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之間——七月十六日 下午兩點五十分(1 / 1)

麻耶雄嵩 6441 字 16天前

傾盆大雨下個不停,狂暴的風雨猛烈地撞擊著人們的心扉。不知不覺間,人的身體仿佛習慣了這種有節奏的大自然的旋律。記憶中的對馬繼美的笑容,隱隱約約浮現在窗戶玻璃上似的,曆曆可見。她情不自禁地對我輕輕一笑——與她心直口快的性格正好相反,絕少見她在眾人麵前放聲大笑。她曾對我說過,打小時候起門牙就長得很不整齊,唯恐露齒大笑時顯得不雅,因此笑的時候便有所克製。當然,在我認識她以前,她的牙就已經經過治療和矯正,一口整齊的白牙與五官相比顯得毫不遜色,可是笑不露齒的習慣卻依然保留著。記得那也是一個大雨如注的日子,俱樂部一行人參觀完一座房屋廢墟後,正往停車場裡跑。途中,那位叫小佐佐的女生一不小心踢倒了供奉在路邊的一束鮮花,但她毫不理會,依然腳步匆匆地往車裡跑。這時,繼美大聲叫住了這位年級比自己高的學姐,義正詞嚴地讓她回去把鮮花扶起來。她還說,放在路邊的鮮花一定很重要,碰倒後一定要恭恭敬敬地照原樣擺好。可是,小佐佐卻不以為然地反唇相譏:“參加阿基裡斯俱樂部的人還對一束鮮花多愁善感,哪有這個必要!”繼美毫不畏縮地反駁道:“這些花和被人遺棄的凶宅不同,一定寄托著對某位逝者的深深的哀恩,才擺放在這裡的,決不能無視彆人的感情。”結果兩位女生竟在雨中毫不相讓地對視了很久。那時,繼美加入俱樂部還不到一個月。我永遠也忘不了繼美那咄咄逼人的眼神。那是繼美特有的、最真實的憤怒,強烈的意誌從她淺棕色的瞳孔中流露無餘。那個在暴雨中怒目而立的身影從此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中,讓我永生難忘。那副模樣比世上任何東西都要打動我。那是一個六月裡的雨天。到底為何聊到這個話題已經記不清楚了。當我被人問到喜歡哪種動物時,我不假思索地告訴他們,最喜歡的是一種叫歐巴賓海蠍的古生物。有人馬上不解地反問我:“為什麼會喜歡那種東西?”我告訴他們,那是一種生活在寒武紀的海生動物,嘴像吸塵器一樣突出,身體兩側長著雙鰭,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大海中遊泳。可是,一旁的平戶聽後卻不屑地嘲笑道:“這種動物早就死絕了吧?你這家夥總是不長進,老喜歡那些沒出息的東西。”“不長進”和“沒出息”這兩個詞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馬上低下頭,說不出話來,隻能傻笑著。正在這時,繼美大聲對我說道:“是那種長著五隻眼睛的動物吧?和你一樣,我也非常喜歡。”我聽了,掩飾不住湧自心底的興奮之情。繼美教會了我如何保持尊嚴,這已經足夠了。從那以後我開始注意起她來,我對她的一切都很感興趣。我知道她最爰吃的是小粒的梅乾,不愛吃帶甜味的醃蘿卜,睡覺前一定要關掉屋裡所有的燈,泡澡時浴缸裡一定要放滿水,而且不習慣隻洗淋浴。我還知道,她考了三次也沒拿到駕照;在咖啡館打工時不小心在廁所裡滑了一跤摔傷了肋骨,足足養了一個月也沒能去掉胸部的淤斑;為了控製體重,她隻在約會時才偶爾吃一塊點心。她的一切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可是,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竟然發生在她頭上。那一天,也就是今年的一月十二日,繼美居然落入了“喬治”之手,從此下落不明。直到噩耗傳來,我才得知她已經不在人世。我一直悔恨自己無力把她救出魔爪。如果我的前世身為勇士,不,如果我此生就是一位勇士,一定能保護她,一定能找回原來的自己,同時也能獲得心靈上的救贖,一定能為自己愛的人與惡魔戰鬥到底。我想,我可以做到這一切,事情也本應如此。我盼望著自己有所改變……這也是對我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孩的懲罰。這時,門鈴把我從悔恨中驚醒。我開門一看,門外站著平戶和身穿夏威夷T恤的島原。