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了?當真是玄鏡司的手筆?”
“千真萬確。”
“奇怪, 他們哪來這麼多墨水?”
“應是客棧提供。”
“不是說墨水乃玄鏡司特製?客棧為何會有?”
“不清楚,不過有傳言,客棧受命於玄鏡司。”
“必不可能!”
類似的對話發生在各方勢力。
五百張紙,攪得所有人不得安眠。沒有人相信傳言, 他們長了腦子。
若八方客棧的陸掌櫃, 抑或背後的神秘高手真是玄鏡司的人, 玄鏡司又何必在這開客棧?
入住的三位玄鏡使又何必小心翼翼?
演戲?
玄鏡司能有這個閒工夫?
夜深人靜, 三樓東側又傳出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陸見微幽幽歎口氣,這種事情聽多了也疲。
她內心毫無波瀾, 隻分出小部分心神關注隔壁, 兀自修習內力。
燕非藏閉關的屋子已被設了陣法,無需她操心。至於旁人能不能忍得住,她愛莫能助。
總不能再來一次靜心咒。
有顏色的聲音與清脆的鈴鐺聲混在一起,於寂靜的黑夜交織成一段奇異的旋律,連續不斷地衝擊著大腦。
無名功法運轉的速度加快, 內力往頭上的經脈湧去,仿佛在腦袋周圍砌了一堵無形的牆, 擋住外麵的噪音攻擊。
陸見微陡然睜眼。
未點燈的屋子昏暗沉寂, 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鈴鐺聲穿透牆體,一聲又一聲震在她耳畔。
她打開係統麵板, 防禦值沒有掉, 係統並未判定這是聲波攻擊。
因為它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危害, 隻會讓人產生困意,睡得更香更沉。
催眠?
是個好辦法。
陸見微沒有動, 也沒有出聲阻止。
半個時辰後, 隔壁鈴聲驟歇。
藍鈴的嗓音慵懶沙啞:“該去辦正事兒了。”
“聽說客棧有神秘高手坐鎮, ”平蕪聲音輕緩,“若鈴聲沒有起效,咱們豈不是會被發現?”
“神秘高手?江湖上超六級的高手才多少?你當我千裡樓是吃白飯的,這點情報都會弄錯?”
平蕪:“若是如此,那晚夜襲是如何失敗的?”
“許是用了奇門之術。”
“藍兒說得對,那我們現在就去搜嶽殊的房間?”
藍鈴打了個哈欠,“喊了這麼多聲,嗓子都疼。找到藏寶圖就離開這兒,回去睡個好覺。”
“藍兒辛苦了。”平蕪笑了笑,“你的鈴鐺讓人防不勝防,這次立了大功,樓裡肯定會給不少嘉獎,先恭喜了。”
藍鈴笑道:“放心,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她摸了摸平蕪光滑的側臉,纖白的手指打開門。
經過陸見微房門時,步伐微頓。
“這麼賞心悅目的美人兒,可惜了。”
平蕪緊隨其後:“可惜什麼?”
“可惜不能帶回去,日日與我相伴。”藍鈴輕功閃身,便已至一樓廳堂。
平蕪故作落寞:“藍兒有我還不夠?”
藍鈴笑而不語。
她走近嶽殊房門,正要伸手去推。
“藍姑娘既這般舍不得我,不妨一直住在這兒,便可日日與我相伴。”
柔和淺淡的聲線突兀出現在身後。
她驟然轉身,瞳孔微縮。
月色斜斜照進窗欞,女子身形窈窕,穿著單薄的寢衣,站在數尺外,吹了吹火折子。
火苗躥起,眼前燃起光亮。
陸見微靠近燭台,蠟燭的芯子接過橘色的火舌,無差彆地照亮整間廳堂。
地上躺著一人,正是陷入昏迷的平蕪。
“他怎麼了?”藍鈴緊盯著她問,“你不是說過,尋找藏寶圖各憑本事嗎?我沒有傷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見微淡聲道:“你們吵了這麼久,我聽煩了,讓他暫時閉嘴。我的確說過各憑本事,你也的確沒有傷人,但我忘記說了,一旦被發現,可是要罰款的。”
藍鈴:“……”
“彆生氣,打擊偷盜本就是江湖俠士應該做的,若有人偷你的家,下場恐怕比這慘得多。”陸見微揚起笑意,“看在你第一次犯錯的份上,就罰款一百兩吧。”
藍鈴:黑店!這就是家黑店!
