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沒見,林冬妮已經變成了一個高挑矯健的少女,一見到林逸秋就撲上去,脆聲喊道:“小哥,你可終於回來了。”

林逸秋笑著胡嚕了一把她的腦袋:“冬妮長大了。”

張秀芳趕緊道:“快彆衝撞了你哥,把東西放下再說。”

林逸秋對著林逸海夫婦和林春妮喊了一句:“大哥、二姐、嫂子。”

三人連聲應是,林逸海上前跟林逸秋擁抱了一下,然後稱讚道:“長高了,也黑了。”

林逸秋嘿嘿一笑:“是結實了才對。”

崔向紅趕緊催著小女兒下來走路,教她喊人。

小小的林嘉言緊緊抱住崔向紅的大腿,羞怯地抬頭打量著眼前陌生的三個男人,不敢說話。

崔向紅不好意思地對林逸秋說:“這丫頭都被我慣壞了。”

接著,眾人的目光開始不受控製地挪向林逸秋以外的人,她們先是在劉季年身上稍作停留,然後馬上就移到了一旁張東山的臉上。

沒辦法,他跟林逸海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活脫脫就是親兄弟。

張秀芳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激動,走張東山麵前,一把拉過對方的手:“你就是東山吧。”

張東山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中年婦人,又通過剛剛林逸秋的對話,對她的身份也有了猜測。他又看了一眼林逸秋,在對方鼓勵的眼神下點了點頭。

林逸秋想象中的母子相認泣不成聲的情節並沒有發生。

這幾年張秀芳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設,才能在此刻支撐住自己,她專注地凝視著張東山的麵龐許久之後,才用嘶啞乾澀的聲音緩緩說道:“東山,我、我是你媽媽,你還記得媽媽嗎?”

林常來也緊張地接上去說:“我是爸爸,你對我肯定是沒印象了……”

張東山僵硬在原地,遲遲沒有說話。他被拐走的時候才一歲多一點,對親生父母毫無印象了。

三人之間的氣氛一時有些古怪,林逸秋不著痕跡地擦了一下眼角,麵帶笑容地站了出來:“爸媽,我來介紹一下——”

“這是我朋友劉季年,之前在信裡跟你們提過的。在劉家村的時候,多虧了他照顧我,這次特地帶他來咱們南方過年的。

林父林母接收到信號,趕緊上前跟劉季年握了握手:“知道知道。哎呀,這小夥子真的是又高又俊。”

劉季年此刻也是緊張得不行,他不是第一次受到彆人的誇獎,以前他可以沉默以對,這次卻不行,因為這次誇他的人,是從小把林逸秋拉扯長大的養父母。他趕緊把買的東北特產還有劉家村食品廠的糕點一一拿出來。

“哎呦,你來就來了,怎麼還帶那麼多東西呢!”

“都是我們村食品廠的特產,不值什麼錢。”

林逸秋在一旁偷笑地看著局促的劉季年,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劉季年隻能無奈應對。

眾人開始說說笑笑,氣氛逐漸熱鬨起來。

張秀芳趁熱打鐵招呼道:“你們奔波了一路肯定累壞了,都彆站著了,大家坐下說話。”

林常來找了一張折疊桌,又去鄰居家再借了幾把椅子。

林冬妮把帶來的大包小包一一拆開放在桌上,竟然是一桌熱乎乎的菜。

“這雞娘都快煨了三天了,小哥要是再不回來,湯都要燒乾了!”

林冬妮的童言稚語引得林家一大家子哈哈大笑。

眼看氣氛緩和,林逸秋跟張東山介紹說:“這是爸媽,這是大哥大嫂侄女,這是二姐,這是小妹,還有……還有一個三姐。”

林逸秋暗忖:“少了個林夏妮,看來她還是沒有搬回來。”

林父林母既期盼又緊張地再次看向張東山。

這次張東山克服了心理壓力,毫無負擔地喊了出來:

“爸、媽——”

“大哥、大嫂——”

“二姐——”

“小妹——”

林父林母欣慰地熱淚盈眶,連連說:“好好好,回來就好。”

張秀芳生怕張東山誤會,趕緊對他解釋:“你三姐她、她暫時不在我們身邊,不是故意不來見你的。總之,你能回來,媽真的、真的……”

林逸秋輕柔地拍著她的背安撫,張秀芳轉而握住心疼道:“你的手也太冷了。你們這一路上凍壞了吧,大海,趕緊把爐子拿進來,再去泡三個熱水袋。”

林逸海得到指令就要去做,林逸秋連忙把他攔住:“都彆忙活了,大家趕緊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餐桌上,張東山第一次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是娘對不住你,當年要是我沒有睡著,要是我努力多找幾個街道,你可能就不會丟了……”

“這些年,我常常夢見那天的事情,我努力地追你找你,可是總是抓不住你……”

這一次張東山的安慰脫口而出:“媽,一切都過去了。”

