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當天晚上,回到寶生家的麗子鬆開上班時綁起來的頭發,摘下工作用的黑框眼鏡,然後脫掉黑色套裝,換上了純白的連身洋裝。夜晚對麗子而言十分重要。在這段寶貴的時間裡,她可以暫時忘卻身為刑警的職務,恢複成平凡的富家千金。麗子享用過晚餐的鴨肉後,久違的來到位於庭院一角的薔薇花園。話說寶生家的庭院大到連園藝師都會迷路,單以薔薇花園來說,麵積就已經大得非比尋常。而且進入初夏的這個時節,適逢薔薇花季,整座薔薇花園都被絢麗的色彩與濃厚的香氣所圍繞。“啊啊,怎麼會這麼美呢?還有這股香氣。簡直就像是——”簡直就像是今天早上發現屍體的現場一樣。一察覺自己的思緒突然被拉回現實世界中,麗子忍不住歎了口氣。看來現在果然還是沒有悠閒賞花的心情啊。就在這個時候——“確實十分美麗。”管家影山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用銀框眼鏡底下聰穎的雙眸注視著麗子。“不過,無論是多麼美麗的薔薇,在今晚大小姐的美貌之前,恐怕都會相形失色了吧。”影山說出了最高等級的讚美之詞。“哎呀,影山,你也真是的,講話怎麼那麼實在啊——”“不敢當。”影山帶著淡然處之表情,恭敬低頭行禮。這個名叫影山的男人,是受雇於寶生家的管家兼司機,也是麗子忠實的仆人。雖說他已經當上管家一職,但年紀還很輕,大概跟風祭警部差不多。修長的身材配上銀框眼鏡。外表上看起來好像非常值得信賴。不過實際上卻並非如此。他明明隻是個下人,有時卻突然會表現出令人十分不快的態度,或是說出狂妄不遜的話語,讓麗子傷透腦筋。就某方麵來說,算是個很難應付的人物。儘管如此,由於他具備了相當優異的才乾,因此麗子仍舊沒有開除他——“欸,影山,我有些事情想問你。”麗子一邊走在薔薇花園的步道上,一邊裝出漫不經心的模樣,小心地切入正題。“我是說假如喔,假如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而被害人的屍體在距離殺人現場五十公尺遠的薔薇花園中被人發現的話,犯人這樣故弄玄虛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大小姐。”管家眼鏡底下的雙陣瞬間露出異樣的光芒。“那究竟是什麼時候、又是在哪裡發生的事件呢?”“我不是跟你說了是假設嗎!”“請恕在下失禮,既然您會描述得那麼具體,那就必定是實際發生在某個地方的事件了。畢竟,大小姐您並不擅長說謊。”這麼斷言之後,影山麵不改色地一語道破。“又有新的事件發生了,是嗎?”“呃,對啦。”這個‘漫不經心作戰’果然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啊。“今天早上屍體才剛被發現。不過實際的案發時間是在深夜就是了。”“果然是這樣啊。”影山無奈地歎了口氣。“大小姐當上了刑警之後,這一帶也變得很不平靜呢——老爺時常這麼感歎著。”“喔,是嗎?”真是的,父親到底又說了些什麼啊?“城市變得很不平靜,又不是因為我的關係,所以不要擔心,就這樣幫我轉達給父親吧。”“是。”影山深深地鞠躬行禮之後,又抬起臉來。“不過話說回來,您好像正為什麼難解的事件所苦的樣子。如果方便的話,不妨告訴影山詳細情況——”“不要!絕對不要!”麗子背過身子,堅決表達拒絕的意誌。“‘大小姐的眼睛是瞎了嗎?’——反正你又要這麼說對吧?這種事情我可不乾。再說,就算不借助你的力量,這點程度的事件,光靠我們自己就能解決了。畢竟我們可是專家呢!”“當然,您說得是。日本的警察非常優秀。向相關人員和周邊居民反複打聽詢問個五十次一百次,仔細研究市民好意提供的多達上百件的情報,花上幾天幾十天用科學方式分析現場采集的證據,傳喚一個又一個的嫌犯到場說明,像這樣徹底地調查過後,總有一天,一定會找到那唯一一個真相。的確,像我這樣的外行人沒有出場的餘地——”“我馬上詳細告訴你,給我聽清楚了!”“謹遵大小姐您的吩咐。”到頭來,麗子還是想要借助影山的智慧,所以才一直無法開除他。過了不久——麗子把事件的詳情說過一遍之後,影山馬上開始表達自己的見解。“風祭警部的推理恐怕是正確的。高原恭子的確在彆邸遭到殺害,黑貓則是在當時受到了牽連。而且在那之後,犯人還特地將屍體運送到薔薇花園裡——不過這裡有一點讓我感到很奇怪,那就是犯人為什麼非得選擇薔薇不可。”“犯人為什麼非得選擇薔薇不可?——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下聽大小姐的描述,藤倉家的庭院裡,除了薔薇以外,還種著各式各樣的花丼。在這之中,犯人為什麼刻意選擇了薔薇花園,而不是杜鵑花叢,更不是三色堇與香豌豆花的花壇呢?