大家相互檢查過所有的房間後,誰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回到自己房間去了。雖然大家聚集在一起、待在空曠的酒廊大廳裡相對安全些,但這讓氣氛顯得非常沉悶,也是平戶最為擔心的局麵。顯然,大家聚集在一起,隻要相互產生少許猜疑,心裡的寂寞和恐懼就會比各自回到房間裡更強烈,因此,待在空荔蕩的酒廊大廳,反而容易讓人心存畏懼。即使存在凶手並非內部成員的可能性,大家也希望回到房間,關起門來,使自己免受精神上的折磨。看來,在肉體安全與精神安全之間,大家選擇了後者。“我們打算進螢之間看看,你也跟著去吧。”平戶依然撫弄著下巴上的小胡子。他的語氣中顯然沒有商量的餘地,他甚至認為我和他們一樣,對此很感興趣。不過,剛才既然和他們一起檢查過書房,現在又想拉上我,也很自然。“就我們三個人嗎?”我問。黑漆漆的走廊裡隻能聽見沙沙的雨聲。“人數少些才好行動吧?可是,怎麼也不能缺了你這個華生醫生一一我們兩位偵探往往意見不一,很難統一行動。”“你的意思是讓我保持中立,是嗎?”兩個人對此均無異議,我也樂得如此——作為客觀的記述者參與此事,這也是我試圖改變自己的第一步。“平戶君以前去過螢之間嗎?”我問道。“沒有。”平戶搖了搖頭,“去年我們來時正趕上重新裝修,所從沒去成。不過,我想裡麵一定十分寬敞吧?從一層的房間配置就能估計到。酒廊的正上方應該有一大塊空間——從外麵看來,一層和二層建築麵積應該完全一樣啊。”“就在那扇門的後麵嗎?”“我想應該是吧。加賀螢司生前把它作為最得意的標本展示間,應該有足夠的空間能藏下個把凶手在裡麵吧?如果凶手有鑰匙,他甚至可以不經過走廊直接走進書房。”“這麼看來,也許螢之間裡還有一個秘密樓梯直接通往一層也說不定。”站在身後的島原補充道。他的口氣十分平靜,似乎心中早就有數了。“還有秘密樓梯?”這句話實在出乎意料,我又重複了一遍,“為什麼你們會這樣想?”“不,這不是我想到的,是茄子君……”平戶往後縮了縮身子,看著島原說道。“我看一定是這樣。”島原向前邁出一步,站在我麵前,“我是在昨天進行最後一場比賽時想到的。大村在比賽中間不是大叫了一聲嗎?那時佐世保借口準備宴會,躲進廚房半天沒有露麵。當他回到酒廊大廳時,大村已經下來了。這難道不奇怪嗎?我想,以佐世保的性格,即使他沒親耳聽到大村的慘叫,也不會錯過欣賞兩位選手麵色慘白地回到酒廊的精彩場麵。你說對吧?”“有道理。從某種意義上說,那個場麵最精彩。”“當時我就產生了這個想法。佐世保豈肯放過那麼精彩的一幕?他一定躲在哪裡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我還覺得,把大村嚇了一跳的也準是佐世保。他一定偷偷從另外的樓梯爬上二層,躲在角落裡嚇唬人。”“可是,從樓裡的配置來看,從廚房上到二層必定得經過我們所在的酒廊大廳啊。”聽到我的疑問,島原加重了語氣說道:“所以我才想到,廚房裡,不然就是後麵的廁所或浴室裡,是否另有一條通道,能夠直通二層的螢之間……”“如此說來,那位把大村君嚇得不輕的女人實際上並不存在,而這一切都是佐世保搞出來的?的確,知果有條通道可以直接通往二層的螢之間,那麼一切是完全能辦到的。”看來,即使大家已經互相核對過指紋,島原仍堅持認為凶手出自內部成員之中。“可是,即使佐世保捏著嗓子裝出女人聲音,也瞞不過我們,畢竟大家太熟悉他的聲音了。你說得淨是假設,紙上談兵,沒有任何依據。”話說到這裡,堅持凶手另有其人的平戶表示了相當的不滿。他的話聽起來雖有幾分挑釁的感覺,但並非全無道理。看法雖然不同,但平戶並沒有搬出會長的架子壓製低年級學生,對此我還是頗為認同。“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下時,人的判斷力是靠不住的,尤其像大村君這種人,就更容易被嚇住了。”島原針鋒相對。“當然,也許有這種可能性。”平戶撫弄著小胡子,也表示同意。“另外,佐世保也完全可以用磁帶錄下女人的聲音,再拿來播放。”“這話也有道理。總之,我們到螢之間去,事實到底怎樣不就全清楚了嗎?趕緊走吧。”“不是說沒有找到鑰匙嗎?那怎麼進去?”“是啊,鑰匙至今尚未找到,一定是被凶手帶走了。