她很不服氣:“其他人都睡了,為何你沒有睡?”
她和平蕪的淫詞浪語並非簡單的對話,而是會不動聲色地起到暗示的作用,搭配看似毫無規律的鈴鐺聲,除非七級或七級以上的武者,都逃不過一場昏睡。
陸見微歎氣:“你們打情罵俏,我獨守空房,自然是越聽越精神。”
“你若缺可心的男人,奴家可以給你介紹,想要多少有多少,不管你喜歡什麼樣的,奴家都可以為你尋來。”藍鈴緩步靠近她,幽怨道,“隻盼你心疼心疼奴家,給奴家一個尋寶的機會,反正你看上去也不感興趣。”
陸見微輕笑,伸出手掌。
“一百兩,先給了再說。”
藍鈴:“……”
她瞪了陸見微好一會兒,才憤憤從平蕪懷裡掏出一張銀票,拍進白皙的掌心。
“給你,我去睡覺了!”
陸見微提醒:“你的平蕪……”
“讓他睡地板!”
陸見微挑眉,行吧。
睡地板就睡地板,反正也不是她的人。
後半夜沒再出幺蛾子,陸見微練完功小憩片刻,天蒙蒙亮。
修煉內功之後,她熬通宵都沒有困乏的感覺,第二天依舊神采奕奕。
窗戶打開,微冷的空氣爭先恐後鑽進來,撲在臉上頓時一個激靈。
天涼了。
鉛灰色的天空像個沉重的蓋子,烏壓壓一片,空氣中水汽彌漫。
暮秋之雨將至。
陸見微從衣櫃裡挑了一套新衣裳,比之前的厚實些,穿在身上暖洋洋的。
雖然身負內力不懼寒冷,但生活還是要有點儀式感的,如果連四季都失去了意義,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趣味可言?
天氣不好,她懶得化妝,素著臉下樓。
她平時隻是化淡妝,與素顏相差不大,修習內力後體質有所改善,臉色沒有以前熬夜後的黯淡發黃,越發細膩白皙,上不上妝的區彆還真不大。
至少客棧裡的其他人沒瞧出來。
她剛下樓梯,便見幾個夥計圍在一處。
薛關河湊過來道:“掌櫃的,我們早上起來,發現平蕪公子就睡在這兒,怎麼叫都叫不醒。”
陸見微頷首:“他中了藥,會昏睡幾日,不用管他。”
“就讓他躺在這兒?”
“藍姑娘醒了,自會處理。”
薛關河雖覺奇怪,但沒問太多,乖乖應下。
片刻後,二樓的住客陸續下來,看到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平蕪,紛紛愣住。
昨夜發生了何事?他們為何一點都未察覺?
藍鈴動手了?
她的男仆又是怎麼回事?
宋閒和柴昆均神色凝重。
前者手指在袖中蜷縮,定了定神,抬步走向院中。
嶽殊正在打掃庭院。
“賢侄,”宋閒緩步靠近,臉上帶著長者標準的微笑,“昨日來得急,還沒好好與你敘敘家常,這些日子你流離在外,一定受了不少苦,如今還做這些下人才做的差事,不若與我回去,我定助你重建白鶴山莊。”
嶽殊:“……”
他看起來很像個傻子嗎?
“宋莊主,我沒藏寶圖,也不知道藏寶圖是個什麼東西,你想從我這裡打探,真的找錯人了。”
“賢侄誤會了,我在嶽兄的墳前發過誓,一定找到你當親生兒子養大,現在我隻想帶你回去,你還沒去你爹墳前拜祭過吧。”
嶽殊垂眸,眼圈漸漸發紅。
不僅沒拜祭過,他連守靈扶棺都沒做到。
宋閒繼續勸道:“你娘去世得早,你爹含辛茹苦,一個人將你撫養長大,白鶴山莊是你爹的心血,你忍心看到世上再無白鶴山莊嗎?”