從彆邸的位置來看,薔薇花園可說距離十分遙遠。為什麼不選擇彆邸旁邊的花壇或是花叢呢?其中應該有個‘不得不選擇薔薇’的理由才是。那麼,其他花沒有,唯獨薔薇才有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其他花沒有,唯獨薔薇才有的東西——啊,是那個!”當麗子欣賞著周圍盛開的大紅色花朵時,腦海裡閃過了幾個念頭。說起薔薇,那當然就是——“是‘熱情’啊!激昂如火的紅色‘熱情’!將身心都焚燒殆儘的‘愛’之火!犯人一定是深愛著高原恭子!犯人是因為愛,才殺害了高原恭子,並將屍體平放在薔薇床上!沒錯,盛開的薔薇毫無疑問是‘愛情’的證明……”“咳嗯!”管家影山故意清了清嗓子,藉此打斷麗子的妄想。“很遺憾,我說的並不是‘熱情’或‘愛’那種抽象的東西。而是更為具體的事物。”“什麼嘛,我猜錯了啊?原本還以為,這次難得碰上了一樁羅曼蒂克的事件呢。那麼,你說的到底是什麼?”“請恕我失禮,大小姐。”影山直挺挺地站在麗子身旁,並以無比認真的語氣這麼說道。“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大小姐這樣也算得上是專業的刑警嗎?老實說,您的水平比一竅不通的外行人還要低啊。”麗子內心充滿了屈辱與羞愧。又被這個男人愚弄了。這次他擺明了說她“沒資格當刑警,比外行人還要不如”。正因為麗子時時刻刻都小心地提防影山的狂妄發言,她才更是覺得不甘心。為了不讓影山看穿自己內心的動搖,麗子裝出一副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靜靜地觀賞著薔薇。不過她的背影卻因為憤怒而不斷顫抖著。“失敬……如果惹您生氣的話,那真是非常抱歉,大小姐。”影山以戰戰兢兢的語氣道歉。“畢竟,在下是個講話很實在的人……”“就算講話很實在好了,有些話也不能說啊!”麗子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衝動,想要把這個管家頭下腳上扔進眼前的薔薇花叢裡。薔薇的棘刺一定會把他的臉和衣服刺得千瘡百孔、慘不忍睹吧。啊啊,對了。是棘刺。說起其他花沒有、但是薔薇有的東西,想也知道是棘刺啊。‘熱情’或者‘愛意’都得在後頭排隊。“我懂了。你想說的是棘刺吧。”“正是如此。”管家恭敬地低下了頭。“大小姐真不愧是專業刑警,您理解得真快——”“那種慢半拍的恭維就免了,繼續說下去。薔薇的棘刺又怎麼了?”“是。薔薇的棘刺在這起事件當中,究竟發揮了什麼樣的功能呢?光聽大小姐的描述隻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薔薇的棘刺刮傷了發現屍體的男人們的手背。就隻有這樣而已。事實上,這也正是犯人的目的。”“這話是什麼意思?”“據我推測,這應該是巧妙的利用薔薇棘刺來做偽裝。”“偽裝?”“正是如此。”影山輕輕地扶了扶眼鏡邊框之後,接著說下去。“簡單的說,犯人的手背上有著不想讓人知道的傷痕。可是手背上的傷非得戴上手套才能隱藏。偏偏現在又不是戴手套的季節。於是凶手心生一計,將屍體搬到薔薇花園裡的薔薇床上。到了隔天早上,在發現屍體的混亂場麵當中,犯人得到了可以自然接觸屍體的機會。在那個時刻,犯人表麵上假裝接觸屍體,但實際上卻是用力的把自己的手往茂盛的薔薇花叢裡塞。如此一來,手背當然就會被薔薇的棘刺弄得傷痕累累了。這麼一來,手背上原本不想讓彆人知道的傷痕,就會被後來刻意造成的許多傷痕給掩蓋,變得不那麼醒目了。我認為這正是犯人的目的。”“喔。”雖然影山的推論不算是什麼超乎想象的大發現,不過這樣的確可以解釋犯人為什麼要把屍體搬運到薔薇花園裡。麗子感興趣地問道。“那麼,究竟是什麼呢?我指的是犯人手背上原本就有的‘不想讓彆人知道的傷’。”“當然,那個傷痕必定和薔薇的棘刺所造成的傷痕十分相似。而且對犯人而言,那很有可能會成為字麵上所說的‘致命傷’。因為那個傷痕可以證明該名人物曾經出現在殺人現場。這樣您明白了嗎?”“可以證明某人曾經出現在殺人現場的傷痕……”聽了影山的話後,麗子的腦海裡模糊地浮現出一些東西。案發當時,待在現場的隻有被害人與犯人,還有那個。“該不會是那隻黑貓吧?犯人被那隻黑貓抓傷——對了,‘不想讓彆人知道的傷’就是貓的抓傷!”薔薇棘刺與黑貓的爪子。雖然這兩者外觀截然不同,但是光看傷痕是分辨不出來的。“正是如此。犯人的手背上有被害人飼養的黑貓所留下的抓傷。然後就如同‘藏木於林’這句成語形容的一樣,犯人試圖把貓爪造成的抓傷藏在薔薇棘刺造成的刮傷之中。”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