他要想待在館裡而不被我們發現,鑰匙對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世上的事總會有辦法的。”平戶神秘地笑了笑,從兜裡掏出一根像挖耳勺似的細鐵絲,晃了晃。“對啊,怎麼忘了平戶君還有這一手呢!”我說。“什麼叫這一手?”島原滿臉驚訝地看了看這根彎曲的鐵絲,追問道。“這也不怪你不知道,我這手本事還從未在茄子君麵前披露過,你就等著瞧吧。”平戶得意揚揚地把鐵絲在食指上繞了一圈。我們沿著東邊走廊往前走,再往左一拐就到了。螢之間和書房是緊挨著的,一道朝兩邊開的厚厚的門出現在我們麵前。門上釘著一塊金黃色的牌子,上麵刻著“螢之間”幾個優美的大字,字體與玄關大門上的完全相同。從這裡便能看出,流螢館中最重要的房間應當就在這裡。螢之間的大門正處於走廊的拐角處,也可以說是處於一個死角。小心起見,我們還是確認了一下四周確實沒有人。平戶彎下腰,麻利地掏出鐵絲,插進了鑰匙孔。“你拿著的是撬門器吧?為什麼身上帶著這種東西?難道你平常還偷雞摸狗,靠它弄兩個零花錢?”島原露出滿臉疑惑和不屑的表情問道,神情甚至比剛才站在屍體前時更嚴肅。“你這是說什麼傻話?!這是我們探索廢墟時最不可缺少的工具,即使大門鎖住了,有這麼一根鐵絲,我們就能進去。”“這麼乾將來肯定要惹大禍的!”島原聽了後才恍然大悟,但不免又擔起心來。“所以我才對你說,根本就不存在能顯靈的鬼神。不過,我從來不對神社和祠堂下手。那裡供奉著神靈,萬一觸怒了他們,那可是自找沒趣。其實,我把幽禁著鬼魂的大門打開了,對他們也是一種拯救。不管怎麼說,我頂多也隻能弄開最簡單的門鎖,想靠它來偷東西也辦不到。”按理說,首先要解釋的是沒有靠它偷過東西,而不是會不會遭鬼魂報應,但平戶卻主次顛倒地解釋了一通。正說著話時,隻聽“哢嚓”一聲,門鎖被打開了。平戶叫了聲“好”,接著又擰動L形的門把手。“哇,這門好重!”平戶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推開了門。門縫裡滲出冰冷的空氣和微弱的亮光。原以為進了房間後要一直打著手電筒,但沒想到屋裡很亮。大家抬頭一看,原來這裡和下麵的酒廊一樣,屋頂是塊玻璃天花板,光線就是從這裡透下來的。“原來如此!”我驚歎道,同時打開了牆上的開關。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牆壁、天花板以及地板,全都塗成白色。由於我們自昨天起就一直生活在黑色的世界裡,因此偶然踏進這個白得耀眼的房間,眼睛都被刺得有些痛。房間的中央和左邊擺著許多齊腰高的展示櫃,與其說像是博物館,倒不如說更像個資料室。右邊的儘頭能看見那扇通往臥室的門,門旁邊擺著一架一人高的座鐘。這個座鐘的形狀和擺在流螢館其他地方的座鐘很像——我已經在門廳、走廊和酒廊等處見過七座這樣的座鐘了。而展示櫃中擺放著的,無疑都是螢火蟲的標本。“……怪不得把這裡叫做流螢館,真是名不虛傳。”島原那尖尖的腦袋微微向右偏了偏,感歎地說道。我上前一著,果然,從標本的標牌可以得知,這裡除了有產自日本的源氏螢和平氏螢外,還有產於歐洲、東南亞、美洲等地的螢火蟲。這裡的標本琳琅滿目,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大櫃。這些成蟲都是在剛剛破繭而出時就被捕捉到的,因此色彩保持得異常鮮豔。粗略一看,這裡至少有兩三百個品種。不過,據說全世界的螢火蟲有千種之多,如此看來,這裡收集到的標本還隻是很少的一部分。而且,西邊的牆壁前擺放的展示櫃裡隻有標牌,一隻螢火蟲的標本也沒看到。“這些都是加賀螢司留下的吧?”我問。“不,我看是佐世保接手後重新收集的。原來的標本已經十年無人管理,早已經糟朽了吧?”平戶用沉重的聲音回答道。麵對如此令人驚歎的標本,平戶也十分震驚。“居然重新收集了這麼多,佐世保真是了不起。雖然說比起改造這座館的花費,這些投入也許並不大,可是現在進口生物製品的限製一年比一年嚴格,看來他還真下了不少工夫。”島原一邊蹲下身子仔細地觀察著櫃裡的標本,一邊小聲說道。“可是,最近一段時間,連十分稀有的熱帶大型甲蟲都大大方方地擺在商店裡售賣呢!