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喋血雙雄(1 / 1)

諜影 新獨秀 4775 字 16天前

3月29日一大早。杜林甫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想著心事。昨天,他忍痛除掉了談嶽,又不得已槍殺了杭蘇,“逆用計劃”再無泄密的隱患。現在,他正猛抽香煙,考慮如何處理鄭少青的事情。“鄭少青是共產黨臥底,這是毫無疑問的。遲早要除掉他,這也是毫無疑問的。問題的關鍵是,在什麼時候除掉他,用什麼樣的方式除掉他。而這兩個問題的解決都要以‘逆用計劃’不能泄露為唯一前提。“殺早了,共產黨知道後,會不會對送過去的‘長江防禦計劃’有所懷疑?殺遲了,鄭少青跑了怎麼辦?他逃跑不要緊,放他一條生路,未嘗不可,畢竟他還救過我一命。可是,他如果識破了‘逆用’再逃跑,那就不妙了。現在,雖然有行動小組在緊緊地跟蹤他,可是,時間一長,也難保不被鄭少青發現。短期跟蹤不被發現,容易;長期跟蹤不被發現,難!跟蹤者的本事再大,跟得再隱蔽,都不能保證不被察覺……“假若鄭少青逃跑了,‘一號’追究起來,我怎麼辦?殺?還是不殺?怎麼殺?……”杜林甫一時頗費躊躇。“咚咚咚。”有人敲門。“尖頂頭”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張紙。“處座,昨天下午,我監聽到他的一個電話。”說著,一手遞上紙,一手指指樓“這個‘2112’是怎麼回事?是誰打的這個電話,都搞清楚了嗎?”杜林甫看著“尖頂頭”遞過來的記錄紙,皺著眉頭問道。“報告處座。我昨天想了一宿,都……都沒有想出來……”“尖頂頭”吞吞吐吐地說。“笨蛋!那你把這個拿來給我有什麼用?難道要我去破解?”“回處座,共產黨非常狡猾!他們的這個暗號太隱蔽了。昨天,你不在,我自作主張將這個東西讓小白、李桂他們破譯,可是他們也……”“什麼?誰叫你這麼做的?你想找死啊?”杜林甫大驚。“處座息怒。我已考慮到這點。不及時破解密碼,我們就不知道他的動向,可能會耽誤黨國大事。我想,既不能坐失良機,也不能泄露秘密,我就隻和小白、李桂說,有一個電話,說了‘2112,快’這個暗語,並沒有跟他們說,這是監聽他的電話……”“尖頂頭”囉裡囉唆地說著,又用手指指了指地板。杜林甫臉上的冰慢慢化開了,他笑著說:“嗯,可造之才。不錯。那李桂他們破解了嗎?”“回處座,也沒有。”這一次,“尖頂頭”不再回答得吞吞吐吐,而是簡明清晰。“機要科的人都破不出來,我一個行動人員破解不出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他這麼想。“飯桶!一群飯桶!娘希屁!”杜林甫控製不住自己的失望,大罵起來。難怪他,他正在考慮如何處理鄭少青的事,這個帶暗號的電話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要參考這個電話內容來決定如何處理鄭少青,他能不急嗎?“尖頂頭”垂手而立,不再言語。對待杜林甫的怒火,這是最好的應對辦法。“你先回去,繼續監聽,一有情況,立即彙報。”“是!”“尖頂頭”正步而去。“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出事了!不管這個‘2112’是怎麼回事,最起碼說明共產黨和他聯係了,而且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聯係了!下手吧!切斷共產黨的這條線!還要讓他們認為這是一個正常的斷線!”杜林甫決心既定,就考慮如何實施。他一支接一支地抽著香煙。