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亞佐美的男朋友吧?”我問。“我才不是她的什麼男朋友。”男人用一種這個問題很無聊的口氣回答道。不是。也許真的不是。這男的我也就見過兩三次,後來鹿島亞佐美就死了。也許應該說,被殺了?不管這麼說合不合適,亞佐美的確是被殺了。不是她男朋友的話那是誰?兄弟?親戚?不不,我不能輕易相信這個男人,不能他說什麼就以為全是真的。反正和我沒關係。“你有什麼事?”我問道。“你是筱宮小姐吧?”他說。這個人知道我的名字。“啊,”男人露出不安的表情,“如果搞錯了的話那真是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沒錯。是沒錯,就是因為沒錯。“不好意思,我看了名牌(日本人會在房子外麵掛上名牌,上麵寫有主人的姓名。——譯者注)。”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我的戒心,男人言語中帶著解釋的感覺,一邊做出好像烏龜縮腦袋般的動作——是想低頭行禮吧。然後男人的頭朝我房間的方向歪了下。名牌就在男人臉邊上。而名牌旁邊的門——我現在正準備打開。我的手上還拿著鑰匙,鑰匙一半插進鎖孔一半露在外麵。想糊弄過去也不可能了啊。我在打量著這個男人的臉的時候,他也好像看了我好幾眼。“沒錯,我是筱宮。”我說。隻能這麼回答。“我就是筱宮……怎麼?你來這裡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啊,不是……”“沒有貼黃色膠帶啊。”男人說。“膠帶?”“不是有種黃色的膠帶,上麵還有黑色的英語的?”“哦。”是說用來保護現場,表示禁止進入的膠帶嗎?“沒看到有電視裡那種膠帶,倒是有建築工地用的那種藍色防水布。”“是嗎?”說著,男人又斜著眼往隔壁——亞佐美以前住的屋子看去。“最近麻煩事很多吧?”“麻煩……”是夠麻煩的。我住的房子是302號,亞佐美住的303號在走廊的最裡邊,離樓梯最遠。所以勉強還能通行,如果我們的號碼是反過來的,估計連進出都麻煩了。就算不管這些,公寓門口停著警車,警察啊刑警啊坐在裡麵,大街上還有不少看熱鬨的,出門買個東西都麻煩。不過這種情況也就四五天的樣子。“刑警也來了嗎?”男人問。刑警可煩人了,同一件事能問上個二三十次。我都不知道被問過多少次亞佐美和彆的男人的關係,又讓我想起那些提都不願提的回憶,還要一遍遍地回答。最後我終於煩了,有的沒有的都隨便說了。也說過這個男人的事。臨死前有過瓜葛的男人。“是來了……怎麼?也去你那裡了?”因為是她的男友吧,最後的男友。男人提高了聲調說:“沒有,也不會來的吧!”“沒去找你嗎?”“他們也不會來的吧?我和她又沒那麼深的關係。”“是嗎?”那你是什麼人?“先不說這個。我也問了好幾次了,你是誰?這裡可是女性專用公寓,再這樣我去叫管理員了——不,還是直接報警更好嗎?”雖然我不會做這種麻煩事。不過這種台詞用來威脅還是挺有效果的。男人撓撓頭。“我打攪到你了吧,我叫渡來健也。”男人報上名字。“度來——先生?”“輪渡的渡,過來的來。”“渡來先生嗎?那麼渡來先生,請問你來這裡到底有什麼事?那個房子是空的,前麵沒有房間了,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找我有事,應該沒人會來這裡的。連警察都已經不來了,隻有管理員或中介會來,還是說你想租那個房子?”雖然男性是租不了的。而且還沒有重新整理裝修過。裡麵死了人,還是被殺的,那房子現在是發生過命案的房子了。現在樓下的人已經搬家了,住在我左邊的鄰居也說想走。比起覺得恐怖,更重要的原因是這裡住著不安全。說是說女性專用公寓,除了隻有女性可以入住這條規定,並沒有彆的特彆措施,連自動鎖都沒有,管理員也經常找不到人。不,就算找著了,這裡的管理員根本就沒用,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根本派不上一點兒用場。那管理員是個連走路都顫巍巍的老頭。難怪會讓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訪客進來了。那個老頭,如果彆人不主動和他說話,他是不會先開口的,隻是人在那裡,僅此而已。充其量隻能充當和保安公司簽約後貼在門口的帶有公司標誌的膠帶,或是一架山寨監視攝像頭。不,還不如這些,連做做樣子、虛張聲勢都辦不到。一眼就能看破。就算看不破,來了一次之後第二次就能完全對他視而不見了。不管是送快遞的還是上門推銷的,全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闖進來。隻要稍加觀察就會知道,這棟樓的訪客沒有一個會去管那個老頭,也有不少人是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存在,就算已經混了臉熟了也沒人會去和管理員打招呼——所有人都完全把他當空氣。那老頭估計也更樂得沒人理他。一和他說話他便露出不快的表情,大概覺得應付彆人很麻煩吧。就算是住在這裡的我找他時也一樣。走廊的日光燈壞了要求換一個,垃圾堆太臟了要求打掃——像這些對住戶來說理所應當的要求,他也顯得特彆不耐煩。那眼神是萬分不樂意。日光燈壞了又不是我的錯,是使用期限到了自己壞的吧,掃垃圾不是輪到誰就誰乾嗎,倒垃圾不是你們的事嗎——他那張臭臉仿佛就是這個意思。不是你的錯難道是我的錯了?而且我又沒責備他,隻是說了句“自己該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但那個老頭覺得我是在責怪他吧。就是你的錯所以燈才不亮了,就是你的錯所以這棟樓才變臟了——他肯定是這樣理解我的話。你怎麼能刁難老人家?然後他就是一臉這種表情。誰這樣了?你給我換燈不就行了?你給我打掃不就行了?不就這麼簡單嘛!這不就是你的工作嗎?你的工作不是一天到晚光坐在那裡!但是你卻擺出那麼一副態度,好像說話的我是壞人一樣。被害妄想症,自以為是,玩忽職守。是啊,我是委婉地指出來了,那之後我們見麵連頭也不點了,真是個過分的人。明明什麼正事都沒乾。這個男人也是——肯定也是當作沒看見給放進來的。從來不為住戶考慮。“我沒法租的吧。”渡來說道。“什麼?”“管理員和我說過了,這棟樓隻住女的。”“你和那個管理員說過話了?”“說過啊。”渡來理所當然地說。“說了什麼?”“沒什麼,那個人不是挺像門衛嗎?直接進來要是被攔住就不好了,而且我也想先向管理員打聽打聽。”和管理員說過話啊。“打聽?打聽什麼?”“打聽什麼?剛剛不是說了,我向管理員打聽亞佐美的事啊。”為什麼?為什麼向那個人打聽?那個人哪裡知道住戶的事?那個人……“為什麼向管理員打聽?”“因為我覺得做管理員的應該對住戶的情況很了解啊。”“那個人不知道吧?我看他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吧!不過,如果是亞佐美……對,那個人也被警察問得煩死了,電視裡也播了新聞,至少名字的話還是記住了吧。”等人死了以後才記住也太晚了,不過比起這個,關鍵是……“為什麼……要打聽亞佐美的事?”“哦,因為我不太了解亞佐美,所以想打聽打聽,不過那個管理員也好像不太了解啊。”