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與我玩起了遊戲。進進出出,時快時慢,似乎觸手可及,轉眼卻又朦朦朧朧。但這都隻是轉瞬即逝。我使自己外科醫生的一麵占據上風。他——馬克醫生懂得如何區彆對待。我一直發現,在工作中做到這一點容易,而在個人生活中做到這一點卻難。區彆對待的技巧從來沒能轉化過。在工作中,我能夠處理好多餘的情感,進行疏導,使之彙聚到一個積極的焦點上。但在家裡,卻從來沒有成功地做到這一點。但是這場危機迫使我發生了改變。正如幸存一樣,區彆對待並非一個主觀願望的問題。變得感情化一些,使自己沉湎於疑惑中,或者考慮一個孩子失蹤18個月的含意……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許這就是綁匪們所希望的。他們盼著我倒下,但是我頂著壓力照常順利工作。我處於最佳狀態,這我知道。我現在隻能這樣。我能理智地看待形勢。當務之急是:不,這次我不會報警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隻能坐以待斃。埃德加塞滿錢的行李袋遞給我時,我有了主意。我把電話打到謝裡爾和倫尼的家裡。沒有人接。我看了看表,上午8點15分。我沒有謝裡爾的手機號,不過找她麵談此事更好。我開車前往威拉德小學,8點25分趕到。我把車停在一排多功能運動車和麵包車的後麵,下了車。與其他很多學校一樣,這所小學由建築師設計的一層磚瓦建築(有水泥後樓梯)由於四周林立的擴建物而失去了原來的造型。有的擴建物試圖與原來融為一體,但是還有一些建築物 ——一般都是建於1968年至1975年期間,鑲嵌著藍色玻璃和零零碎碎的瓷磚——看起來就像世界末日之後的溫室。孩子們跟往常一樣,散亂地散布在操場四周。眼下父母們還待在這裡,看著他們。他們聊著天。鈴聲響起時,直到看著自己的孩子安全地進入那棟磚房或明亮的藍色玻璃建築時,他們才放心地離開。儘管我討厭看到父母們眼中流露出的擔心,但我對此頗為理解。等到你為人父母時,擔心會成為你揮之不去的伴侶。它永遠也不會離開你,至於原因,我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例證。謝裡爾的藍色雪佛蘭汽車開進了減速線。我轉向她。她正把賈斯汀從他坐位裡解下來,這時她發現了我。賈斯汀例行性地與她吻彆——一 個他認為理所當然的舉動——接著就跑開了。謝裡爾看著他,好像擔心他會在這麼短的一段路上消失一樣。孩子永遠也不會理解這種擔心,但這也正常。“嘿,”謝裡爾對我說。我應了聲嘿。接著說:“我需要點東西。”“什麼東西?”“雷切爾的電話號碼。”謝裡爾已經冋到了駕駛室門旁。“上車。”“我的車停在那邊。”“我會送你回來的。遊泳訓練耽誤了時間。我得把瑪麗安娜送到學校。”她已經發動了汽車。我跳進她旁邊的客座,轉過頭向瑪麗安娜笑了笑。她戴著耳機,正用手指飛快地玩著她的高級版掌上遊戲機。她心不在焉地朝我揮揮手,眼珠抬都不抬一下。頭發還是濕的。康納坐在她旁邊的嬰兒座上。汽車裡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氯氣味,但我卻鬼使神差般地覺得聞起來很舒服。我知道,倫尼把車子精心打掃了一遍,但你不可能老是保持得乾乾淨淨。坐位之間的空隙裡散落著一些法式炸土豆。不知哪來的麵包屑粘在座位上。我的腳下到處都是遭到雨靴襲擊的學校通知和孩子們的藝術作品。我屁股下有個小機器人,就是麥當勞的快樂套餐派送的那種。我們之間是一個盛CD片的匣子,上麵顯著《這才叫音樂14》,布蘭妮、克裡斯蒂娜和男孩樂隊的最新歌曲應有儘有。後麵的車窗上臟兮兮的,到處都是油汙的指紋。謝裡爾的眼睛盯著公路。“我天生不願刨根問底。”“但是你想知道我的意圖。”“我想也是。”“如果我不告訴你呢?”“也許,”她說。“你不告訴反倒好一些。”“相信我,謝裡爾。我需要這個號碼。”她摁下開關,打開信號燈。“雷切爾還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好啊。”“她花了好長時間才忘掉你。”她猶豫著。“我不也是嗎?”“一點不錯。我不是說這樣就對。隻是……有些事你得知道。”“比如說?”她的眼睛盯著公路,兩隻手握住方向盤。“你問過倫尼我們為什麼從來不把她離婚這事告訴你。”“是的。”謝裡爾掃了一眼反光鏡,不是看公路,而是看她女兒。瑪麗安娜似乎沉浸在遊戲中。“她沒離婚,而是丈夫死了。”謝裡爾在中學前麵停下車。瑪麗安娜取下耳機,下了車。她沒有囉裡囉嗦地作例行的吻彆,而是說了聲再見。謝裡爾把車倒回車道。“我很難過,”我說,因為人們在這種場合都要這麼說。因為此時的思維方式非常奇異,甚至令人毛骨悚然,我差點加上一句:嘿,雷切爾和我另外還有些共同之處。這時,謝裡爾好像讀懂了這些想法似的。她說:“他是被槍殺的。”有好幾秒鐘我們的心頭被這一不可思議的類似事件壓得沉甸甸的。我一言不發。“具體細節我不知道,”她迅速加了一句。“他也是聯邦調查局的。當時雷切爾是聯邦調查局級彆最高的女性之一。他死後她就退休了。她不再給我打電話,從那之後她的境況就不大好。”謝裡爾將車開到我的車旁,停了下來。“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一點,是因為我想讓你明白。從大學時算起,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雷切爾現在不是多年前你愛著的那個人了。”我保持著語調的平穩。“我隻是需要她的電話號碼。”謝裡爾二話沒說,從汽車遮陽板上抓過一隻鋼筆,用牙齒咬下筆帽,草草地在一個炸麵圈盒子上寫下了號碼。“謝謝,”我說。我下車時她幾乎沒有點頭。我沒有猶豫。我身上帶著手機。我鑽進我的汽車,撥下了這個號碼。雷切爾試探性地說了聲喂。我的話簡單明了。“我需要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