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隔天禮拜天,風祭警部與寶生麗子立刻前往造訪田代裕也的公寓,並且和他來到住家附近的咖啡廳麵談。田代裕也,三十三歲。年紀輕輕便在知名的機械製造商擔任總務部課長,是個精英乾部。重新在近距離觀察他,會發現田代裕也的打扮並沒有放假在家時的邋遢,容貌也相當端正,想必是相當受女性歡迎的類型。身為派遣職員的吉本瞳會被這個男人的外表與精英頭銜所吸引,那也是可以想見的,麗子這麼思索著。當然,這種程度的容貌與頭銜,對麗子來說絲毫感受不到任何魅力。再說,要是對身份地位這種東西過度敏感的話,那又怎麼能和“風祭汽車”的少爺做搭檔呢。當三人中的其中兩人正打算點調和式咖啡時,這位風祭警部旁若無人的打斷他們,並且擅自點了三杯“藍山特選”,之後便厚臉皮地開始詢問起來。“——所以說,你承認以前曾經和吉本小姐交往過囉?田代先生。”“是啊,沒錯。我和她在一年前開始交往。她被派遣到敝公司後,我們馬上就變得很要好,不過在半年前已經分手了。這也沒什麼啦,隻是自然而然分開。身為派遣職員的她,在敝公司工作大約半年後,又轉調到其他公司。在那之後,我們就逐漸變得疏遠。”“原來如此。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吉本小姐要這麼小心翼翼保留你的相片呢?不,不光隻有相片,吉本小姐甚至還留著這個東西。”風祭警部在田代的鼻尖前亮出那支鑰匙。“田代先生,這該不會就是你房間的鑰匙吧?”田代瞥了一眼風祭警部出示的鑰匙後,很乾脆地承認了事實。“看來似乎是這樣,那又如何呢?”“那我就直問了。你和吉本小姐的交情深到甚至交換了彼此房間的鑰匙,雖然你聲稱早就已經分手了,但實際上兩人的關係仍然持續著,不是嗎?所以她才會到現在還留著你的鑰匙。我有說錯嗎?”“不是這樣。”之前一直保持冷靜的田代裕也,聲音中出現了慌亂。“我和她確實交換過鑰匙。不過她之所以到現在還留著我的鑰匙,隻是因為當初分手時,我錯失了拿回來的機會罷了。這種情況不是很常見嗎?而且,就算我承認了又如何?假使真的如同刑警先生所言,我和她的關係還是藕斷絲連,那又怎麼樣呢?難道您想說是我殺了她嗎?”雖然麗子覺得他坦白的時機來得太早了,不過拜此所賜,話題出乎意料地順利進展。“彆生氣、彆生氣,我們也不是在懷疑你啦。”風祭警部說了幾句在這種場麵下常用的陳腔濫調之後,便直搗核心問道。“話說回來,田代先生,你昨天傍晚人在哪裡呢?”“這是在調查不在場證明嗎?哼,那好吧。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昨天傍晚我和公司的釣友約好一起去釣魚,地點是平塚的湘南海岸。中午我們坐著朋友的車出發,下午三點左右抵達平塚的釣場,然後就一直儘情地釣到晚上。”“喔,釣魚釣到晚上啊。”風祭警部突然換成了親切的語氣。“那麼昨晚應該很辛苦吧?畢竟平塚下起了大雨呢,釣場那邊沒下雨嗎?”“哈哈哈,刑警先生,您想套我的話是沒用的。的確,昨天天氣預報說入夜後整個關東地區都會下雨,但是天氣預報完全不準。平塚那兒連一滴雨都沒下。國立市這邊也沒下雨,不是嗎?刑警先生。”“啊啊,這麼說來,確實是這樣沒錯。”“我就說啦,昨天晚上我們可是舒舒服服地享受著釣魚的樂趣呢,然後就直接在車上過夜,等我回到國立市時,已經是今天早上了。沒錯,我當然是一直跟朋友們在一起。話說回來,刑警先生,吉本瞳是什麼時候被殺害的呢?”田代裕也像是在誇耀勝利似地反問道。另一方麵,期望徹底落空的風祭警部隻能一臉苦澀地啜飲著端上來的咖啡。在那之後,風祭警部和寶生麗子為了驗證田代裕也的證詞,又到處尋找他的釣友問話。不過這份努力最後卻沒有回報,隻能證明他的不在場證明完美無缺。兩人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才回到國立署,然後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會兒,彼此都沒有挑起爭辯的力氣了。過了一會兒,在凝重的空氣之中,風祭警部無力地出聲說道。“哎呀哎呀,結果今天的收獲,就隻有查出最可疑的田代裕也他不是犯人啊。這下子調查又回到了原點,從明天開始又得重新調查了——唉唉,寶生,”警部一邊鬆開領帶,一邊對麗子說。“你可以回去了。昨天你也是在署裡過夜對吧?操勞過度對皮膚不好喔,小姑娘。”“唉。”雖然警部難得的關心很讓人高興,但被他喚做“小姑娘”,又把那一點點高興的心情給打消了。她寧可不要這樣的綽號。