渡來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說了他不知道吧。”“是嗎?簽合同時沒有了解個人信息嗎?”“合同是和物業公司簽的,那個人隻是物業公司雇來的一條看門狗而已。不,還不如呢,狗的話還會叫……話說回來……”是誰?這家夥是誰?一直盯著腳說話的我抬起了頭。“是嗎,這樣啊。”渡來說道,“原來是雇來的啊。也是,那個人好像被警察訓得夠嗆,警戒心超強的。還說挨了公司上頭的人不少罵,鬱悶得很,好像還差點被開掉了。”那當然。因為——鹿島亞佐美,被殺了啊。因為有住戶被人殺死了啊。不是遇到上門強賣東西的,也不是遭小偷了,那個沒用的管理員可是把凶手給放進來了啊!這可不是保安工作到不到位的問題了,簡直是太不像話了。隻能說,丟臉丟大了。沒發現任何從陽台或窗戶非法入侵的痕跡,也就是說,凶手肯定就是在那個老頭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的——肯定是這樣。儘管如此,那老頭彆說凶手的長相身材了,就連有人進來的印象都沒有,也就是說完全沒有形跡可疑的訪客的任何記憶。真是拜他所賜,在警察剛開始調查時,首先被懷疑的就是住在這棟樓裡的人——也就是我們,簡直就是被他害苦了。不過,當他們查出案發前後有上門推銷醬菜的、銷售公墓的、兩家快遞公司的快遞員陸續來過之後,調查形勢便發生了360度大轉變,因為他們發現管理員的證詞根本就不能當回事。送快遞的也就算了,推銷醬菜的一般都穿有印著店鋪大字的誇張衣服,不知道有多顯眼。就那樣也沒印象,真讓人懷疑那老頭當時真在那裡。這個老得快踏進棺材的管理員連檢查人員進出的基本工作都沒做好,居然還沒被公司解雇,真是讓人無法理解。照理說就該被解雇的吧。渡來又撓了撓腦袋。“剛剛我還想什麼開除,原來是說被物業公司開除啊,我才搞清楚。我這個人見識短,人也笨。那,那個大爺不可能是老板吧?”這人是故意開玩笑嗎?並不是什麼危險人物?雖然看不穿他是什麼身份。“那你覺得他該是什麼人?”“我不太想聽那個大爺嘮叨,應該說一點兒也不想聽。不管怎麼打聽,怎麼套他的話,他也不肯吐露一點兒關於亞佐美的情況給我,我隻好放棄了。然後我就問他有沒有認識亞佐美的人,他說那就找住隔壁的吧。”“什麼?”那個老頭,叫他來找我?“等等,那這麼說,你是聽了那個管理員的話,才來這兒找我的?”“有什麼不對嗎?”“你不是他男朋友嗎?”“彆亂說了,都說了不是了。”為什麼叫他來找我?“那老頭和你說了什麼了?”“什麼也沒說哦,隻說住在隔壁那肯定認識。”“他說筱宮應該認識?”“倒沒說名字。”渡來說,“你是住在鄰屋吧?”渡來用食指指了指我房前的名牌。怪不得,所以渡來才要瞧名牌,開口前先確認鄰居的姓名——原來如此。鄰居。是嗎?隻是這樣而已。不是特意叫他找我。對那個管理員來說,我不是筱宮佳織,也不是任何人,是誰都無所謂。沒有名字,不需要名字,隻不過是住在發生了殺人案的房間隔壁的人而已,並不是非要找我。連那種沒用的老頭也……明明連條看門狗都不如。我的胸口有一團怒火往上冒。鄰居?我就是,亞佐美的鄰居?不,住我隔壁的人已經被殺了。亞佐美不是早就死了嗎?不知道是被掐斷了脖子還是扭斷了脖子,反正已經被人殺死了。憑什麼以死人為標準來作判斷?不管亞佐美是活了還是死了,我都是筱宮佳織,以前是,以後也是。不是什麼所謂的鄰居。血氣往我的太陽穴上衝。這時,我聽到了一聲“抱歉”。渡來縮了縮脖子,“我這個人講話也不會看場合,說錯話了吧,看你好像很生氣,我還是回去好了。”他的視線飄移不定。不,不是飄移不定,而是在躲著我的目光。和人說話的時候要看對方的眼睛!很早前,我剛進一家新公司的時候,培訓講師曾這麼說過。當時就覺得簡直無聊至極,沒有什麼比正對麵地被人盯著眼睛看更讓人不爽了。那種盯著彆人眼睛說話的人絕對不值得相信,因為這樣做的人肯定是蠢驢。看上去愚蠢得要命。就像狂熱的宗教分子一樣。如果要一邊觀察對方的反應一邊說話,隻顧著看眼睛是沒用的,有什麼反應也是通過整個身體表現出來的。表情,動作,呼吸,一舉手一投足,人的感情是通過各種方式體現出來的。所以,如果不努力讓你的目光深入到細節,是無法推斷出對方的狀態的。隻會按教科書說的享受某件事,隻會按教科書說的處理某件事的傻子,大多在與人說話的時候都隻會死盯著對方的眼睛。被人死盯著眼睛看,自己就像這傻子一樣,心情隻會越來越糟糕。說起來,真的盯著彆人眼睛看的人,他的視線並不會讓人感覺是在看著彆人的眼睛。人有兩隻眼睛,人的視覺一次捕捉到的範圍是非常窄的。如果比作相機的話,人眼能對準焦距的範圍也隻有大拇指指頭大小,把這些範圍連續起來才構成了視覺影像。看著彆人的眼睛,就是不斷交互地看著左眼與右眼。和個傻子一樣。對於被看的一方而言,對方看上去就隻是個朝著彆人不斷細微地收縮、放大瞳孔的傻子一樣,不想被這麼認為的話就不要盯著彆人的眼珠子。要想真正要看上去像是在看人的雙眼,應該把視線投向對方的眉心到鼻頭之間。實際上我也是被這麼教的,這樣一來就像是看著人的雙眼一樣——總之看上去像那麼回事,所以不少人都這麼做吧。但是就算這麼做又能怎麼樣?到底為什麼非得這麼做不可?盯著彆人的鼻尖看到底有什麼意義?與這種人麵對麵,總覺得和麵對那種目光找不著焦點,不知道看哪裡的蠢驢沒什麼兩樣。與變態跟蹤犯的視線非常像,讓人厭惡透頂!一動不動地盯著喜歡的異性瞧的那種趕不走的蒼蠅似的熱切目光也是一樣的性質,不然就是新興宗教的傳教士的眼神。越是被那麼認真地看,那種感覺就越發強烈。看上去就是那麼回事。總之,總以為自己是正確的,或者連到底對不對的判斷都已經放棄的家夥——是盯著人的眼睛說話的。我是這麼認為的。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蠢人的證據。怕是不少人都這麼想吧?儘管如此,卻並不停止這種愚蠢的行為。因為是被這麼教育的吧?於是覺得不這麼做的話就是敗給了彆人了吧?看與不看,也可以說是一種勝負之爭。這就是所謂的會“瞪眼威嚇對方”的人了。不是隻有行為乖張的混混才這麼做,商談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已經完全與所謂的“瞪眼威嚇”一個性質了。這種情況下與其說是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還不如說是在互相蔑視對方。這種行為,要說策略的話確實也是種策略,不過我覺得這種行為簡直不該是文明人該做的,與野獸的威嚇行為一樣。商談理應是由條件決定的吧,乾勁什麼的不是隻憑外表就能判斷的,如果想從外表做判斷就要觀察得更仔細入微。有的人表現得很緊張,但實際很認真,有的人表麵上很冷淡,但實際上很會為他人著想。靠威嚇來讓人服從這樣的行為真是荒唐透頂。比如騙子的視線。騙子們像催眠師一樣盯著對方的眼睛說話,強調自己是有道理的,自己說的話不是假話,如果懷疑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時候移開目光你就認輸了,就要被對方壓倒了。不是威嚇就是欺騙,要不然就是變態或傻子。看著人的眼睛說話的人全是這樣的人。令人無比厭惡!這個男人……想移開視線。“我聽說啊,和人說話時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就是在說謊。”