這幾天,一下子少了四個重要的得力下屬,他一時竟不知道讓誰來領頭執行他的新計劃,他感到有點兒悲哀。這時,杜林甫想到了一個人。“手裡的人不夠,就用外人。嗬嗬嗬。”他很滿意自己的智慧,笑了起來,“其實,不是不夠,我的手下還多著呢!隻不過,讓他們協助一下就行了。叫這個人去做這件事,再合適不過了!巧妙之極!”他拿起話筒,一連撥了兩個號碼。下午2點多鐘,汪碧茹坐在秦淮畫舫笙平號裡,心不在焉地喝著碧螺春。畫舫裡沒有一個顧客,除了她汪碧茹。可是,她算顧客嗎?汪碧茹看著空落落的畫舫,心裡滿是疑惑。“杜林甫客客氣氣地把我約到這個地方來,乾什麼?什麼重要的事情既不好在他的辦公室談,也不好在我的辦公室談,非要弄到這個什麼笙平號裡談,這麼神秘!而且還包下這隻船?”汪碧茹一時想不明白。她不來是不行的。一是杜林甫說得非常客氣,而且說關係黨國要務;二是她的戀人鄭少青在他手下,在沒有搞清是什麼事之前就拒絕杜林甫,那是不太明智的。突然,汪碧茹感到畫妨微微晃了兩下,隨即就聽得一陣笑聲:“嗬嗬,汪科長先來一步了。失敬失敬,嗬嗬。”汪碧茹抬頭一看,杜林甫踩著跳板登上了畫舫,健步向她走來。隻見他身穿黑綢罩褂,頭發梳得整齊油亮,滿臉笑容,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岸上,擱跳板的地方,立著兩個便衣,背對畫舫。不消說,那是杜林甫的手下特工。一個侍者端來了飄著清香的碧螺春,接著又上了一盤點心。“你可以上岸了。一小時後,把船還給你。”侍者一喏而去。杜林甫在汪碧茹的對麵.99lib.慢慢坐下,說道:“汪科長近來可好?令尊大人的茶莊生意如何?”邊說邊端起茶杯,輕輕地吹了吹茶湯,抿了一口。“多謝杜處長關心,茶莊生意還過得去。”“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就喜歡喝茶,而且愛喝蘇州的碧螺春,清明之前采摘的最好,那叫一個‘清、香、嫩、潤’……”“杜處長這麼喜歡碧螺春,改日我叫家父寄點上好的‘明前新春’過來,我讓鄭少青給你捎過去。”“感激不儘。沒有辦法,我抽煙抽得多,隻好拚命喝茶。嗬嗬。”杜林甫兀自笑起來,臉皮上泛著解嘲的樣子。那是三分心事,三分感謝,三分應酬,還有一分不自在。“杜處長這麼鄭重其事地把我約到這裡來,該不會是和我品茶論茶的吧?”汪碧茹也笑著問道,眼睛盯著杜林甫的臉。杜林甫又低下頭,端起茶杯,深喝了一口,然後抬起頭,咬了一下牙,延伸到腮幫上的“法令”(麵部溝紋的名稱)陷得很深。“實不相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請你協助。”“我說嘛,這個茶不好喝,世上沒有免費的香茗。”汪碧茹調皮地說道。“咳,咳,”杜林甫清了清嗓子,問道,“汪科長,恕我冒昧地問一句,假如一個共產黨分子站在你麵前,你會怎麼樣?”汪碧茹一愣,抬頭望著杜林甫一本正經的麵孔,不禁呆住了。“他說什麼?他是共產黨分子?他竟然是共產黨分子?”汪碧茹疑竇叢生。好在她是一個經過特訓的情報人員,馬上說道:“杜處長是共產黨分子?哈哈,太可怕了,共產黨分子真是無處不在!”杜林甫卻仍舊板著臉:“汪科長,我是說,假如我們的身邊出現了共產黨分子,你會怎麼辦呢?”汪碧茹有點生氣了,她對這種居高臨下的、大人問小孩式的談話感到不耐煩:“你怎麼辦,我就怎麼辦!”她硬生生地甩出一句。“可是,假如這個共產黨分子就是你最親密的人,你怎麼辦?”杜林甫陰鷙的眼睛緊盯著汪碧茹,一動不動。“什麼?”即使汪碧茹經過特訓,即使杜林甫在前麵做了足夠的鋪墊,但當汪碧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吃驚地問了一句。“你怎麼辦?”