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

陽光斜斜照進廊道,廊柱在地麵留下細長的影子。

影子延伸至輪椅。

溫著之垂首,壓了壓膝上的紙張,月白色發帶從腦後滑落,直直墜到襟前。

寒玉蕭橫斜雙腿,泛著清潤的光澤。

“找我什麼事?”陸見微調侃,“是擔心客棧被圍攻,來向我辭行?先說好,房錢不退的。”

溫著之失笑,問:“陸掌櫃可有把握?”

“興許有,你要跟我做生意?”

她眉眼間不見驚惶之色,可見已成竹在胸。

“不做生意。”溫著之搖首,將手中紙張遞過去,“你若不嫌棄,可以在店內布設陣法。”

陸見微驚訝。

她接過幾張紙,紙上畫著繁複的陣法,每一個陣眼都標注得清晰細致,隻要稍稍懂得陣法,就能照圖擺陣。

“這是套陣?”

溫著之頷首:“套陣更加穩固。”

所謂套陣,就是將不同類型的陣法結合在一起,形成一個陣中陣。

這樣的陣法威力更強,更不容易被人打破。

溫著之畫的套陣,巧妙包含了攻擊和防守兩類陣法,迷陣、陷阱、移形換位,隻要己方熟練掌握陣法運行規律,可以在陣中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陣法可以消耗江湖客們的內力,即便有人從陣法逃脫,陸見微也有餘力將其擊出客棧。

不得不說,這個套陣的確讓陸見微驚豔。

她注目良久,忽地抬眼。

“燕非藏、張伯等級高,擅攻擊;阿迢擅藥毒;阿嶽懂陣法。你這幾張圖,來得恰到好處。”

“陸掌櫃瞧得上眼,是溫某的榮幸。”

阿耐插了一句:“陸掌櫃怎麼沒提薛關河?他不是你徒弟嗎?”

“的確可以讓他在陣法裡練練。”陸見微揚了揚陣法圖,“溫公子,你真不打算出個價?”

溫著之:“送你的。”

“如此珍貴的陣法圖,說送就送,溫公子豪爽。”

“有用才會珍貴。”

“你這麼幫我,不打算親自指揮陣法?”陸見微笑問,“阿嶽初學數月,恐怕算不得精通。”

“他很有天賦,隻是曆練的機會少。”溫著之緩聲道,“陸掌櫃不妨給他一個機會。”

“好。你這麼說,是打定主意要離開了?”

“嗯,有些私事要處理,待事情解決,再來叨擾陸掌櫃。”

“何時走?”

“明日。”

“一路順風。”

“借你吉言。”

兩人一坐一立,沉默對視幾息。

微涼的風倏然刮過,卷起院中的茅草,許是從馬廄偷偷溜出來的。

陸見微轉過身。

“梁神偷,地該掃了。”

梁上君有氣無力應道:“……來了。”

陣法圖交到嶽殊手裡,他如獲至寶,一鑽進去就廢寢忘食,當晚照著圖紙,嘗試在整座院子布設陣法。

陣法還需和武力、迷藥、陷阱等技能結合,他必須要統籌規劃,故時不時拉著張伯、燕非藏等人開小會。

翌日溫家主仆離開客棧時,嶽殊最為不舍。

“溫公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阿耐逗他:“什麼回來?我們住南州。”

“哦,那就期待你們下次再來。”嶽殊又望向溫著之,誠摯道,“溫公子,謝謝你這段時間的教導,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溫著之略一頷首,笑意溫和。

“諸位,再會了。”

一隻包袱直直扔到他腿上。

他疑惑抬頭。

陸見微立於門扉處,眉目映著金色的陽光,俊麗脫俗。

“送你們的,一些雜藥,一套袖箭。”

溫著之眼尾漾出笑意,病態蒼白的臉愈發生動,琥珀色的眼睛倒映車外女子的身影。

“多謝。”

“陸掌櫃,袖箭是送我的嗎?”阿耐驚喜道,“太謝謝你啦。”

他說著,跳上轅座,攥著鞭子,高高揚起。

“公子,出發了。”

駿馬嘶鳴一聲,撒開蹄子疾馳而去。

嶽殊戀戀不舍目送他們離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

“是啊,”薛關河感歎,“像溫公子這麼大方的住客不多見了。”

二十萬兩眼都不眨一下。

陸見微回到房間,繼續修煉和學習。

其餘人認真為守護客棧做準備。

嶽殊經過努力,徹底理清套陣的運行規律,根據每個人的技能特點,做出極為詳細具體的安排,並以一種通俗易懂的方式與他們說明。

“咱們以哨聲交流,一短為進攻,一長為撤退,一短一長則要移位。聽明白了?”