我說。“是嗎?沒有,我沒有說謊啊。”“做了什麼虧心事嗎?”“沒有。不過,世上真有心中一點兒愧疚都沒有的人嗎?”渡來說,“我這人自己都不太了解自己,所以也不敢打包票,也許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做了什麼不太好的事,而且,你都生氣了。”我並沒有生氣。“我沒生氣哦!我隻是覺得你很可疑。你不覺得自己很令人懷疑嗎?”“我看上去是不太值得相信,雖然我並不是什麼壞人,但也沒法證明啊,那就是說我不是個好人了吧。”渡來似乎不好意思般地笑了笑。“那你為什麼想了解那個女人——不,亞佐美的事呢?你想知道些什麼?”“什麼都可以。現在想打聽已經很難了吧,人都已經死了。”“是吧……”人都死了啊。我把鑰匙插了進去。“雖然現在不那麼冷了,我也沒必要站在這種不進不退的地方和你這個可疑男人說話。”“我明白。”“你進來吧。”我打開房門。“進來?”“要是被人看到了……”不太好吧?已經到了鄰居回家的時間了。隔壁的女人幾乎都和我同一時間回家,上班走的路線不一樣所以搭的電車不一樣,不過有時候會一起從車站回來。隔壁的女人比我年紀大,也比我威風,好像是在哪家賣教材的公司當電話銷售。我也不太清楚,隻是推測。鄰居——塙恭子,以為自己知道的事情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所以她從來不會和我說明、解釋,她以為自己的常識就是全社會的常識,自己的水平就是全世界的標準,所以凡是對她而言理所當然的事情她什麼也不會對我說。隻能從隻字片語中拚湊信息。而拚湊出的她的世界,其實非常小。在那小小的世界裡,她活得忽喜忽憂。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她也算個人畜無害的好人。但是,如果碰到超出她狹小世界的事就另當彆論了。那時,她就會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真讓人頭疼。現在這種情況,很可能會發展成讓人頭疼的局麵。剛才經過她家的時候,她屋裡燈還沒亮,估計是買東西去了吧。這樣的話……不想被她看到現在這個場景,要不不知道會被怎麼歪曲。現在這樣子,要消除誤會也很難,更確切地說是解釋起來很麻煩。非常非常麻煩。帶這家夥出去也不安全。如果在樓梯正好與她擦肩而過,事態就更難以收拾了。現在這樣子還能說些什麼糊弄過去,如果被看到和他走在一起,那才真是說不清楚了。鄰居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人。“進來吧。”我扯著渡來的袖子。“呃,不過,你是一個人住吧。”“是一個人住又怎樣?”半拖半拉地讓他進來,看了眼樓梯那邊之後,我關上了門。玄關很窄,還擺了鞋子,這樣一來我和這個男人便靠得很近。“這樣不太好吧?”“是不太好啊,但站在外麵說話不是一樣不太好?那是正門口哦。”“哎呀……”渡來咧了咧嘴,又撓撓頭。習慣性動作?我把他的身體擋開了點兒,脫下單鞋。鼻尖掠過男人的體臭味。“我還是回去吧。”“你現在回去的話我有點為難啊,不隻是為難,估計我接下來麻煩要大了。”至少等到鄰居回家,沒什麼動靜以後……“你不是有事想問嗎?關於亞佐美——鹿島小姐。”“你肯告訴我嗎?”“不過我也沒什麼能說的。這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和亞佐美的關係吧,不是男朋友的話是什麼?你說你和她不熟,如果交情這麼淺,又為什麼她都死了好一段時間了,你還到處打聽死人的事情?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唔……”他縮了縮脖子。“我們隻是認識而已,隻見過四次。四次——吧。怎麼辦?”“是睡了四次嗎?”我大膽地問出難聽的話來,平時我是不會說這種話的。“我沒和她睡哦。”“那四次乾了什麼?”“我說了就是見麵而已。”渡來說。“就像很早以前情人約會一樣,手牽手吃吃冰激淩看看電影?”“啥?”渡來露出一副無語的表情。“啥什麼啥?”“約會要去看電影什麼的嗎?”“你幾歲了啊你!”我轉身背對著渡來查看了下房間。不亂,臥室的門也關著。廚房也很乾淨,到處都很整潔。從拖鞋架上取下一雙拖鞋放在門墊上,我抬起頭。“二十四歲。”渡來回答道。“哦?”比我小六歲。“以前是這樣的哦。”“是嗎?”年輕的闖入者說道。不像在開玩笑,而是……好像是瞧不起我——他給我這種感覺。“怎麼?”“沒有,我這人真的不太懂這些東西,女人什麼的太麻煩了,我平時都躲得遠遠的,所以才知道有這麼回事。”“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吧?”到了我這一代就已經不一樣了。我們不會和男人去電影院,在電影院還是約會必去之地的年代,我還是個孩子。“渡來先生。”“叫我健也就好了。”“我可不喜歡叫得那麼親熱。”又不是情侶。“你說你見過她四次,是什麼事?是談公事嗎?”“我沒啥公事要和人談的,基本算是個無業遊民吧。”“那你到底是她什麼人啊!”“就是認識的啊。”渡來說道。“認識?什麼叫認識?”“認識就是認識啊,說起來筱宮和我也已經算是認識了吧。”“是嗎?”算嗎?我認真地想了一下。“我是覺得算是了吧。反正對我來說,隻要見麵了,互相都知道對方的名字,又說過話的話,基本就算是認識了。和亞佐美之間,這種情況有四次了。”那麼……“也就是說還在深交之前的一個階段了?”“深交?你是說上床嗎?”“停停停。”雖然我說的是這個意思。“不是這樣的哦。你聽好了,我對你是一無所知,最多知道名字,你對我也是一無所知,所以就算我們說過話也不算認識,就算什麼也不知道也可以聊的吧。如果知道名字說過話就算認識的話,那能稱得上認識的不知道有多少了。便利店的店員戴著胸卡,我們去交水電費的話對方不也知道我們的名字了嗎?肯定也會說話吧?但是你能說自己交水電費時和正好在便利店的店員是認識的嗎?”“不知道。”“什麼不知道,肯定不能這麼說了。就算是常去那家便利店已經混了臉熟了,也隻能算是混得臉熟的常客和店員的關係,不能算是認識。如果關係比這個更進一步,才能算是認識的。”“要更進一步嗎?”“要更進一步啊。所謂更進一步那可就還有很多情況了,你們這些年輕人難道跳過這些步驟就直接上床了?”“我不年輕了,和你也差不多吧。”“你不用客套。”是想說我看上去還年輕嗎?“能稱得上年輕的最多隻能十來歲吧。”“十來歲?”“怎麼說呢,就比如說,像我這年紀的想進娛樂圈也不可能了吧?就算出道了也不能說是新人了,中學生那樣的才叫年輕。”“我不是藝人,你也不是。”這人也和亞佐美說一樣的話。我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年輕了。兩個月前剛滿三十歲,亞佐美還活著的時候我還能算是二十來歲的。“過了二十來歲後,三十還是四十都沒區彆啦。”渡來說道。是啊。那個女人也說過同樣的話。“無所謂了。你打算在那裡站多久?拖鞋不是給你了嗎?”“我能進來嗎?”“這不就表示叫你進來嗎,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意思?”我有點不耐煩了。渡來看了看拖鞋,說道:“我還是就站這兒吧。”