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那我們要結婚的話,從哪裡開始啊。”
時霧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捧著麵前的一杯熱牛奶, “見,見父母嗎。”
剛剛提出結婚的是宋重,他頭腦一熱, 當時隻是想著該怎麼幫他。
到了這一刻,他才從另一個角度意識到‘結婚’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垂眸再思忖了兩秒, 道, “我們馬上領證。”
時霧:“……?!”
“不,不先見父母嗎。”
“事多生變。”宋重抓起時霧的手腕,看向落地窗外地高樓大廈, “去買戒指,買完就領證。”
宋重向來是個拿主意很快的人,取過輪椅後麵的手杖,緩緩站起來,“你喜歡什麼顏色的寶石,鑽石可以嗎。”
宋重的腿原來也沒有傷得那麼重, 隻是走路不太方便。
“三少爺……”
“沒事,你和司機在街頭等我就行。”
薑念躺了三年, 醒來後一直在彆院被照顧著,這還是第一次到這麼喧囂熱鬨的地方。
穿過一片公園遊樂場時。
四處都是七彩的氣球, 小孩子拿著泡泡機追逐嬉鬨, 笑聲不斷。
宋重領著時霧走到巨大的毛絨小熊麵前,小熊分給了時霧一個, 綁在他的手腕上。
薑成嶺從沒帶過他來遊樂園。
他會帶他出席酒會, 參加各項新品發布會, 去各個酒莊當成珍貴的展覽品一般向眾人介紹‘這是我兒子薑念’。
卻從沒帶他去過遊樂場,野炊,釣魚,之類的溫馨家庭活動。
“我以為,這是每個父母一定會帶孩子來的地方。”
宋重笑了笑,“你沒來過,那我再去給你買個冰激淩,來這裡,一定要吃這個的。”
時霧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宋重身邊,想他一隻手不方便拿,冰激淩一遞過來就趕緊雙手接過。奶香奶香的氣味混著時霧身上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謝謝你。”
宋重拉著他進入了一家珠寶店,給他選戒指。
這家珠寶店的東家時霧認識,就是今天早上剛剛拉黑過時霧的一位。宋家三少爺過來挑戒指很快就被店長報備上去。人匆匆趕來,“喲,這不是宋少嗎,真是好多年沒見了,想當年,我們還在同一個初中讀……”
話說到一半,忽然看到了正在試戴戒指的時霧。
笑容略略勉強,“宋少這是來挑禮物的嘛,給誰的。”
宋重眼皮不抬,“求婚鑽戒。”
珠寶商小開沉默了一下,又看了眼時霧。
不是聽說他都被成植物人了嗎,怎麼剛醒來還能和宋家攀上關係。而且,不是宋家和薑家關係差得很嗎,這麼多年了,也從沒看宋家幫過薑家什麼啊,怎麼可能會是姻親關係呢。
那人臉色幾番變化。
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應對。
宋重抬眸,發現了二人之間氣氛略略有些異常,心底了然。時霧一定是為這件事情求過很多人,碰了這人的壁。
他也沒點破,隻緩緩道,“三年前,我和他一起去登山,這條腿就是為了保護他摔斷的。”
“所以我爸媽對薑家,總是有些怨懟。現在他醒了……”
敢情這宋家三少的腿和薑家太子爺摔成植物人兩件事,是一塊發生的。
這麼一說,那人瞬間通了。
猛地一拳砸在掌心,立刻就堆起笑,“原來是這樣,哎呀,沒事,都說好事多磨,這做父母的,哪兒有拗得過子女的!”
“快快快,給薑少把店裡最好的存貨都拿出來看看啊。”
趕緊悄咪咪地把時霧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還發了個百年好合的喜慶表情包。
現在看來,薑少性格紈絝不成器,可是長得的確是一頂一的票聯個,那個男人過的了美色這關,他也是昏了頭了,憑著這副樣貌,說什麼也不該拉黑他。
就算沒有宋重這層關係,也該當個‘朋友’才是。
宋重似乎又看出點什麼,問時霧,“喜歡哪樣,挑吧。我不大懂這些。”
時霧看了宋重一眼。
他是在暗示那個人,他們三年前就在一起了嗎。
可是三年前,他明明是和裴崢在談戀愛的,裴崢如今是發達了,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可他卻……
時霧臉色忽明忽暗,那人已經把店裡最貴的幾枚戒指擺在時霧麵前。
***
亮晶晶的戒指待在手指上,時霧舉著,切割得極好的火彩映在他黑珍珠一般的瞳仁裡。
“好了,結婚申請書剛剛我已經讓人去民政局拿了,現在填一下。”宋重看了眼腕表,帶著時霧坐進車裡,“能趕上。”
時霧有些緊張,看著那兩張薄薄的紙。
“你,你真的願意和我結婚,現在的薑家不是從前了,你……”
“嗯。我不會吃虧的,薑家家大業大,你又是唯一的孩子。不像我,是宋家第三個孩子,腿腳還有些不好,除了這身份說出去好聽點,其實也沒什麼了。”宋重在兩份結婚申請書上都簽好了字,蓋好了手印,遞給時霧。
是他的失誤,如果他在朔月之夜前一天,相信了時霧所說的‘裴崢有問題’,就能夠更快地找到突破口,趕在朔月之夜前想辦法將他們帶離那個詭異的村莊。
時霧是最早發現異樣的人。
可是,他在那時候卻篤定他自私狠毒,錯過了最後一個逃離朔月之夜的機會。
他之前已經做好準備,在薑家徹底垮掉後,他會接管昏迷不醒的時霧。
不過是養一個閒人而已。
不算難。
隻是沒想到,在這種緊要關頭,時霧會忽然蘇醒。
而裴崢,竟然要娶他。