杜林甫緊跟一句。此時,汪碧茹的大腦中立即閃過鄭少青英俊的麵孔。一周前,鄭少青在二廳的會議上曾向她打聽馮儒,隔了一天,鄭少青就非常巧地出現在普渡寺並擊斃了馮儒,她感到有點不解。為此,她曾專門到普渡寺勘察了一番,但沒有發現可疑之處。可是,除此之外,她沒有發現鄭少青其它的疑點,很快,熱戀的甜蜜代替了毫無根據的疑惑。“難道,鄭少青真是共產黨分子?臥底?”“汪科長,是不是為難了?”杜林甫掏出一支煙,慢條斯理地點上。“這沒有什麼為難的,人人可得而誅之。”汪碧茹答道,心裡在想,“他不一定指鄭少青,我何必要發怵。等他打出那張牌再說。”“好!不愧是黨國培養的特情人員!”杜林甫站起來,“看來,我找你是找對了!”“你找我乾什麼?”汪碧茹說完這一句,憑著一個特工人員敏銳的直覺,感到一絲不妙。“除掉——鄭少青!”杜林甫一字一頓地說。“什麼?你說什麼?”儘管有些心理準備,但聽到杜林甫這句話,汪碧茹還是驚詫地站起來。“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杜林甫說這話的時候,已全然沒有了剛才談論碧螺春時的謙和。“你為什麼要殺他?”“我已經說過了。”“你憑什麼說他是共產黨分子?憑什麼?”汪碧茹怒斥道。“你坐下,”杜林甫擺擺手,“我會給你充足的證據,但現在不行,除非你也想死。”他是指鄭少青諜取江防計劃的事。“你嚇唬誰啊?你不過是保密局的一個處長,管得了我嗎?你讓我殺人我就殺人?”“我決不會妄殺無辜。但是,鄭少青非死不可!這,沒有半點的含糊。”“他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了你,讓你這麼狠心?”“沒有私怨。相反,我還得感謝他救過我一命。可是,法不容情。因為,他是我們的敵人——共產黨!”“證據!證據!”汪碧茹此時已經失去一個特工的冷靜和理智。“其它的我不便講。我隻和說你一件事,我在普渡寺發現了馮儒臨死前給他的暗號,寫在木板上,那塊木板可能還在那裡……”“我怎麼沒有發現?”“你也去過普渡寺?哈哈哈,”杜林甫笑起來,“你沒有發現,是因為你比我去遲了一步。我看到那塊木板就除去了上麵的暗號。”“什麼暗號?”“那是秘密!汪科長,你是聰明人。話說到這份兒上,你還有什麼懷疑的?你不殺他,他遲早要殺你!”汪碧前一聽,沉默了片刻,說:“我情願被他殺死。再說了,就算他是共產黨分子,那也是你保密局的事,你找我乾什麼?”“你這話就說到點子上了。讓我慢慢告訴你。這是問題的關鍵。我要殺鄭少青易如反掌,用不著跟你說這麼多!還讓你忍受這麼多的煎熬,這沒必要,也不好。我可以隨時隨地地除掉他,槍殺、刀刺、勒死等,方法多得很。可是,那樣鄭少青就會死得很慘,是暴死。我不忍心看到這樣的結局。我要讓他平靜地死去,不知不覺地死去,沒有一點痛苦。隻有你才能幫我,不,是幫他做到這一點。”杜林甫說出了他這麼做的部分原因,但主要原因他並沒有說,那就是怕共產黨方麵知道鄭少青死於非命,進而懷疑情報的可靠性。“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你是妄想!你不會得逞的!”汪碧茹大罵。“你罵吧。乾我們這行免不了要被人罵,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是,為了黨國的大業,還有我的職責,我彆無選擇。”杜林甫深吸了一口煙,繼續說道,“你也是黨國培養出來的,你應該完全理解我的做法。要知道,我們和共產黨水火不容,不是我們殺他們,就是他們殺我們!”汪碧茹聽到這裡,一時無話可說。“殺掉情人固然痛苦。可是,你愛情人,情人愛你嗎?他是在利用你的感情、騙取你的信任,從而為他的間諜工作提供方便!