“如果隻是問幾句話,那就站在這裡也沒事。”“你什麼意思?想讓我難堪嗎?”“讓你難堪?”應該不是這個意思吧。我在說些什麼啊。這種話應該對彆的男人說——不是對這種來曆不明的毛頭小子,而是對彆的男人,不該對像他這種不知道從哪兒我冒出來的男人說這種話。“你的意思是你從來沒進過女人的房間?看上去像是這麼回事。還是說是客氣?因為……”我年紀比你大。不,這也不是該對這人說的話。但是……“你不是進去過隔壁的房間了嗎,”我說,“四次?”“進是進去過——那是因為……”“因為你們認識?你要這麼說,那按你的標準,不是和我也認識的嗎?”總覺得,自己變成了討人厭的女人。——你啊。——為什麼總這麼衝呢?——到底在爭什麼呢?我們是什麼關係啊。——不用什麼都抬杠吧。——真不可愛啊。“反正……”“反正什麼?”渡來問,“你果然生氣了。你叫我進來,我其實是想進來,我不是客氣,而是不想惹你生氣,我不喜歡惹人發火。不過我也知道站在門口像跟蹤犯一樣談這些東西挺奇怪的,但是也不知道有什麼彆的辦法,我本來打算如果不成的話就放棄回去算了,也不是想非得問到你發火。”“行了行了,進來吧。”我放軟了語氣。根本沒什麼好發火的。“雖然你看上去還是很讓人懷疑,不過要真危險的話你站在玄關還是站在客廳不都是一樣的嗎?”“是嗎?”“本來站在那裡就和切斷我的退路沒區彆了。”渡來“哦”了一聲退到邊上。“那我事先說清楚,我……”“行了,我都說了沒關係了。我也……”不年輕了。“看人的眼光我還是有的,你再這樣磨磨蹭蹭反而變成性騷擾了哦。”“這也算是性騷擾嗎?”渡來脫下鞋子,穿上了拖鞋,“搞不懂,我肯定是在無意中做了什麼性騷擾的事了吧。”不是的。如果有意的話,什麼都會變成性騷擾。“順便問下我哪裡做了性騷擾的事了?”渡來還是站在原來放拖鞋的地方問道。“你這人真麻煩啊。你不進我屋裡是因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吧,而且還考慮到禮貌禮節什麼的,會客氣也是無可厚非。但是如果一直這樣,就是做過頭了。就像說女人可愛啊漂亮啊性感啊,算是讚美對方,但是對對方來說,如果說得太過頭了就變成是一種歧視了,都一樣的。那你不進來的原因不是因為我是女的,而是因為我……”我的話突然堵在喉嚨裡。“還有什麼彆的原因嗎?”“因為我不是你想上床的對象——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也是一種騷擾吧?”“什麼?”渡來歪了歪腦袋,表示不解,“就是說如果我不想做也是騷擾了?這不是反了嗎?”不會說話的男人。但是,就算很會說話也一樣。“也就是說,如果是年輕漂亮的小姑娘的房間的話做夢都想進,但是如果對方年紀比自己大——就像我這樣的人的房間,還是敬而遠之的好。這不是以年齡、性彆、相貌為條件嗎?不也算是一種侮辱嗎?”“哦?不管想不想做都不行嗎?”渡來又把腦袋偏向另一邊,“麻煩的是你吧?真難懂。”“不難懂,反正你不能擺出那種讓人多想的暗示的態度。不管什麼——都有可能傷害到對方。我又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想什麼,叫你進來你就爽快地進來不就行了?”“我進來是可以,但你不是不樂意我進來嗎?我又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說我臉皮厚也好,害怕膽小也好,但是,這和什麼男女關係啥的沒什麼關係吧?”“我是不樂意,但我也沒辦法。”我穿過客廳,拉開陽台的窗簾。不是想看外麵,而是要確認鄰居家燈亮了沒。鄰居家還是一片漆黑。我感覺到背後有動靜,回頭看到渡來在向客廳裡走。“我應該怎麼做?”“坐下就行,沒看到沙發嗎?”結果脫口而出的話還是帶著刺。渡來勉勉強強地坐了下來。“啊——如果你覺得我不太情願,確實是有一半說對了,因為你看著好像火氣挺大的。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生氣,但是看你那個樣子,就算我這樣的笨蛋也會覺得心裡不舒服,這個我們就算是扯平了吧。”“那最好不過了。”我的心情開始有點變好了。因為我感覺到,這個來曆不明的可疑年輕男人,至少比我認識的幾個男人——要認真些。“你覺得我火氣大,那不是你害的,我本來心情就不好。”“碰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儘是些不順心的事。”我走向廚房,“我去給你泡咖啡,稍等。”男人好像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我當作沒看見,進了廚房,同時注意著背後的動靜。彆客氣彆客氣——很難說得出口啊!先前對彆人那樣刁難,肯定說不出口了。我趁泡咖啡的時候偷偷看了看他。不太自在地東張西望的渡來,似乎敏感地察覺到我的視線,嚇了一跳似的趕緊垂下眼瞼盯著地麵。去年分手的男人也比我小。不過還是比這個男人大。比我小兩歲,分手的時候27歲,雖然隻差兩歲……——隻是個孩子。做的事情也很幼稚。那個人隻會坐在那個沙發上,看足球,看棒球,每次來隻會做這件事,碰上正好沒什麼比賽的時候就帶遊戲來玩。一來就一屁股窩進沙發裡,對著電視,目光不離開屏幕半步。他幾乎不和我講話,就算說上幾句也都是心不在焉地應付。不,和他說話的時候就算不是這樣也無聊透頂。聊天時說多沒趣有多沒趣,他製造無聊的水平簡直是一流的,隻會不管彆人地自說自話,而且又愛吹牛又愛抱怨,從來不聽我說什麼,也不會問我。他每次來就隻是邊盯著電視屏幕邊狼吞虎咽地吃著我做的或我買回來的東西,吃完了之後就來索取我的身體,周而複始。雖然談了一年半,但他最後也隻稱讚過我的身體。有這具身體就行了是吧?——一年半的時間被浪費掉了。雖然隻有一年半,但在一個人的一生之中不算短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會活多久,這絕不算短,與那個人在一起的一年半是在浪費生命。凝視著滴答滴答流下來的黑色液體,我回想起過往的一些事。本來我想著要不要換套衣服,最後還是算了。倒好咖啡,我回到客廳。渡來仍然麵無表情地縮著雙肩,帶著幾分僵硬地坐在那兒。他的臉很小,雖然看去很瘦,但人還是比較強壯的。頭發不長不短的,也不管修成這種發型合不合適他——也許這發型是為了看上去更有存在感吧。——言談舉止沒什麼規矩,可以說是天真嗎?大概是吧!這個年輕人大概是被那個女人玩弄了吧,或者該說是被騙了?說沒有發生過肉體關係大概是真的吧,這樣的話——是被戲弄了嗎?就是這樣的吧。這家夥怎麼看都隻是一個在這附近轉來轉去的毛頭小子,不太可能有什麼深交。在大街上勾搭上,再賣弄風情來誘惑勾引,但是故意拖著不讓他嘗到甜頭。男人被惹得心癢難耐時,這個故意挑戰他忍耐力的女人——亞佐美——卻死了。想到這,我看他就越覺得像一隻丟了肉骨頭的狗。“你喜歡亞佐美吧?”端出咖啡,我不加掩飾地直接問道。“什麼?”渡來無精打采的臉轉了過來。“我喜歡她?”他露出詫異的神情望著我,“應該說,沒有討厭的理由吧!”“哦?”“說了沒那麼深。”年輕人道。“深?”“關係啊。關係很淺的,隻是認識而已,談不上女朋友什麼的,我不是都說了很多遍了嗎?”是說了很多遍。“你剛才自己不也講了嗎?是一樣的哦。”渡來說。“什麼一樣的?”