有了張東山的鼓勵,張秀芳開始努力回憶當年的情形:“當年周家惹了大麻煩,家裡的傭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幾個做事也心不在焉。逸秋身子骨弱,夜裡總是啼哭不止,我一個人晝夜顛倒地照看你們兩個……那天下午逸秋睡著了,我把他放在院子裡曬太陽,自己靠著廊柱眯了一會兒,我讓其他人看住你的,卻忘記你已經會走路了……我也沒想到,就打了個盹的功夫,你就不見了。”

“我發了瘋地到處找你,可是周家附近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那時風聲緊,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一個目擊證人都沒有。我繞過一個又一個巷子,卻始終沒有找到你……”

林家人沉默了,他們從年前得知小弟不是親生的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聽到當事人口述當年的實情。

林常來難以想象這些年妻子承受了多大的痛楚和折磨,還要把自己偽裝成沒事人一樣操持著整個家,而粗神經的他始終沒有察覺。

林逸秋趕緊勸道:“媽,這不能怪你啊,誰能想到治安那麼好的周宅附近還能有人販子啊?”

張東山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是啊,是我自己偷跑出去玩的,怎麼能怪您呢?”

“不,你們不懂,如果那時候我再謹慎一點,你就不會丟了……”

林常來上前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張秀芳從丈夫的眼裡看見了歉意和鼓勵,絲毫沒有埋怨,她心裡一熱,才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我去京城警察局報警,可人微言輕,始終沒有警察料理這樁案件,一直到我回來以後遇見三老爺,也就是逸秋他爹,他知道了這件事,趕緊發動所有認識的人去找你……之後的幾天我都是渾渾噩噩的,直到、直到警察局帶來你的屍體……屍體已經腐爛很久了,僅從穿著打扮上看,我就知道這不是我的兒子,可是當時的警察局就這麼草草結案了……”

“三老爺怕我沒法跟家裡交代,加上需要我暫時撫養你,才把你忍痛交給我的。逸秋,你彆怪你爸,他是最疼你的,也是最舍不得你的。”

林逸秋自然明白,於是連連點頭。

張秀芳自嘲了一句:“我把逸秋帶回家以後,開始還慶幸自己居然蒙混了過去。因為分開太久,也一直都沒人發現孩子被換了,後來我就給逸秋改了名字。我怕被你們爺奶發現我把他們唯一健全的孫子弄丟了,就想努力再生一個,這才有了冬妮……”

林常來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多淵源,忍不住給自己辯解:“其實這些年我也不是絲毫沒有懷疑過這件事,畢竟逸秋跟咱們一家人長得也不太像。”

但最終所有人都沒有去細究,他們都欠張東山一聲抱歉。

張東山倒是毫不介懷,畢竟當年那個情況,要從茫茫人海中找尋一個話都說不連貫的孩子,難於上青天,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張秀芳的做法。

張秀芳溫言道:“不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明天就是元宵了,奶奶要是知道你們回來肯定高興,咱們全家到鄉下去吃飯好嗎?”

林逸秋:“可以啊,到時候我帶你們去摸王八蛋了。”

北方長大的劉季年和張東山此時還不解其意,但這並不妨礙兩個人答應下來。

張秀芳說:“我再去炒個菜,逸秋啊,你過來幫我打下手。”

林逸秋知道林母估計是有什麼事情要私下跟自己交代,便跟了出去。

母子兩人一道來到了花園中搭的廚房裡。

張秀芳說:“你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我也不瞞你了。你還記得你下鄉之前我帶你去祭拜的無名墓嗎?”

林逸秋道:“我記得。”

那對夫妻的男主人姓路,周母也姓路,兩者是什麼關係昭然若揭。

張秀芳繼續說:“那是你舅公舅婆的墓,現在他們也平反了,墓碑你爺奶都找人重修了,去給他們上柱香,以後隨時可以帶你爹娘來祭拜。”

“我多少猜到了一點,還把這事兒跟媽說了一下,她特地讓我給你們帶一句感謝。”

“不說那些虛的,當年要不是路家聘了我做奶娘,又是把我跟東山帶去了京城,又給你爺奶安排工作,咱們這一家那麼多口人,還不知道能活下來幾個。”

“你跟爸不但幫我舅公舅婆收斂了骨殖,還給了我第二條生命,這句感謝是應該的。”說著林逸秋就想給張秀芳行個大禮,養育之恩大於天,他是發自內心地感謝這對夫妻。

張秀芳沒有受禮,對她來說,林逸秋是吃自己的奶長大的,養了那麼多年已經跟親兒子沒任何區彆了,她能受自己的孩子的大禮嗎?

林逸秋又問:“對了,你們怎麼搬家了?”

張秀芳告訴他說:“這不聽說你們要回來,我怕這小屋子住不下,就跟你爸又另外買了一套房,那裡更寬敞,嘉嘉跟冬妮都需要獨立的房間。”

林逸秋微微訝異:“還是買的?”

張秀芳含笑著點頭,雖然逸秋總是各種表達感激之情,可她又何嘗不感激老天爺給了她一個這麼優秀的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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