如此看來,對生物製品的限製應該比以前更寬鬆了。不過,據說目前不少種類的螢火蟲已經滅絕,這類製品的進口也許真的受到了嚴格的限製。總之,佐世保這人很有辦法,想要的東西總能弄到手。”“看來,他還是依仗著傳銷遊戲聚集到的財力。這些標本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呢。可老是這麼放著,幾年後不會糟朽嗎?”“我知道,許多大學和博物館都有意購買這些標本。佐世保無意之中接手了加賀螢司搜尋的標本,對於這些標本的處置,他還沒有拿定主意。如果收集這些螢火蟲的目的是為了賣錢,我看還是放在這裡腐爛掉好些。”“放在這裡的話,還能吸引像我們這樣的探險愛好者呢。”島原的臉上露出一絲乾笑,說道:“由於互聯網的出現,現在的信息傳播速度已經遠非十年前可比,一旦消息傳開,也許會有很多人想到這裡看看,那可就熱鬨了。我不知道佐世保還有什麼親朋好友,但他們不會花錢把這座館封起來吧?總之,在佐世保出麵收購這座樓房以前,這裡仍然保存完好,這隻是一種幸運吧?”“這座屬於阿基裡斯俱樂部的彆墅,也是成員們集訓時的住宿場所,可是將來卻要變成探險的對象,還真是一個諷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佐世保探索了幾年鬼魂,這回自己倒成了鬼魂,供彆人來探索了……可是,這裡也不像是佐世保的遇害現場啊,你們看,什麼痕跡也沒有。”這個房間隻有酒廊大廳的一半大小,屋裡除了展示櫃什麼都沒有,東西簡單得一目了然。整個房間沒有藏得住人的地方,站在屋子中央的展示櫃邊,往四周一看,一切全都清清楚楚。另外,牆壁、櫃子和地板全都是白色,如果有血跡的話,一眼就能看到。“這麼看來,館裡不可能藏著外人啊!”不用說,這麼說的準是島原。“這麼看來,館裡也不可能還有一條通往一層的通道啊!”平戶模仿島原的語氣,開玩笑地說道。可是,島原不為所動。他冷靜地指著房間的一介角落,這是與通往臥室的門和座鐘相反方向的牆角。在螢之間最靠裡的地方,有個三米寬、比地麵稍高的舞台,似乎是加賀在請人參觀這些標本時,為客人演奏的地方。在舞台的角落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門,由於門的顏色與牆壁完全一樣,若不認真檢查的話,很不容易發現;可是若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門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金屬把手。“也許這裡就是秘密通道,可以通往一樓。”“這麼說的話,也許凶手就躲藏在裡頭。”“門上並沒有鑰匙孔,因此無法從裡麵鎖住。如果凶手真躲在這裡,那還不嚇出他一身冷汗來?”一間緊鎖著的充滿謎團的房間,裡麵又有一扇門,這些條件聽起來就像玩電子遊戲似的。難道,這扇門的後麵藏著通往地下牢房的暗道……這場遊戲中又是誰來扮演勇士?是師兄平戶還是衝在前頭的島原?要不就是為他們充當華生醫生的我?我正想得入神,島原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小門已經被打開了,看來,島原對自己的判斷充滿了信心。門後隻一座混凝土砌成的小倉庫。天花板上吊著熒光燈,裡麵的裝修也很簡單,比螢之間要差得多。三麵的牆中,正麵的油漆已經剝落,露出灰色的混凝土牆麵。右邊牆上釘著兩個寬大的架子,上麵擺放著工具箱、紙箱和樂譜架等雜物。而左邊的牆上卻拉著一塊厚厚的米黃色的布簾,擋住了我們的視線。天花板上拉了一根像是匆忙裝上的窗簾橫杆,看起來並不像是當年留下的。不用說,我們最想知道的當然是布簾後麵究竟放了什麼。雖然可以肯定並沒有藏著人,但總是隱約覺得有些什麼在後麵,這一點毫無聚問。島原已經充分展示過自己的勇氣了,平戶為了保持顏麵,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把掀開了布簾。布簾剛剛掀開一半,平戶的手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小屋裡的空氣頓時緊張了起來。“是誰?!”