著之隻當她是打算曆練自己,並未多想。

“方才來主院的有位謝姓長老,來自逍遙宗,你可認得?”

“謝同疏,曾與我父親是好友。”

陸見微頷首:“這麼多年還隻是八級,可見武道之路走得艱難。”

同等天資和武技下,心思越純粹的人,心法修習會越快,心思繁冗的人,遇到的雜草和荊棘會更多。

“微微,現在你的安危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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