宋重都有點捉摸不清,裴崢到底在想什麼了。
難道說,他依舊遷怒於時霧,想要讓時霧和他父親一起死。
宋重故作謙虛的話時霧聽不大出來,但是心裡的確是好受很多。
驕傲如他,不是很喜歡被人施舍的感覺。
是宋重選擇了他,是宋重要娶他。
這一點認知就能讓他很開心。
“好。”時霧接過,打開頭頂的小燈,在置物板上一筆一劃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細細白白的手指摁在印泥上。
最後在看了一眼宋重,抿了抿嘴,鄭重地摁上去。
驀然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外麵的樹木被一陣狂風吹過,不斷地飄搖起來,而車子猛然一個急刹車。
“怎麼回事。”
“哦,沒,沒事,好像是一隻貓忽然竄過去。”
時霧的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是父親打來的電話。
“你在哪裡。”
時霧看了眼宋重,“我,我在……在外麵。”
宋重讓他開外放。
用手機給他打字。
時霧結結巴巴地看著回應,“我在和朋友吃飯,今天就先不回家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道。
“你和裴崢的婚事已經定下了,你徹夜不歸,是和哪個朋友在一起。你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不管,現在既然已經到了要結婚的時候,就給我收斂收斂。”
時霧看了看周圍。
他簡直懷疑,是不是父親派人在跟蹤自己了。
“那我,吃完晚飯就回來。”
“現在回來。”
向來對他寵溺的父親,不知道為什麼,語氣忽然嚴厲很多。
宋重看了看四周,的確是沒有跟蹤車輛。薑父應該怎麼都算不準他們會在一天之內決定去領證才對,怎麼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打電話嚴令要他回去。
宋重攥著手中兩份申請書。
“好,那我現在回去。”時霧在宋重點頭後,回應了父親。
“三少,掉頭嗎。”司機問。
宋重摩挲了一下紙張,“油門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去民政局登記處。”
周圍的風聲漸大,濃厚的積雲遮天蔽日。
時霧和宋重下車後不到十分鐘,還在照相環節呢,薑成嶺竟然直接趕了過來,讓身後的保鏢一把將剛剛擺好笑臉的時霧拉拽走。
宋重腿腳不好,看著時霧掙紮後直接被抱起來抗在肩上。
“薑伯父,您這是。”
“原來是宋家的兒子,我還沒問你的,一聲招呼都不打,把我唯一的寶貝兒子拐到民政局來,你這是想乾什麼。”
薑成嶺對外一直是彬彬有禮的,這一刻,也不知是觸犯到了他什麼利益,竟讓他說話如此不客氣起來。
宋重覺得很奇怪。
對於薑成嶺來說,和宋家聯姻,就算不能讓他得到唾手可及的項目資源,可長遠來看,也不見得比把兒子給裴崢差多少。
更何況,裴崢把薑家資源基本都占走了。
薑成嶺不該厭惡極了裴崢,如果有第二條出路,為什麼還要選裴崢。
難道這裡麵,還有什麼被他忽略的關竅。
宋重經曆過一次三年前判斷失誤帶來的慘痛經曆。
這一次,麵對薑家,和裴崢的事情。
顯得慎之又慎。
他客氣地說道,“兩個人結婚,當然是兩個人決定就可以。我和他門當戶對,兩情相悅,有什麼……”
一股冷風從玻璃門外吹來。
宋重的話戛然而止。
這是,陰風。
不對勁。
一個愣神,時霧已經被丟進了薑家的車裡,車門嘭地一聲被關上。
宋重還在思考剛剛那一縷陰氣的來源。
莫非,薑成嶺是被裴崢以鬼氣操控了。宋重手心畫符,雙指掠過眼睛,看向薑成嶺的背影——
不,沒有。
不僅薑成嶺沒有,薑家所有人,都沒有。
那一縷陰氣,竟是來自時霧坐在的那輛車後座。
裴崢。
他想追出去,卻被薑成嶺身後的保鏢攔下。
“宋少爺,我知道你和你母親是做什麼的。你說你和我兒子兩情相悅,嗬。你糊弄彆人還行,糊弄我,差點意思吧。”薑成嶺冷冷一笑,推了推鼻梁前的那副眼鏡,看著斯斯文文的,眼底的光芒卻無比冷酷。
薑成嶺靠近一步,看著宋重清澈的眉眼。
“你知道我兒子財運好。想先斬後奏,讓他進你宋家的門。做夢。”
他,他竟這麼想。
不憚以最差的惡意揣測彆人。
宋重咬牙切齒,“我算是知道,薑念怎麼被教養出這樣一幅壞脾氣!他是你兒子,你怎的不問他的意願!裴崢他,他難道就一定會幫薑家嗎,你就這麼把寶押在他身上……”
“我就是押在他身上。”
薑成嶺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雖上了年紀,氣勢卻依舊凜然,“我這輩子,從沒下錯過任何一個決定。你個毛頭小子,憑什麼質疑我的決定。”
宋重眼神怔忪。
過了會兒,更加劇烈地掙紮起來,“你,你不能相信他,你不能把薑念嫁給他,你這樣會毀了薑念,這是孽緣,這是——”
周遭的陰氣陡然加深。
是他過分泄露天機,妄圖摻入這一場因果的警告。
“他是我兒子,我還能害他嗎。”
“宋重,你和你媽,管好宋家的事情就可以。薑家也好,我兒子也好,輪不到你來插手。”
“裴崢的父親十八年前救了我兒子。”
“我兒子嫁給他報恩,也是應當。”
薑成嶺離去的背影果決而篤定。
“這是善緣。”
***
時霧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