話雖如此,現在的麗子也沒有力氣可以抱怨了。她確實已經筋疲力儘。“承蒙您的好意,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啊啊,就這樣吧。那我開Jaguar送你回去——”“不必了!”麗子斷然拒絕。正想從椅子上起身的風祭警部,便泄氣地坐了回去,連同椅子一起轉向正後方。寶生麗子獨自步出國立署。國立市向來以洋溢著時髦感與清潔感的街道著稱,在中央線的沿線都市之中,是個非常亮眼的都市。不過,實際上市公所等公務機關卻是設在南武線沿線,因此也常被歸類為南武線沿線都市。隻是國立市的市民很不喜歡這種稱呼,總之就是所謂的形象問題,這已經偏離重點了——麗子斜眼看了看市公所的建築物後,便往南武線穀保車站方向前進。武藏野的冰冷空氣令人感到秋意漸濃,讓疲倦的身體感到非常舒暢,不過,她滿腦子都還是想著案件的事情。假使田代裕也是清白的,那麼這回的吉本瞳遇害事件就變得相當棘手了。首先是作案動機不明,犯人的行凶手法也還弄不清楚,再加上這次負責指揮調查的又是風祭警部……總覺得有種身陷迷宮難以脫身的感覺——不,其實這絕不能怪風祭警部無能。再怎麼說,警部還太年輕了,可是,他要是能更謙虛地傾聽部下的意見,或是能再更謹慎一點,再多些協調性的話那就好了。啊,還有,真希望他不要老是擺出一副炫耀財力的態度,另外,那種形同性騷擾的語氣也該節製一點。畢竟,隨口叫職業女性“小姑娘”實在太沒禮貌了!你當自己是三野文太在主持節目嗎?“嘿咻!”麗子氣得踢了路旁的小石子一腳,被彈飛的小石子,不偏不倚命中停在路旁的車子——一台純黑色的進口轎車,而且還是全長七公尺左右的豪華禮車——側麵,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金屬聲。“嗚,糟糕!”麗子用雙手捂住嘴這麼說道。這時,駕駛座的門打開了,車裡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的男性,年紀約三十五歲左右。那一身會讓人誤以為是喪服的黑色西裝打扮,看起來既像是家世顯赫的人物,又有點像是酒店外頭負責拉客的店員。男人銳利的視線穿過銀框眼鏡,朝麗子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後,就這樣麵不改色地單膝跪在車身側麵,確認車體的傷痕。“對不起。”麗子戰戰兢兢地走近男人身邊,然後低頭道歉。“修理費要多少呢?”“請不要擔心,頂多七、八十萬吧。”男人若無其事站起身來,並朝麗子的方向恭敬地彎腰鞠躬。“這隻不過是小擦傷而已,大小姐。”“是嗎?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麗子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望向黑得發亮的高級轎車。“太好了,還好不是彆人的車——話說回來,影山。”麗子重新麵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你是特地來接我的嗎?”“正是如此。我想您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你的直覺還真靈啊,一定能成為一個好刑警的。”“哪裡哪裡。”被叫做影山的男子誇張地搖了搖頭。“在下是寶生家的管家兼司機,根本無法和大小姐這樣才華洋溢的髙貴之人相提並論。什麼刑警實在是太抬舉我了——”“你還是一樣會說話呢。”麗子調侃似地說。“沒這回事。”影山困窘地扶正眼鏡。“總之,請您上車吧,大小姐。”影山用管家一般利落的動作,護送麗子坐上轎車。“謝謝。”麗子也像寶生家的千金一樣輕輕點頭道謝,並且打算用極為優雅的美姿坐進車裡,不過,從昨晚到現在,一連串的繁重工作讓麗子疲倦到了極點。她一頭栽進彈性十足的座椅中,連動也不想動了。“欸,影山啊,我要小睡一下,你就開著這輛車隨便晃個一小時吧。”聽到麗子超任性的命令後,影山從駕駛座上回了一句“遵命”。麗子橫躺在座椅上,儘情伸了個懶腰。即使如此,L型的座椅還是有很大的空間。不久,麗子一邊感受著轎車令人愉悅的晃動,一邊陷入了短暫的淺眠。握著方向盤的影山,則是遵照麗子的命令,就這樣慢慢地開了一個小時的車,最後返回位於國立市某處的豪華洋房——寶生邸。沒錯,國立署的女刑警——寶生麗子絕不是什麼“小姑娘”,而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