說不定,你已經給他提供了方便,誰知道呢!退一步說,即使我放走了他,將來你們也不會生活在一起的,你們的感情沒有任何結果!因為,你們沒有共同的立場,不是同一個陣營!”杜林甫說到這裡,坐了下來。汪碧茹望著平靜的秦淮河,望著河中的停泊的畫舫,望著岸邊的六朝遺跡,心裡翻騰不已。她的目光變得虛無縹渺起來。“你想讓他怎樣死?”“我想讓他死在你家裡。這樣,也不枉你們兩個的一段情緣。”杜林甫想讓鄭少青死在汪碧茹的家是要製造一個正常死亡的地點。汪碧茹咬了咬嘴唇,竭力控製自己的情緒,說道:“想要我殺鄭少青,我還沒那麼無恥!”“其實,我們讓你來做這件事,並不是唯一的辦法。我們不需要你的幫助,也可以讓他平靜地死去。比如投毒、注射、窒息等,雖然不太方便,但想做還是可以做成的。我們讓你來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考驗你對黨國的忠誠。”“忠誠?像你這種嗜血成性的魔王,還有資格談什麼忠誠?”“唉,汪科長啊,我說得不少了,快沒耐心了,我們不磨嘴皮子!你就直說吧,是做,還是不做?”“不做!你還能把我怎麼著?”“其實,當我把事情告訴你的時候,你已沒有選擇,更沒有退路了。”汪碧茹立即明白了:“你大不了連我也一塊殺了。就是這樣,我也不會殺鄭少青!”“那就玉石俱焚?”杜林甫冷笑起來。“既然你要讓我們死,我們還能活嗎?”“你太幼稚了,沒那麼簡單!”杜林甫走到船般,向岸上一招手,“過來一個。”一個便衣立即上了跳板,進了畫舫。“處座,什麼事?”“把她帶到裡麵去。”“是,請吧。”便衣做了一個手勢。“你們要乾什麼?”汪碧茹怒斥。“放心,我們不乾下流的勾當。”杜林甫要使出他的撒手鐧。“進去!”便衣掏出手槍,對著汪碧茹。杜林甫走在前麵,進到畫舫的一個小隔間,便衣推搡著汪碧茹也進去了。這個小隔間布置得精致典雅,八仙桌、沙發、花凳一應俱全。隔間的牆夾角立著一個高腳案幾,上麵放著一部電話,電話上覆著一方繡花手帕。這個“笙平號”畫妨是專供達官貴人、名流顯要休憩遊樂的,一般人上不了這艘遊船。“把電話打過去!”杜林甫命令。便衣掀掉手帕,拔通了電話。“汪科長,請去接電話。”杜林甫說。汪碧茹遲疑著,慢慢走向案幾。手還沒有抓起電話,隻聽話筒裡傳來一聲蒼老而淒慘的哀泣:“阿茹啊……阿茹啊……”“爸爸!你怎麼了?”汪碧茹抓起電話就叫了起來。此時,她的心猛地一緊!她立即明白了!她完全明白了!“爸爸,儂還好晚?儂在啥地方?”“阿茹啊……乖寶貝……我好,我好……我在店裡頭……到底出了啥事體啊?”“爸爸!他們有沒有對儂……”“沒有,沒有。他們用槍頂著我,說你不聽他們的話,就……就……”“就什麼?爸爸,儂快講啊!”“就用刀斫我的……”老先生泣不成聲,說不下去了。汪碧茹隻覺得天旋地轉,她竭力支撐著自己。突然,汪碧茹的耳邊傳來一個陰陰的聲音,那聲音來自不太遙遠的姑蘇古城:“你放心,你老父親現在很好,你姆媽也很好。隻要你配合我們,他們還將會很好。否則,我們隻能慢慢斫掉你父母的手、腳,還有其它的東西,然後扔到太湖裡喂魚,再把茶莊裡的東西通通燒掉……聽清楚了嗎?”“等等……等……我……聽……聽你們的……”汪碧茹說完這句話,就癱軟在案幾下。當天下午3點多鐘,鄭少青開著“大鼻頭”出了保密局。“我已暴露……他們知道我是臥底,但不一定知道我諜取了‘長江防禦計劃’。也可以說,肯定不知道!因此,我的離開不會給組織帶來損失……離!離開!走!趕快走!一旦被捕,那個酷刑……任何人都吃不消。”他不敢往下想。車子很快開到了他的住處。他打開車門,坐在車上,微微探出頭,向身後看了一番就下了車,然後快步走進家中。一輛破舊的出租車尾隨著開過來,停在他家對麵的小巷裡。車內,兩雙眼睛一直盯著這邊的動向。