渡來指向我。“我和——亞佐美?為什麼?”“都算是認識的啊。”渡來的神情顯得有幾分不爽,“我和亞佐美認識後見過四次麵,與佳織小姐你是今天才認識的,就這樣而已,照我的標準來看沒太大區彆。”確實剛剛也說過這樣的話。“你是說與我的關係——沒什麼區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啦。”渡來端起咖啡杯說道。“四次和一次是不一樣的,所以我才會猶豫到初次見麵的人家裡去是不是不太好……雖然我不聰明,但笨蛋也有笨蛋的原則。我去亞佐美家也是第三次見麵之後了,而且……”亞佐美已經不在世上了。是啊,我還活著。“那麼你再和我見三次之後會直接叫我‘佳織’嗎?”“不知道。”渡來皺了皺眉。話說回來……“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名牌上不是隻寫了姓嗎?”是管理員嗎?不,那個管理員連我的名字也……“是從亞佐美那裡知道的。”渡來說道。“從那個女人——亞佐美那裡聽說的?”“她說住在隔壁的是佳織小姐。你不是住隔壁嗎?所以全名就是筱宮佳織吧?”“話是沒錯。渡來先生,那女孩,和你說了什麼和我有關的事嗎?”“話說,有事情要問的人是我吧?!”雖然是這樣沒錯。“還有,叫我渡來我還是聽不慣,你還是叫我健也吧。”渡來——不,健也說道。那個鹿島亞佐美,居然把我的事告訴這種男人——這種認識沒幾天的人,拿我當作和這個男人說話的話題嗎?“那麼……”說了什麼?這個男人知道些什麼?我試著叫了一聲“健也先生”,感覺自己有點不喜歡。“你為什麼這麼想打聽這種沒幾天交情的人的事呢?”“這個連我自己也搞不懂,就是有點在意,因為她就那樣簡簡單單地死了吧,再也不能問她了。”“不過,”我說,“亞佐美她——也不是什麼都好的哦。”我在健也的正對麵坐下。“什麼意思?”“當然,算是個好孩子。”“什麼叫好孩子?”健也說,“亞佐美又不是孩子。”“怎麼說呢——對了,那女孩和我碰巧在同一家派遣公司登記過。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後來有次寄來的信弄錯了,我才知道的,也是從那之後我們才開始說話。”是啊。最初根本沒想到。“雖然說這些不太好,那女孩學曆不太高,也沒什麼資格證書,工作經驗也不算豐富,不過,算是挺能乾的吧。”“你這個也知道嗎?被派到同一家公司去了?”“沒有。”“但是你很清楚啊。”“聊聊就知道了。那女孩很受歡迎哦,還被派到同一家公司好幾次,條件也很不錯。”“公司點名要她?”“不是。”我隨便答道。“她在很不錯的單位乾了很久。”“那裡的條件比佳織小姐你那裡的還好?”“我……”為什麼說我。“她混得挺好的。”我是貸款買的這套房,她大概是全款買下的,還說什麼實在覺得很不錯就買了。“是嗎,我不清楚。”“所以我說她工作上挺能乾的嘛。”“這算是講她的優點吧,還有不好的事吧?”“想聽嗎?”“怎麼說呢,我想了解的,不是這種客套話一樣的東西。”“不過我不太想說。”我回道,“這不是說死人壞話嗎?”“啊,這……”健也的目光依然落在咖啡杯中,說道:“關於這個……我一直覺得沒什麼意義。就算人死了,錯了的還是錯的吧。不是有句話叫‘恨罪不恨人’嗎?那麼人就算死了,犯過的罪還是罪,如果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我覺得討論這個和人是死是活沒有關係。”“你說得也沒錯。不過死人是不會辯解的,所以你看,如果我是亂說的話,你也不知道,這不是不公平嗎?所以我才那麼說哦。”“因為人已經死了,所以亂說嗎?”“真笨!就算不是亂說的,也有可能是誤解或者搞錯了。所以啊,我把看到的聽到的東西說出來,也許在她本人看來未必是對的哦。你彆誤解我的意思,”我提醒他,“她不是壞孩子哦。”“那她就是好孩子了?”“是啊!我不是說她壞話哦,那女孩——亞佐美她啊,對男人有點……怎麼說好呢……”很輕浮。水性楊花。四處勾搭男人。對誰都賣弄風情。男女關係極度混亂。用來形容她這方麵的事情的說法要多少有多少,更粗俗的話我也說得出。比這些更難聽的話更適合她。“她是個隨隨便便就和男人上床的女人嗎?”“什麼?”之後健也又說出了好幾句我腦子裡已經浮現出來但不想說出口的難聽話。“我這麼說沒錯吧?”“就是你說的那樣。你也知道,那女孩長得不是挺討人喜歡的嗎?”“我覺得一般啦。”健也說著,喝光了咖啡,“沒有長得很驚豔,打扮得不算妖豔,也不算很清純,身材也不能說很好……”“是啊!”“不過也不算難看啦,在我看來就是那樣。”“這世上的男人對這種不出彩的女人很沒轍的哦。”“哦?”健也說著,身體向後仰去,“我也是男人哦,不過我算是和這個社會脫節的吧。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個女孩,她好像就是靠這個過活,靠這個找到好工作……這個就是職場上說的,那個……”“潛規則?”他知道這個詞啊。“與上司上床?”“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有點辯解似的說道,“我不知道,不過我看到過好幾次了。住在隔壁,好歹也會看到來她家的人長什麼樣的吧。我也見過你哦。”“我隻來了兩次。”“那我就見過兩次了。”雖然感覺好像不止見過兩次,可能是彆的男人吧。“不是隻有一次嗎?”健也說道,“最後一次沒有見到哦。”“哎呀,無所謂啦。反正,事到如今也沒辦法知道那女孩本人心裡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有一副招男人愛的姿色,而且又是好對付的類型,很容易被男人搞定,於是到最後……”“就上床了嗎?”“好像是哦。”就會使媚功,明明又沒文化又不上進。爛透了!不單是道德節操的問題了。如果用男人的話來說就是沒有貞操觀念。如果用女人的話來說……“淫蕩?”“也不是啦。怎麼說好呢,肯定是不懂得拒絕吧。”“哦,好像懂了。”健也說道。“也許是她太遲鈍了。就算她沒有誘惑男人,但在男人眼裡就是在誘惑,而且又不會拒絕人。”我覺得這和自己去誘惑男人沒什麼兩樣。“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也是,好像晚上都有中年大叔來她家過夜哦,而且還不是隻一個,本來這事我沒打算說的。”“不是還是說了嗎?”健也說著放下杯子,“而且我說了多少次了,我沒和她在一起過。話說回來,佳織小姐你不做這些事嗎?”“什、什麼?”為什麼又說我。“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我也是那種女人?我看上去像那種——淫蕩的女人?開什麼玩笑,真沒禮貌!”“不用那麼生氣。佳織小姐剛才不是也說過,亞佐美並不是淫蕩的女人嗎?還說就算做那種事也不是壞孩子。”“是那樣沒錯。”不對,絕對不對。“我……”“沒工作啊。”健也突然唐突地冒出這麼一句。“什、什麼?”“因為‘派遣中止’(指因2008年11月起的金融危機引起全球不景氣,汽車與家電廠商中止了已簽訂的大規模派遣合同,隨之解雇派遣員工。——譯者注)嗎?你也挺不容易啊。”“乾嗎突然說這個。是啊,今天也是……”被打發回來了。——打掃衛生我們還能分擔。——所以,已經沒有什麼要你做的了。那個部長在說什麼鬼話。“果然沒工作啊……”健也說。