“宋莊主,你是不是忘了,現在的我一旦踏出客棧,等待我的將是一擁而上的江湖客。”他吸了吸鼻子,轉身道,“你這般勸我,是想讓我被鬣狗瓜分蠶食?”
宋閒:“賢侄……”
“阿嶽!”薛關河站在堂內喊道,“吃早飯了!”
嶽殊連忙應聲,看也沒看宋閒,小跑著過去。
留下宋閒獨立院中。
一滴細小的雨落在額上,冰冰涼涼的,他伸手抹去,水跡尚未乾透,更多的雨珠趕集似的嘩啦啦傾瀉而下。
宋閒轉身躲回廊道。
屋內陸見微帶領夥計吃得正香,食物的味道彌漫而出,他捂著空蕩蕩的胃,眼裡閃過惱怒。
堂堂莊主,何曾受過這等欺辱?
“宋莊主。”柴昆同樣沒能吃到早飯,空著肚子走出來,打了聲招呼,望著無邊的雨幕,說,“昨夜有人行偷盜之事,沒能成功,方才宋莊主想打感情牌,哄騙嶽少莊主同你回去,也沒成功。這該如何是好啊?”
宋閒:“……”
不會說話就閉嘴!
柴昆又感歎道:“世上最穩固的就是利益關係,你說是嗎?”
“你想做什麼?”宋閒聽出他話外之意,“跟客棧合作?你們黑風堡損失的還不夠多嗎?”
臉麵和錢財都丟大發了。
柴昆笑而不答,轉身進去。
外頭下著雨,陸見微吃完飯百無聊賴,坐在櫃台後翻看基礎醫書。
藍鈴依舊一身薄紗,身姿婀娜,在陸見微麵前站定,笑容嬌媚動人。
仿佛昨夜的不愉已全然忘記。
“陸掌櫃,你給我家平蕪下了什麼藥?他怎麼還不醒?”
陸見微頭也不抬:“尋常的迷藥罷了,不過昏睡三日,三日後自然會醒。”
四級武師不吃不喝三天,並不會對身體造成損害。
“三日?”藍鈴苦惱道,“陸掌櫃好狠的心,讓我三日沒有人服侍,受儘煎熬。”
陸見微戲謔:“歇歇嗓子也挺好。”
藍鈴:“……”
她跺了跺腳,腳腕上的鈴鐺隨之響動。
“我一弱女子可搬不動他,陸掌櫃可否幫個忙?”
陸見微挑眉:“客棧沒有搬人的服務,當然,可以接受雇傭。”
雇傭就得給錢。
藍鈴輕哼一聲:“那就找兩個人搬去我房裡。”
“張伯,關河,”陸見微招呼道,“將平蕪公子搬去三樓,藍姑娘允諾一人一百文,這錢你們自己留著。”
“來了!”薛關河興奮跑來,他還沒賺過錢呢,一百文不多,但這是他第一次賺錢,值得紀念。
張伯慢悠悠過來,抬起平蕪的肩,薛關河抓住雙腳,一齊抬入三樓東側上房。
“藍姑娘,給錢。”薛關河攤開手掌。
藍鈴看這相似的場景,心中鬱悶不已,昨夜被刮去一百兩,今日又要花去二百文,姓陸的真是掉錢眼裡去了!
她憤憤掏出兩錢碎銀,扔給他們,說:“我還沒吃早飯,你們給我送過來。”
薛關河麵露歉意:“抱歉,你沒預訂,現在做不了。”
“做不了?”藍鈴不解,“你不是廚子嗎?”
薛關河解釋:“溫公子的仆從已與客棧約定,每次我做完飯,他都要借用廚房給他家公子做吃食,現在他占著廚房,我沒法做。”
“……”藍鈴氣極,“昨天不是說好跟你們吃一樣的,順便做了不就是了?”
“昨天是昨天,今天早飯得昨晚提前說,你不說,我若做多了你卻不要,豈不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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