平戶厲聲問了一句,沒有回音。“後麵有人嗎?”我問道。平戶的下巴緊繃著,這種表情無疑代表了肯定。他拉布簾的手在空中凝滯不動,緊張的氣氛中時間卻在飛快地流逝,十秒、二十秒……平戶終於狠狠地鬆了一口氣,大聲說道:“彆再嚇唬人了!”說著,他一把拉開了布簾。在小倉庫裡暗淡的光線下,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是幾個真人大小的偶人,是些白色的蠟像,數量頗多,一共有五尊。這些蠟像擠在布簾隔出的隻有三四平方米的狹小空間裡,緊緊地排列著。“這些到底是什麼?”我驚訝地問道。這些蠟像製作得十分逼真,每尊蠟像的形狀完全不同,像是照著不同的人做的,四男一女共五尊。這些蠟像身上穿著T恤或者睡衣之類的休閒服飾,每尊蠟像的表情都很陰鬱,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一樣。在蠟質特有的光澤的映襯下,讓人一眼看去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蠟像的表情之所以很痛苦,原因顯而易見,因為五尊蠟像的胸口上全都插著一把短劍。而這些短劍,都是我們見過的……“會不會就是……”“一定是的。”島原認真地盯著中間那尊女人的蠟像看了許久,才點頭回答道,話語中還夾雜著深深的歎息。“一定是佐世保刻意製作的吧?太了不起了。”其實,“太了不起了”這種誇獎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如果提到專為有名的罪犯製作的蠟像,當數位於倫敦的杜莎夫人蠟像館,但還沒有聽說把被害人遇難的瞬間製作成蠟像供人觀賞的。即使不是島原,無論是誰見了這種蠟像,都會忍不住發出歎息。“可是被害人不止五個,而蠟像為什麼僅僅製作了五尊?”我問道。“是啊,看來還沒有做完。”平戶回答,“如果七尊被害人的蠟像全部完成,再加上加賀螢司本人的一尊,八尊蠟像同時展出的話,那氣勢顯然又大不相同了。要是在我們住的房間裡擺上一尊,那就太嚇人了。”“快饒了我吧!”我說。隻要想一下床邊站著這樣一尊逼真的蠟像,我就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了。能夠若無其事地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我想,除開佐世保這種性情怪異的人外,也許隻有平戶了吧?“這麼一說倒想起來了,佐世保曾經十分惋惜地對我說過——讓大家來這裡住宿之前是無論如何來不及了。看來,他指的並非是螢火蟲的標本,而是這些蠟像。”“也許的確是這樣。不過……或許是……”平戶蹲下身子,看了看蠟像手指,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苦笑。“平戶君,你想到過沒有,蠟像上會不會還刻著指紋?”島原尖銳地問道。“你想得實在周到,這才夠格當我這個大偵探的競爭對手。不過,我要告訴你,這不大可能,因為無論多麼精巧的蠟像,都無法把指紋刻製清楚。”不知是否因為不好意思,平戶用力在自己的後腦勺上猛拍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五尊蠟像的麵孔後說道。“這張臉似乎在哪兒見過。”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尊穿著睡衣的女性蠟像的臉上。“你一定見過她的照片吧?她就是小鬆響子,生前經常舉辦獨奏音樂會,當時相當有名。”島原垂下目光說道。看來,自詡最冷靜的島原,見了這場麵後也不免深受刺激——即使發現凶手就藏在這裡,或許也不會讓他失去冷靜。“也許是吧。”平戶神情鬱悶地離開了蠟像,看來他已經開始在懷疑自己對佐世保所謂的“了解”了。“可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我說。“說的又是什麼事,華生君?”平戶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不是說小鬆響子始終沒有下落,就此人間蒸發了嗎?