“不是今天才開始的哦。”以前起——就沒有工作了,就算有,薪水也很低,要不然就是短期的。工作性質也很沒含金量,儘是些端茶倒水之類的差不多的工作。好不容易拿到了學曆和職業資格證書,卻全都變成了廢紙一張,我不知道能用在哪裡。不管是派遣公司的負責人,還是派去的公司裡的那些人,個個都是有眼無珠的廢物。為什麼我要幫彆人打掃辦公室?我學經營學不是為了拿抹布的!“但是你很優秀啊!”“優秀?才沒這回事呢。”“你身上有種知識分子的氣息,工作上不是也挺能乾的嗎?其實你覺得自己比亞佐美更能乾吧?”“沒那回事。”不!不管怎麼想,我……“不過,你沒有工作,”健也說道,“而那個淫蕩又無能的亞佐美靠潛規則成了人人搶的香餑餑。你覺得這很沒意思吧?”沒意思嗎?“你這麼說聽上去好像我很嫉妒亞佐美一樣,沒有那回事。隻不過,我常常覺得人們對我的評價是不正確的。”“這就好比,其實自己能得一百分,但是彆人隻給五十分一樣?”“或許——不,不是的,應該說是沒有給我能發揮實力的環境。”“哦,是沒有給你環境啊?”健也說道,“既然有那樣的實力,乾嗎不直接找個單位上班?像我這種笨蛋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可佳織小姐你不是又有學曆又有能力嗎?”“找個單位上班?”我失敗了。“以前我曾經認準了一家公司,拚了命想進去。就是為了進那家公司才努力讀書,終於大學畢業……”不斷忍耐,忍耐,再忍耐。從高考就已經定好了目標。從初中開始就為未來的人生畫了規劃圖,不是懵懵懂懂,而是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而奮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不斷努力,努力,再努力。我放棄了一切該放棄的東西。“你真勤奮啊!”健也說。“也不是。”“因為父母管得很嚴?”“我沒有父母。”其實是有的,但是那兩人談不上什麼好父母。雖然人不壞,但是總把事情想得太樂觀,為生活所迫,沒有方向,就算有事向他們尋求意見也得不到什麼好建議。作為父母卻沒有父母該有的樣子,不能成為孩子的學習榜樣。雖然對我是好,但也隻能稱得上不嚴厲。“有是有,但從來不罵我。”“那不是很好嗎?家長不都愛罵小孩嘛。”“一點兒也不好,說白了連罵孩子的自信都沒有。”“自信什麼的又從何說起?對自己做的事假裝看不見,對彆人就愛說三道四。什麼是發火,不是差不多就是這樣嗎?”“或許吧。我也知道人無完人,就算這樣,罵不了人其實隻不過是逃避而已。動不動就大吼大叫,那隻能算是亂發脾氣,但是,對於不對的事情,就要好好教育小孩,告訴他這是不對的,小孩犯了錯就要好好糾正錯誤,這是在教導小孩,而不是責備。如果隻是隨便敷衍應付,那不是對孩子好。”“哦?”健也說。“你想,就算大人沒有自信,但是如果什麼也不教育,不是隻會害得孩子迷茫嗎?”“迷茫啊……”“我不想變得迷茫,所以……”我自己思考。我自己學習。我學會靠自己活下去。“雖然我犧牲了許多東西,一路咬緊牙關過來的,但結果呢,卻是現在這個樣子,跟個笨蛋一樣吧?”“什麼叫‘卻是現在這個樣子’……”健也四下看了看我的房間,“我看你這裡生活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啊,你不是生活得挺好的嗎?”“我是生活在這裡沒錯,但我想搬出這個地方啊!這房子隔壁可是出了命案的啊,一般哪有人想住這裡?”打出女性專用的名號就好像在拚命宣傳:這裡隻有一群女人,不安全哦。“覺得很恐怖嗎?”“住得不放心啊。”“那就搬走嘛。”“走不了哦。你知道換房子得花多少錢嗎?又不能換一個比現在更好的房子,連維持現狀都不可能,隻能一下子降低檔次。”“不願意降低檔次嗎?”“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為什麼隻有我要這麼的……“我奮鬥了這麼久,不是為了過這樣的日子啊。為什麼我……”是個派遣員工。為什麼我要給人端茶倒水,打掃衛生?為什麼我要忍受性騷擾?雖然我不覺得做派遣員工有什麼不好,但是為什麼都不給我與能力相配的職位?為什麼……“健也,和你說過話的那個管理員……”“那個大爺?”“就是那個大爺。那人其實原來是在一家一流企業的人事部上班的哦,就是我一直想進的那家公司。”健也第一次睜大眼睛。“是嗎?看不出來啊……”“當然看不出來,他本來就不是那塊料。當時我去那家公司麵試時,那人麵試過我。”“強!”健也的反應似乎挺興奮的,“還有這麼一回事啊,看來你們挺有緣的嘛!”“有緣?”開什麼玩笑,我都惡心得快吐了。“因為很巧啊。”“當然是碰巧沒錯。我說了,公寓的合同是和管理公司簽的。我看房時來了好幾趟,那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了,但我沒注意到,搬進來一段時間後我才發現的。”“哦?肯定很驚訝吧!”“是啊,不過隻有我驚訝。”對方根本沒發現,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不過,雖然當時我是非常在乎那次麵試,把那次麵試當成決定我一輩子的大事情,但是那些麵試官一路下來不知道看過多少人,能記住我就怪了。”反正隻不過是例行公事。“他不記得我哦,雖然就是他把我刷下來的。”“那個人把佳織小姐刷下來了?”“不是我自誇,筆試時我的成績很靠前的。雖然不是最高分,但也進了前十了。但那個給我麵試的男人向我提的問題非常過分,簡直是性騷擾!”“又是性騷擾?”健也一副“真受不了你”的樣子。“什麼又是?你知道他都問些什麼嗎?內衣穿什麼顏色,三圍多少,有沒有男朋友,這些和工作有關係嗎?而且那眼神……”那種緊緊黏在身上的眼神,死死地纏著你,就像摸著你的身體一樣。盯著你的脖子、胸口、裙擺。“說了半天他問的都是這種下流的問題。”“你回答了嗎?”我回答不出來。我說不出話來。為了能應付各種麵試提問,我之前準備了很久,從企業理念到當前存在的問題,再到未來的展望……我花了很多工夫去準備,但是……“然後呢?因為看上去沒能力所以被刷下來了?”“不是哦。因為我說出來了,我問他講這種性騷擾的話有什麼意義,我都直說了,可以說是種抗議吧。”“哦,變成抱怨了?”“這是正當的主張,不是抱怨吧?我一點兒也沒做錯,但是這麼做是不行的啊。這個世界,男人了不起,長輩了不起,上司了不起,違抗這些了不起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哦!”“我一點兒也不了不起,雖然是男的。不過我年紀不大,也不是什麼官。”“在那種傳統老套的公司裡就是這樣的。”“你想進那種老套的公司?”“我是想進去改變那種情況,不過沒能進去啊。”當我說完之後,那個男人一臉慌張。那仇恨的眼神就像在上司麵前被人羞辱似的。那個人絕對……但是……“他可不記得我。”“因為是很早前的事吧。”“大概七年前吧。”那個人估計是被公司裁掉的吧,在我四年前搬來這座公寓時,他就已經坐在那裡了。他隻是坐在那裡而已,見到人也當作沒看見,就那麼過了四年。也不和人打招呼,連視線都不與人相交。當時我隻是提出了正當的主張,那個人,一點兒也沒變。“肯定不記得了。我不記得當時一共有多少人參加麵試,反正競爭非常激烈。