眾人點頭。

張伯滿臉欣慰,嶽殊突遭劫難時才十二歲,彼時天真脆弱,一路奔波至豐州,蒙陸掌櫃收留和教導,才得以迅速成長為有擔當的小男子漢。

過了年,他十歲了。

十歲的少年如今正在為守護第二個家園而努力。

小會開完之後,燕非藏拉著薛關河去河上練刀。兩人各自占據一方船頭,於河中心展開激烈的切磋。

燕非藏練刀多年,一把驚濤震懾江湖,劈砍間大開大合,浪花滾滾。

薛關河習刀不過數月,經驗稀少,但有頂級武技加持,在不動用內力的情況下,單憑刀法也能和燕非藏打得有來有回。

當然,也有燕非藏放水指點他的緣故。

數個回合後,燕非藏收刀。

“你的刀法很好,但缺了刀意。”他用刀鞘點了點薛關河的胸口,“這裡沒有力量。”

“我明白,多謝燕大哥指點。”薛關河深知自己的不足,他還沒真正闖蕩江湖,尚未打磨出專屬於自己的刀意。

他的刀太軟。

夥計房內,阿迢專心擺弄桌上的藥粉和毒粉,隻要那些人踏進客棧,她必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後悔。

不多時,魏柳焦急趕到客棧。

“陸姐姐,我聽說、我聽說……”

“聽說有人聽信‘極地金蠶’,想要討伐我,為周家慘案討個公道?”陸見微安撫她,“彆擔心,不會有事的。”

魏柳:“我知道你很厲害,可是……我留下幫你趕走那些人。”

“不用,你回去安心開武館。”

“我知道我等級不高,但我很快就要五級了,五級以下的人我還是可以替你教訓他們的。”

陸見微笑問:“你不相信我?”

“怎麼會?”魏柳連忙搖頭。

“那就回武館去,”陸見微摸摸她的腦袋,“聽話。”

魏柳沒辦法,隻好離開客棧。

“這位姑娘倒是有幾分仗義。”梁上君杵著掃帚感歎。

陸見微轉身。

“差點把你忘了。”

梁上君退後一步,警惕道:“你要乾什麼?”

“放你一條生路。”陸見微取出一顆藥丸,“尋常客的解藥,一顆一千兩,加上贖銀二十萬兩,簽個字據,我就放你走。”

梁上君瞪大眼睛:“這麼貴!”

“是你自己說的,身價不能低於武林盟弟子。”陸見微笑意盈盈,“要不要?”

“算了,”梁上君轉身鬱悶道,“我要不起。”

陸見微:“等人來了,你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不要。”梁上君低頭掃地。

陸見微挑眉,手掌一翻,藥丸徑直落地。

一隻手快如閃電,撈起掉落的藥丸,心有餘悸地捧起來。

“你扔它乾什麼?”

“你撿到的,就送你了。”陸見微大大方方地留下藥丸,回到房間。

梁上君捏著一千兩一顆的藥丸,湊近鼻子嗅了嗅。

這不會是假的吧?陸掌櫃在試探他?

不過之前陸掌櫃給武林盟的解藥,也是這個顏色這個味道,應該不會有錯。

可她為什麼要送他藥丸?

方才還要藥錢和贖銀,突然這麼慷慨,搞得他很心虛啊。

吃還是不吃呢?

梁上君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相信陸掌櫃的人品。

他服下藥丸。

幾息之後,丹田微感熱意,被壓製的內力突破樊籠,在經脈中肆意流淌。

解藥是真的!

他抬頭望向樓,心裡充滿困惑。

到底為什麼要送他解藥啊?

真不怕他服了解藥直接跑路,戴上麵具後從此銷聲匿跡?

梁上君腦子轉了幾回,沒想明白,又認命地拿起掃帚掃地。

罷了,看在解藥不要錢的份上,他就等打跑那些鬣狗後再離開。

“微微,你直接給他解藥,就不怕他攜藥逃跑?”小客不解,“等那些人來了,你恐怕分不出心神關注他。”

陸見微:“一顆藥而已。”

“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小客,”陸見微委屈道,“我什麼時候小氣過?”

“……”

“行了,不逗你了。我給他解藥,是因為他一開始就不算違反客棧規則,小小的懲戒已經夠了,不至於要讓他處於危險境地。”

“原來如此。”

“他雖然看事情悲觀,但是個比較有原則的人,不願欠人人情。我送他解藥,他不會逃跑。”

“如果他逃了呢?”

“逃走我也沒有損失。”陸見微神色悠然,“反而是他,平白失去一個看熱鬨並主持正義的機會。”

從梁上君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喜歡堅守自己認為的正義。

八方客棧被汙蔑,引貪婪江湖客圍攻,這是違背公義的。

梁上君不會離開。

青龍幫。

洪英傑耍了一個時辰的槍,等老爹回來,連忙找過去。

“爹,你聽沒聽說‘極地金蠶’的事?”

洪賀擦著刀,哼笑道:“你想說什麼?”

“陸掌櫃當真為了‘極地金蠶’在周家壽宴上屠殺?”

“謠言而已。”

洪賀行走江湖多年,稍稍一想就知道消息是假的。倘若真有極地金蠶,武林盟隻會藏著掖著,暗中奪取靈物,哪會這般大張旗鼓?

“既然是謠言,咱們要不要去給陸掌櫃助陣?”洪英傑自打得了寶貝槍,對陸見微的好感那是與日俱增,“不管怎麼說,陸掌櫃是在咱們江州的地盤上做生意,咱們不能坐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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