可是為什麼又專門製作了她遇害時的蠟像?”“嗯……這話也有道理。不管是死是活,從那以後就沒有了小鬆響子的任何消息。也許是多加一尊女性蠟像更有氣氛吧?而且,警方也已經認定小鬆響子被殺害了……這不過是佐世保畫蛇添足的創作吧?”“大家分析一下是否有這種可能——佐世保在重新裝修這座彆墅時已經掌握了某些可靠線索,確定小鬆響子已經遭到殺害。”“這種可能完全存在。看來,你這位華生醫生頭腦並不糊塗啊!”不知平戶是在揶揄還是在誇獎。他接著說道:“也許,他想在正式推出這些蠟像供大家參觀時,再披露一些不為人知的發現吧?儘管社會反響未必會有多大,但對於佐世保來說,成就也許不亞於當年埃及的羅塞塔石碑(羅塞塔石碑(Rosetta Stone),製作於公元前一九六年,刻有埃及國王托勒密五世的詔書。石碑上用希臘文字、古埃及文字和當時的通俗體文字刻了同樣的內容,這使得考古學家有機會對照各語言版本的內容,解讀出已經失傳千餘年的埃及象形文字的意義與結構,是研究古埃及曆史裡程碑式的發現。)被發現。遺憾的是蠟像尚未完成,佐世保卻莫名其妙地被人殺害了,他推理的結果也就永遠無人得知了。等等!不會是有人害怕他拿出證明小鬆響子已死的證據,才把佐世保殺害了?”“你的意思是說,他的臥室裡那台筆記本電腦中存有證據?我看這不可能吧……”一直在傾聽我們對話的島原不屑一顧地反駁道。“這可不能簡單否定。打個比方,說不定真有小鬆響子遇害後被運往彆處掩埋的證據。那樣一來必然產生一個新的疑問,那就是那次案件中參與殺害樂團成員的不僅隻有加賀螢司,很可能還有一位共犯。得知佐世保手裡掌握了這些證據,那位幫凶豈能坐視不理?距離法律追訴期還有五年呢。”“平戶君還是認為殺害佐世保的是他帶來這裡的年輕女子吧?如果她就是十年前參與殺人的幫凶,那年齡與佐世保相差太多了吧?”“會不會是凶手的女兒為了保護父母的聲譽而殺害了佐世保?當然,現在是否還有肯為父母的名聲而舍棄一切的子女,這都是個疑問。不過,如果小鬆響子是死是活尚無定論,那就意味著她既非世上的活人,又不屬於陰間,成了徹頭徹尾的孤魂野鬼。那麼,佐世保在這座凶宅中看見過的鬼魂,很可能就是小鬆響子。”平戶一邊低聲嘟嚷著,一邊舉起拳頭在對麵的牆麵上用力地“咚咚”敲了幾下,頓時傳來沉悶的回音。“這個房間已經完全檢查清楚了,並未發現有任何秘密通道可以通往一層。”說著,平戶又用力推了推,但牆麵紋絲不動。“那也同樣證明了這裡並沒有外人,對吧?”島原不失時機地追問了一句。看來他們的看法仍未取得一致。在我看來,他們都是勇士,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出正確的結論。可是,我在充當何種角色?完成自己作為戰士的使命了嗎?比起兩位充滿自信的同伴,我不禁感覺陣陣不安。從陰暗潮濕的小倉庫回到螢之間,我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透過玻璃天花板向上望去,陰沉沉的天空就像井底似的昏暗而混濁。房間裡的頂燈發出的亮光通過白色牆壁的反射,顯得越發耀眼。又聽到座鐘“咚”地敲響了一聲。我不由得朝牆角的座鐘看了一眼,時針正指在兩點半的位置上。“這麼嚇人!”平戶被突然響起的鐘聲嚇了一跳,按著胸口回頭朝鐘擺瞪了一眼。“平戶君,你害怕了吧?”島原譏諷地說了一句。他金黃色頭發上像是沾了灰塵,用手捋了好幾下。“我怎麼會害怕呢!隻不過,我對環境變化的反應比你們更敏銳,越是反應敏銳的人越是能在短時間作出應對。”“你還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啊!那照你這麼說,大村君也能算最強的草食動物了?”“其實越是膽小怕事的動物,生存下來並得以繁殖後代的機會就越多,這是自然界中一個不爭的事實。你看,做事勇敢果斷的佐世保,不是被殺了嗎?”平戶望著眼前的這些已經失去了生命、無法展現迷人亮光的螢火蟲,若有所思地輕聲嘟嚷道。無論標本還是蠟像,都因為沒有生命而失去了靈魂。從這一點上來說,其實兩者是一樣的。其後,我們又一起把廚房後麵以及車庫這些可能藏人的地方檢查了一遍,但沒有新的發現。至今為止,我們還沒有找到有關凶手的任何痕跡。