自從上午破譯了電話暗號後,鄭少青就估計到可能會有人跟蹤自己,但他沒有發現跟蹤者的身影。他趕緊燒毀了所有的重要資料,把所有的錢揣進兜裡,又將子彈上膛,插進槍套。“沒有什麼東西了……諜人在路上,隻要槍和錢……”他望了一眼屋子,心中一陣悲涼。正要走出屋子,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遂折回身,打開櫃門,拉出抽屜,翻開一個本子,從裡麵取出一張照片,還有一頁滿是皺褶的紙片。照片上,一個颯爽英姿的國民黨女軍官在向他露出迷人的微笑。他把照片插進特彆通行證的夾層。紙片是從馮儒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麵對這張紙片,鄭少青不禁想起了逃亡的馮儒、破敗的普渡寺,還有馮儒臨死前的笑容……“我現在的處境和當時的馮儒何其相似!”鄭少青看著紙片,眼睛慢慢濕潤了,那首詩也在他的眼前模糊起來:“不要再對我微笑”“我的心已蒼老”“紅顏和鮮花”“隻能下輩子去尋找”“不要對我說沉默”“我的劍未曾出鞘”“孤獨和隱來”“是我注定的宿命難逃”“不要對我說殘酷”“我的血浸透征袍”“姐妹要站起”“我隻能夠選擇仆倒”“不要對我說名利”“我的歸路你可知道”“勳章和榮耀”“不過如墳上的小草”“不要對我說疑惑”“我的身份你應該知道”“藍天上的白雲”“是我的靈魂在飄啊飄”“不要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我要我要我隻要”“我隻要你說”“我是你身邊親密的小草”汪碧茹跟隨杜林甫等人離開了畫舫,上了停泊在岸邊的GM轎車。在離保密局幾百米遠的地方,她一個人先下了車。杜林甫等人驅車進了保密局大院,汪碧茹則在10多分鐘後步行進了大院。汪碧茹慢慢走近小紅樓。她伸出顫抖的手指,摁下了門鈴。曉露笑吟吟地打開了門:“哦,是汪科長。”“鄭少青在嗎?”“他剛剛走。”汪碧茹遲疑了一下,問道:“走了多長時間了?”“不長,嗯,”曉露看了一下手表,“大概20分鐘吧。”“哦。”汪碧茹有氣無力地說,“打擾了。”說完轉身離去。出了保密局的大院,她的腳步明顯加快起來。“要趕緊找到他,不能讓他跑了。他是跑不掉的……”隨即,她叫了一輛出租汽車,直往鄭少青的住處而去。她要完成一個儀式。鄭少青將紙片折成照片大小,也插進證件的夾層。“到汪碧茹那裡去一下,再見最後一麵……這一彆,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他看了看手表,“她應該快下班了……電話不能再打了,直接去她屋子裡。”他包也不拎,向門口走去。他這一去,就不打算帶包了。他怕拎包會引起可能存在的特工們的注意或懷疑。“咚咚咚。”卻聽得有人敲門,聲音輕輕的,無力的樣子。“難道敵人找上門來了?”鄭少青心裡不免一驚。“誰?”“汪碧茹。”鄭少青既覺意外,又感欣喜。他連忙拉開門。“你來啦。”要不是有心事,鄭少青肯定會上去擁抱住汪碧茹一頓狂吻。“看樣子,好像不太歡迎啊。”汪碧茹看見屋內有些淩亂,覺出了一點異樣。但她沒有問。“碧茹,我正要去找你,你來了,太好了,免得我跑一趟了。”“找我乾什麼?”“局裡有點事,我要到上海去一趟,可能得一周才能回來。”“一周?最好彆回來。”“為什麼?”“現在局勢這麼亂,共產黨軍隊渡江的首要登陸地肯定在南京,很多人都往上海、杭州、福建、台灣撤退,你還回南京乾什麼?”汪碧茹淡淡地說。“再亂,我也不能拋下你不管啊!”汪碧茹一聽,鼻子一酸,她強忍著滿腹的疑問和悲涼,苦笑著對鄭少青說:“難得你這麼有情有義。走,到我屋裡去。我們商量一下將來怎麼辦,要不要離開南京到台灣去?”鄭少青遲疑了一下。“怎麼了?”汪碧煎關心地問。“沒什麼。