他每年都至少要麵試幾十人,我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而已。”連名字也沒有。誰也不是。那家公司雖然在我去麵試時還是所謂的一流企業,但後來因為經濟不景氣的影響,業績也下滑了,特彆是美國次貸危機引發全球金融危機後情況就更糟了。沒有閒錢再養那個男人了吧?不,雖然說解雇了那人算是英明決斷,但是首先就沒有挑人的眼光。居然還看漏了我這麼有前途的人才。“在這樓裡也一樣,我對那個男人來說隻不過是個叫不出名的住戶罷了。不過——亞佐美在這方麵好像挺行的。”“挺行的?她也勾引那個管理員嗎?”“沒有,她隻是很平常地和他說話,雖然我也是很平常地說話。所以說那女孩啊……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不過她好像天生就知道怎麼討男人歡心,不管她心裡是不是喜歡。”“不管心裡是不是喜歡——嗎?”“因為我看到她似乎很親密地和他一邊笑一邊聊天,後來就問了她,她說她其實心裡是非常厭惡的。亞佐美本人似乎也不是很高興——應該說非常不喜歡。不喜歡直接說出來就是了,你不覺得嗎?”“不知道。如果不是在忍受的話,那倒無所謂吧。”“不是這個問題。不過,也許那就是她的處世之道吧,我不喜歡。”“不喜歡嗎?”“不喜歡。”“你就是這樣一路過來的嗎?”“什麼?”“難道你當學生時也是隻顧著讀書嗎,所以才沒交男朋友?”“什、什麼?”這種事,我可沒時間玩戀愛遊戲。“我……你看我,就我這個樣子,又不受歡迎。”“什麼‘就我這個樣子’。如果說亞佐美是可愛的話,佳織小姐就是漂亮了,人也很得體大方,這才是美女嘛。”“拍馬屁啊?”“我人笨,不會拍馬屁。”健也說道。“而且我都三十歲了,讓亞佐美說的話……”——已經是歐巴桑了。——過了二十五歲後,就不情願了。“我已經是個老女人了。用以前的老話說,就是所謂的‘競爭社會的敗者’了哦。”“現在不是說女人三十一枝花嘛,還有說女人四十正芬芳(2008年日本正好播放了一部電視劇《女人四十》,講述四十歲事業有成的單身女性的故事,造成一定影響。——譯者注)的呢。”“那說的都是些運氣好的人。在現實生活中,過了三十就隻不過是個歐巴桑了哦。”“我覺得和年齡沒關係吧?”“你再經曆多點兒就懂了。”健也縮了縮腦袋。“不過佳織小姐,你說的是現在,但你不也曾年輕過嗎?”“乾嗎?你乾嗎問我的事?你不是來問亞佐美的事嗎?”“因為你提到亞佐美就隻說她多淫蕩,然後就一直都在講自己的事情啊。”健也說道。“是嗎?”“你對男人沒興趣嗎?”“我沒那閒工夫。就像你說的一樣,我是個既不幽默也不好玩的無趣女人。我一直都是這副樣子,不行嗎?不像有的女人就會賣弄風騷討男人歡心,把一群男人耍得團團轉,那種事我可乾不來。抱歉,我不是那種女人,我就是這麼沉悶。”“所以——好不容易有了個男人,卻被彆的女人勾上了床?”“什……”什麼?這男人在說些什麼?“被亞佐美勾上了床,我有說錯嗎?”“你在講什麼鬼話!?是亞佐美她,那女人她跟你說這些的嗎?”“不是,隻不過亞佐美好像有點在意這事。那麼就是說,那些惡心的郵件全是佳織小姐你乾的好事了?”“惡心的郵件?”她知道了?亞佐美知道了嗎?明明知道了,對我的態度還跟沒事兒似的?後來我們也碰到過好幾次,還一起吃飯……“亞佐美好像沒發現,”健也說,“她果然挺遲鈍的。”“沒發現?沒發現什麼?你在說什麼?”“因為她還在我麵前誇你,說她也想活得像你那樣,把你當成榜樣了吧。她還說很難做到像你這樣,雖然我覺得她沒必要學你。不過你也真厲害,每天發六十封寫滿臟話的郵件,做得太過分了吧。連我看了都覺得很不爽。什麼水性楊花,賣弄風騷,狐狸精啊……虧你想得出這麼多臟話來罵人啊。要是我連光想這些話都想不出來,更彆說還打出來發給彆人了。我光發郵件就搞不定了,得花多少時間和精力啊。而且不但發到她家和手機裡,還發到她單位上去了吧。好像她在單位裡也被你害得夠嗆的哦。”“那,那不是我……”“我把那些都刪了。”健也說道。“刪了?”“亞佐美好像都不會去刪這些東西,收到的郵件除了廣告郵件以外全部都保存著,而且連手機短信都轉到電腦裡存著。我也看了,覺得好恐怖,沒想到居然有個女人這麼討厭亞佐美。”“你,你怎麼知道是不是女人,說不定是被亞佐美拋棄的哪個男人呢。”“不是男人。”健也說道,“其實我也不清楚。但是如果哪個糾纏不清的男人,應該更有一種纏著她不放的感覺吧,不會像那些郵件一樣充滿了憤怒。一字一句全是怨恨,好像恨亞佐美已經恨到骨子裡一樣。”“但是……”“如果那些郵件還留著,你肯定會被懷疑的。”“懷、懷疑?”“懷疑你是凶手啊。”“開、開什麼玩笑啊你?懷疑我殺了那個女人?說什麼蠢話!我怎麼可能傻到為那種騷貨斷送我自己的前程?你以為我有那麼蠢嗎?”腦中一片空白。“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警察看了那些肯定會起疑心的。那種恨之入骨的郵件,發了上千封還不止,太不正常,太恐怖了。”“但是……”“那些發到她單位上的好像很快就被刪了。不過問問就會有人作證告訴警察,有人對亞佐美懷恨在心的吧,一般哪會有人發那種郵件。”“我、我……”我差點被警察懷疑了嗎?居然……“你,你彆說了。”沒錯。“沒錯,是我乾的。但我哪裡做錯了?是罵得難聽了點兒,但說的全都是事實!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像亞佐美那種裝模作樣的風騷女人那麼受歡迎,我……”“亞佐美已經死了。”健也說。“是死了啊,被人殺了啊。那是她自作自受!每天晚上勾搭不同的男人上床,尋歡作樂,所以才會碰上這種事吧!”“你說她那是活該嗎?”“是啊!你以為我是還忘不了那個男人?誰稀罕啊,那女人要就送她唄!那種隻會索取什麼都不會做的男人,除了長相好了點兒全身上下都是垃圾!”“好像是那麼回事。”“什麼?”他知道?連那人的事也知道?“為什麼?我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啊!但是為什麼?我的身邊全是些蠢貨!通通都是好吃懶做,就希望什麼也不乾就能占便宜的蠢貨!為什麼我想搬出這種出了命案的破地方都做不到?連飯碗都丟了!你以為誰乾得下去那種垃圾得要死的派遣工作!但是到了我這個年紀沒單位要我了啊!為什麼我隻能對著那個討人嫌的看門老頭在這個破地方混日子?!”“沒辦法了嗎?”“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發些郵件又不會遭報應。我沒有辦法了!我什麼也做不了,做不了啊!!!”“既然如此……”——不如去死吧。健也說道。“去死?”“對啊!”“憑什麼叫我去死?你的意思是我必須去死嗎?那種賤女人罵她幾句又怎麼了?那種女人活該就要被罵,那種……”那種賤女人。“死了活該嗎?”“死、死了……”我是沒想到她會被人殺死,但是……“夠了,”健也輕輕笑了起來,“反正你就是討厭亞佐美吧。討厭的話直說討厭不就好了?乾嗎說什麼亞佐美是個好孩子?還裝模作樣說什麼說死人的壞話不好。不是你自己說的,不喜歡就直說不喜歡嗎?但一直遮遮掩掩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嗎?”“我沒有故意遮遮掩掩啊。確實,你說得沒錯,我是很討厭那女的,可這是我自己的私人感情,不能當成對那女人的評價……”“評價?