平戶和島原仍然各持己見,誰也無法把對方說服。他們用毛巾擦乾被雨淋濕的身體後,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間去了——也許是想關起門來獨自整理一下思路吧。兩位大偵探孰優孰劣暫時還無法判斷,隻能留待下個回合再一決勝負了。無奈,我這個無須去做推理的華生醫生也隻好回到房間,在床上躺下了。我戴上耳機聽了會兒音樂,也許是昨天攢下的疲勞起了作用,不知不覺地我就進入了夢鄉。又和上次一樣,是窗外有節奏的雨聲驚醒了我。我看了看表,已經過了下午五點了。雖然這個時候太陽還未落山,但由於雨天的關係,四周已經開始慢慢暗了下來。大家都在乾些什麼?我想著。於是,我下樓到酒廊大廳裡一看,裡麵一個人也沒有。我又走到廚房門口往裡伸了伸頭,隻見靜悄悄的廚房裡隻有千鶴正係著圍裙在為晚飯做準備。我喊了她一聲,誰知她居然嚇得後背直抖。“喂,哪有你這麼嚇唬人的!沒見我手裡正拿著刀嗎?!不小心割破手指怎麼辦?!”“對不起,對不起。晚飯又是你負責嗎?”我向她道歉後接著問道。“誰讓我的資曆最低呢!有什麼辦法!”看來千鶴並不把做飯當做苦差,隻見她正用水果刀刮著土豆皮。那雙白嫩纖細的手上下翻飛,刮得又快又乾淨,看來她的手還真靈巧。“這裡儲存的東西可真豐富,整個冰箱裡塞得滿滿的,連對蝦和鮑魚都有。真不知道佐世保打算用這些做什麼好吃的。”廚房最靠裡的位置放著一台很大的雙開門冰箱,裡麵幾乎能裝下一整隻海豚。“也許是想燉湯吧?”“你可真能想。不過,我倒也不討厭做上一鍋湯。”千鶴戴著眼鏡的雙眼笑得眯成一條線,溫柔的臉上現出了一對小小的酒窩。“那麼,鬆浦君今晚打算為我們做些什麼?”“法式海鮮雜燴,你看怎麼樣?”“那不和一鍋湯差不多?”“是啊,是差不多。那麼,西班牙海鮮飯怎麼樣?”看來千鶴十分喜歡鑽研各種菜係。“這些菜聽起來就像開宴會似的。可是我聽平戶說過,要做海鮮的話,倒不如簡簡單單加上點兒料酒一蒸,比什麼都好。”“你忘了上回咱們俱樂部歡迎新學生的宴會上,海鮮就是按他說的做的嗎?結果大家吃後都在抱怨,說是口味太濃了。”“他是老人,所以我們隻能忍了。這些老人的味覺神經衰退了,所以口味就變得很奇怪。那你刮的這些土豆是乾什麼用的?”“可以用來製作奶汁烤菜之類的,正好這裡有個不錯的煤氣烤爐,而且大村君點名想吃鮑魚片拌烤菜,想給他做一點。”說著,千鶴用刀向洗菜台指了指。一個竹籃裡裝著兩條顏色鮮紅的稠魚。水龍頭裡留下的細細的水柱正衝在魚身上。“這麼說你還得接著收拾魚啊?大村不是來幫廚的嗎?他上哪兒去了?”“說是有點要緊事,就回自己房間了,過一會兒他還會下來。”也許並不指望大村幫多少忙,千鶴若無其事地回答道。這個啞嗓子的大村可真會偷懶。“那我來給你幫忙吧,我是二年級,也算是資曆淺的。”“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搞定的。”話雖這麼說,我看到旁邊的地上還擺著一大堆土豆等著刮——做六個人的飯確實不容易。“可是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很危險啊!還不知道凶手正潛伏在哪兒呢!”看來千鶴完全把危險忘在腦後了。隻聽她“啊”地尖叫了一聲,眼鏡後麵淡棕色的瞳孔睜得大大的,露出了驚慌的樣子。“我來替你刮皮吧。”我說。接著,我半強製地奪過她手裡的刀和土豆,蹲在地上刮起來,這回千鶴並沒有推辭。可是用刀刮土豆皮這種事,我以前從來沒乾過,與其說是在刮,倒不如說是在削。削下的皮特彆厚,隻見土豆皮紛紛落在地上,一個土豆隻剩下了半個。“這裡還有一把刮皮器,我給你拿去。”看見我削皮的樣子,千鶴慌忙打開抽屜,取出一把不鏽鋼刮皮器遞了過來。“真對不起,反而耽誤你不少時間。”“不不,那麼,請把這些也順手刮了吧。”說著,她又把一大袋子胡蘿卜遞了過來。“好,沒問題!”我響亮地答應了一聲,彎下腰,專心致誌地刮了起來。還是刮皮器好用,這回我刮得很順手。“沒想到你這位學長倒是很會關心人啊。”千鶴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在爐子上架起平底鍋,一邊把做白湯用的一大袋牛奶往鍋裡倒,一邊說道。“怎麼,你連我最會關心人都不知道?