我在想,是不是就在我這裡談談,不必到你屋裡去了。”“你不要破壞我的雅興了。我酒菜都置辦好了,正好為你餞行。”“嗯……”鄭少青在思考。“你什麼時候出發。”“8點鐘的火車。”“為什麼不能明天走?”“上海站開會,緊急商量……如何妥善協助……秘密運送黃金到台灣的事。明天上午8點就開會。所以,必須晚上出發。”“為什麼不早點通知?”“唉,現在這個形勢,什麼事都是急抓急拿的。”鄭少青歎了一口氣。“還有3個多小時。”汪碧煎看了一下手表:“時間還早,來得及。走吧。”說著去拖鄭少青的胳膊。“好吧。”鄭少青站起身,和汪碧茹一起走出屋子。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汪碧茹的住處。屋子裡處處散發出少女的氣息。布娃娃躺在床頭、沙發上,幾串風鈴從客廳的天花上垂吊下來,巴掌大的花盆裡養著一些小花小草之類的玩意兒排隊坐在窗台上……鄭少青坐在沙發上,環視屋內,這樣的氣息讓他傷感。“我打個電話,叫對麵的飯店馬上將酒菜送過來。”汪碧茹邊說邊抓起電話。鄭少青說:“好吧。”汪碧茹打過電話後,就對鄭少青說:“一會兒菜來了,你開門讓他們送進來就行了。我有點事。”說完,不等鄭少青答應,就走進廚房,停留了片刻,又向盥洗室走去。鄭少青正有點疑惑,一見如此情形,就隨口應道:“好的。”不一會兒,盥洗室傳來一陣“嘩嘩”的水聲。鄭少青心不在焉地翻著報紙。他有點後悔來到這裡,因為這不是他計劃中的事。“本來隻想到這裡來和汪碧茹見一麵就趕緊離開南京。可是,現在要等酒菜送過來,要吃飯,要喝酒,還可能有不少話要談。因為自己說過是8點的末班火車,看來7:30前是離不開了。”“就怕這兩個多小時中發生什麼變故……隻怪自己有點兒女情長……如果早一分鐘出門,有可能改變主意……”他一通胡思亂想。“叮……”門鈴響了。鄭少青站起身,問了一下,就打開門。飯店侍者提著竹編菜籃,走進屋內,掀開籃蓋,將兩碟涼菜、兩碟熱菜擺上桌,隨後就走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古人說得真是……臨走了,還要弄一個傷感的氣氛。”鄭少青兀自搖搖頭,感慨不已,“造化弄人,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一會兒工夫,汪碧茹走出了盥洗室,頭發濕漉漉的,隻穿了一件睡衣,望著鄭少青笑了笑。鄭少青心裡一陣悸動。汪碧茹向他走來,清新而醉人的芬芳隨之向他襲來。他輕輕地摟住汪碧茹,吻了一下,壓抑著內心的渴望,說道:“吃飯吧。”汪碧茹抬起頭,用幽怨的目光望著鄭少青:“就知道吃。我現在不餓,等一會兒吃不行嗎?”說完,又閉上眼睛,在鄭少青的唇上吻了起來,同時一隻手在他的胸前顫抖地摩挲。埋在鄭少青內心深處的火焰“呼”地一下燃燒起來。他一把抱起汪碧茹,走進房間,將她放倒在床上,並急切地解開她的睡衣。汪碧茹美麗的胴體讓鄭少青一陣眩昏。燃燒的火焰使他的肉體膨脹,他匍匐在汪碧茹的胸前,瘋狂地運動。兩個赤裸的肉體融合在一起。他們在天堂找到了戰栗的感覺……世界已不複存在。他們的意識隻殘留了一點!生命的頂點就是虛無!半小時之後,他們人從床上爬起來。汪碧茹嬌羞地彆過身去。她完成了她的儀式——成人禮。“來,碧茹,”鄭少青將汪碧茹抱起來,放在桌邊的椅子上,“坐好了。開飯了。”“嗯,喝一杯。難得的氣氛。你坐著,讓我來忙。”汪碧茹站起來,走到廚房間,取出一瓶香檳,打開瓶蓋,從碗櫃裡側取出一個小玻璃瓶,擰開蓋子,將瓶中的白色粉末倒進酒瓶中,輕輕地搖了搖。白色的粉末在褐色的香檳酒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是劇毒品——氰化鉀,是杜林甫在笙平號上交給汪碧茹的。