你一直就隻說她怎麼怎麼不好吧?”“她本來就是那種女人啊!”“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這麼說?”“我……”“你不是非常討厭她嗎?不是很看不起她嗎?不是很鄙視她嗎?不是就像你那些郵件裡寫的那樣,覺得她是個水性楊花的狐狸精嗎?我從一開始就一直向你打聽這個狐狸精的事哦!”“那又怎麼樣?這樣你就能叫我去死了?”懂什麼?你懂什麼?一個女人要活下去,要在這個不公平的扭曲社會裡活下去,很辛苦很辛苦很辛苦。“對我來說……”健也看著我的眼睛,“你怎麼樣都和我沒關係,我也不希望你去死。但現在你不是已經無路可走了嗎?不是說就算到現在這地步也已經沒辦法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了嗎?不是說這樣下去要活不下去了嗎?你覺得自己過得那麼痛苦,所以罵罵那些蠢貨也沒什麼關係吧?”“做了活該被人罵的事情的……”是那個人,是那個人,是那個人是那個人!“佳織小姐,也許你說的是沒錯。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可是那又怎麼樣?”“什麼怎麼樣?”“你以前在學校時用功讀書,不是挺厲害的嘛,而且還考進了好學校,名牌大學出身,不也挺好的嗎?”“才不好,那些……”什麼用也沒有。什麼忙也幫不上。那群蠢貨害得這些東西變得什麼用也沒有。“我是個笨蛋,所以真的覺得像你這樣認真生活的人挺了不起的,但是光靠這些是不夠的。說起來,亞佐美也說過這種話。”亞佐美她……“她說了什麼了?說隔壁那個死板又無趣的醜老太婆怎樣怎樣嗎?”“她可沒說這些。”健也縮了縮脖子,攤開雙手,“這種臟話也隻有非常討厭對方才講得出口吧,就像你這樣。”健也用手指向我。“也許事實上你確實是又聰明又有能力,但是剛才聽你一路說下來,工作不順利好像都是彆人的錯啊?沒有給你能施展才華的環境,沒有遇到賞識你的人?這些是靠彆人給的嗎?沒人賞識再聰明也沒用是嗎?”“這個,因為……”“也許人人都愛聽彆人讚美自己,聽彆人拍自己馬屁,既然這樣就直說好了。你對亞佐美這樣也隻是因為嫉妒吧?”嫉妒?“為什麼我……”“我認為亞佐美並沒有搶你的男人。我第一次遇到亞佐美時,就碰上那個男的對她糾纏不放,那個男人——我想應該就是你的前男友。”“什麼?”——崇他?“那男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其實,他被你甩了,被你趕走之後……”“什麼?”——你給我滾!——滿嘴隻會說想上床想做!沒錯。那天開始。我在那天丟了工作。我想向他尋求點兒安慰,結果他反而一來就說要做愛。所以……“那時候他不是站在玄關那邊哭哭啼啼地不肯走,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嗎?然後亞佐美覺得很吵就出來看是怎麼回事,結果他就哭著纏上亞佐美了。”“纏上亞佐美?”“好像是哦。後來,亞佐美就那樣——被他強行上了。”“你說什麼?怎麼可能?”“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健也說,“那個男的很想做那檔子事,就是因為想做所以才哭哭啼啼的吧?”“怎麼會……”“佳織小姐,那是你第一個男人吧?他好像還向亞佐美一直抱怨什麼沒經驗的老女人不成事什麼的。亞佐美非常討厭他,說起來她一開始根本就對那個男的沒有任何想法,何況還是被他給強奸了。所以她趕著他走,他還是糾纏不休,亞佐美似乎被煩得不行。”“我沒聽說過有這種事。”“講不出口的吧。”健也說。“那男的,嘗到一次甜頭以後,就以為亞佐美很好搞。好像偶爾想起來了就上門來騷擾亞佐美,讓她非常煩,感覺是想要女人了就來找她,她家又不是妓院。那種行為已經算是跟蹤狂了吧,他腦子已經進水了。那次在車站碰到亞佐美被那個男人糾纏,我被牽連進去了,我隻是路過而已,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就把那男的給揍了一頓,實在不像我乾的事,後來好像那男的就不敢再來騷擾她了。話說回來,雖然我是不知道你和他乾了幾次……但亞佐美隻有一次,而且還是被強奸的。”“怎麼可能……”這是胡說八道。“你和他分手是對的,”健也說道,“那男人是人渣,而且亞佐美也沒搶你男人,所以你不該發那些惡心的郵件。”“因為……”那男的好幾次都經過我門前到隔壁去,這麼說……和我一起,真的隻是為了我的身體嗎?“還有那個……管理員?你叫‘老頭’的那人,他好像認識你。我一開始是沒明白他乾嗎在那兒抱怨,但聽了你的話後我總算懂了,那個人就是因為你在麵試時投訴他才被公司開掉的。”“什麼?”“他說了麵試的事,說自己因為麵試彆人時太得意忘形了,犯了人生中的大錯誤,因為這事工作態度也出了問題,所以公司作為懲罰把他給開除了,而且他好像非常怕你。”“怕我?”“之前我不知道有這層關係,聽得莫名其妙,現在總算明白了。管理員說住在亞佐美隔壁的是一個很正經的人,非常討厭自己,所以不能帶我去幫我介紹。我隻好一個人去找你。”那個人是有意回避我?“你覺得我當時抱怨得不對?”“不是。”健也說,“我的意思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認為自己是正確的,抬頭挺胸光明正大地活著。人們或多或少都做過虧心事,都心懷愧疚,而笨蛋就算反省了也改不了。那個大爺肯定也是這種笨蛋,而且既然他是因為你才被公司開除的,我也能理解他麵對你時那種害怕的心情,而且這次好像也差點被開除了。自從你搬到這裡之後,那個人就一直提心吊膽著吧?!”“你是說,他還記得我?”“不知道,這些都是我的想象。”我——很可怕嗎?“你這個人啊……確實,我也覺得這世上到處都是笨蛋,也許你不是笨蛋。就算這樣,你瞧不起彆人,瞧不起彆人沒什麼關係,但是這麼做隻會害得你自己不能自由地活著,這些全部是你自己想做的吧?既然你已經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活著就彆再抱怨。不管做什麼工作住什麼房子,能養活自己有個地方住不就行了嗎?說什麼能力、才能,你的能力其實配不上現在的生活吧?”穿著名貴的衣服,住著符合身份的房子。炫耀自己的學曆,鄙視其他人。一封又一封地發送寫滿汙言穢語的郵件。“如果這樣還不行,那就隻好去死了吧?如果不想死的話,管他是清潔工還是彆的什麼你都得去乾。你不是長得漂亮又有學曆嗎?我是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不服氣的。”“我回去了。”健也站了起來。“聽你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打聽到亞佐美的事,看來你也不了解亞佐美啊!不過倒是稍微了解了點兒你的事。不,應該還是不了解吧。算了,無所謂。”“等等!我……我是個很討人厭的女人吧?”我問他。健也在玄關回過頭來。“誰不都是這樣的?”他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流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