隻要50~100毫克的氰化鉀進入人體內,這個人將在幾分鐘內死亡!汪碧茹提著香檳來到桌前。她默不做聲,給鄭少青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吧。”鄭少青端起酒杯。“喝!”汪碧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鄭少青喝了一大口。“少青,吃菜。”她夾了一塊南京桂花鴨,放在鄭少青麵前。“真香!我餓壞了。剛才……”“少青,你就不要走了,你就住在這兒吧……”汪碧茹幽幽地望著鄭少青。“那可不行,我還要去上海。”說完,又獨自喝了一大口。“你走不了了。”“為什麼?”鄭少青一驚。汪碧漸笑起來,笑得很怪異。鄭少青從沒有看到她這樣的笑容,他趕緊問道:“碧茹,你怎麼了?”“少青,你說真話,你愛我嗎?真的很愛我嗎?”鄭少青一聽,笑起來:“我記得在大東酒摟我已經回答過一次了。”“你就那麼吝嗇再說一次嗎?”“碧茹,我真的很愛你……有機會,我想把你帶到一個遙遠的地方,離開南京。”鄭少青想到他曾經的計劃——策反汪碧茹,回歸組織。“有你這句話,我就很滿足了,在哪裡都一樣。”汪碧茹說完,喝了一口香檳。“少青,抱著我喝酒。”汪碧茹滿眼柔情地望著他的心上人。“碧茹……”“不要再遲疑了,時間不多了,快點抱著我。”汪碧茹夢囈般地說著。她要趕緊告訴鄭少青真相。鄭少青感到事情有點不妙,他隻得抱起汪碧茹,放在腿上。“我在酒裡放了毒,你不會恨我吧?”“什麼?”鄭少青大吃一驚。汪碧茹咧了咧嘴,苦笑了一下。“你!為什麼?快告訴我!這是為什麼?”汪碧茹星眼朦朧,靠在鄭少青的懷中望著他的臉:“你聽我慢慢說……我不下毒,杜林甫也一定會殺你,所以,你反正活不了了……我不下毒,杜林甫不但會殺我,還要殺我爸爸和姆媽。我……殺了你,杜林甫可能會放過我……和我父母……你說,我該怎麼辦?”汪碧茹笑著說。鄭少青終於明白了!“碧茹!你……你怎麼這麼傻?你自己也喝了……”鄭少青恍惚記得汪碧茹和自己喝的是同一個酒瓶裡的香檳!“你好狠心,想扔下我一個人走?……不!我不能讓你一個人走……我和你一起……走。”“碧茹!”鄭少青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他時刻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但他決沒有想到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他為此感到突然,又感到欣慰。“你早點說,我剛才……會加倍愛你的。”鄭少青有點後悔。汪碧茹一聽,笑起來:“哈哈哈,我很滿足了……謝謝你。少青……”她潤了一下嘴唇,似乎很乾渴,“我對這個世界已經厭倦了……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是共產黨嗎?”鄭少青堅定地點點頭:“是的。我是共產黨員……對不起,我……隱瞞了你。”此時此刻,他感到五臟在焚燒,目光模糊,頭腦昏沉。“時間到了。”他想。“碧茹……我們趕緊到另一個世界去,趕緊離開,越快越好……太難受了……”說完,他把手伸向酒瓶。眼前的一切在輕輕轉動。他將酒倒入兩個杯中。香檳酒漫出了酒杯,流在桌上。他端起一杯,抖顫著湊到汪碧茹的嘴唇邊。汪碧茹幸福地笑了。她喝下了鄭少青親自喂給她的美酒!隨即,鄭少青端起另一隻酒杯,仰起脖子,痛飲而儘!“咣當!”酒杯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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