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鬆浦君,難道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害怕嗎?”“怎麼會不害怕呢?剛才我已經嚇得心臟撲騰撲騰直跳了。”她一邊用左手按住胸口,一邊用右手把一大袋牛奶往鍋裡倒。隻見雪白的牛奶發出“撲撲”的聲音,落進鍋裡。“噢,你要做的是白湯吧?牛奶多放點兒更好吃吧?”我說。她隨著我的話轉過頭來,說道:“那好,我就多放些吧。不過,我做菜的秘訣你知道了可彆告訴人啊!”“放心吧,不會說出去的。”她不好意思地輕輕扶了扶眼鏡框,滿臉認真地問道:“你難道不害怕嗎?”“害怕。總是擔心凶手隨時會撲出來,一整天都很緊張。不過,我最擔心的還是這場雨怎麼老下個不停。”“是啊,你說的我也能理解。早晨剛剛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可是剛過了半夭,我們就已經習慣了,心情也放鬆了下來,還感覺這麼待著也很自在,甚至覺得這場雨如果一直下個不停的話,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也不壞。你說,怎麼會突然產生這種想法呢?”“日子就這麼過下去?”“要是十年以後我們還能這樣平平靜靜地刮著土豆皮,那該多好啊!”千鶴表情嚴肅地說道。“……我可沒有你想得那麼遠。要是每天在這裡刮皮,十年間還不得刮幾萬個?我們又不是在捕金槍魚的船上,還能長時間不回家?我實在佩服你呀鬆浦君,總是產生跳躍性的想法。”“我真是那樣的人嗎?”我本意是想誇獎她,不料反而招致了她的不滿。千鶴一邊微微地撅起嘴巴,一邊從冰箱裡取出一小塊奶油。不但是這回,她平常也總是突然產生跳躍性的奇想,可是自己又完全沒有意識到,因此與她談話時,總是存在著讓她發脾氣的危險。“平戶他們模仿著偵探,在到處尋找線索吧?難道就沒想過,隨時都有被人從背後襲擊的危險嗎?”“我隻是充當助手,扮演華生醫生的角色。而且,我們又沒有接觸到真相,應該不會有危險的。不過,就怕平戶和島原他們想滅口,會把我給殺了。”“這種玩笑可不許開!”看樣子千鶴真生氣了,說道,“你要說平戶這麼做,也許還有可能,島原君你可不能隨便懷疑。”“看樣子,他們兩個人倒是挺合得來,我對他們並不擔心。可是,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對島原君這麼偏袒?對咱們俱樂部另兩位同是一年級的鹿町君和江迎君,你也沒有如此偏心啊。”“嗯。”千鶴用手指頂住嘴唇,想了想後才回答道,“怎麼說呢?這也許叫意氣相投吧。島原君不是有點兒那個嗎一一說是不懂事也好,沒長大也好。不過,我並沒有刻意袒護他,隻是覺得他吵過架後也不記仇,這點挺有意思的。”其實,我覺得千鶴也屬於那種生完氣不記仇的性格。“那你們倆關係如何?”“怎麼說呢?處得挺好的,沒什麼問題,大家也算朋友吧。”“這麼說,就像動畫片《貓和老鼠》裡的湯姆和傑瑞了?”“這句話要讓島原君聽見了,他準得暴怒一場。”“這又是為什麼?難道他不像那個湯姆?”這時,千鶴收起開玩笑似的表情,往我跟前湊近了些,神情黯淡地說道:“不過,這已經是我們阿基裡斯俱樂部出現的第二位犧牲者了。看來,總在鬼神出沒的地方探險,還是犯了忌諱吧?”看來她終於把話引到正題上來了。“你說是第二位……那第一位指的是對馬君吧?”“是的。那還是在我加入俱樂部以前發生的事,聽說原來這裡有位名叫對馬繼美的女孩,被外號叫‘喬治’的凶手殺害了。這是島原君昨天告訴我的。”我“啊”地答應了一聲,沉下臉來沒有說話。“你和對馬君關係不錯吧?”千鶴小心翼翼地向我問道。“為什麼突然要問這件事?”“沒什麼,隻是隨便問問罷了。”千鶴垂下眼睛,不再往下說了。“這些高年級學生總是有些古怪吧?無論是平戶君,還是大村君……”“我可不敢評論彆人啊,師兄。”千鶴的表情多少緩和了些。她歪了歪腦袋,衝我露出一絲笑意。那副模樣真和繼美有幾分相像。“我說的話不大好聽,你千萬彆往心裡去。你不覺得我這個人也有點兒古怪嗎?”“我可不那麼想。”她對我擺了擺手,慌忙地否定道。“說實話,我得知對馬君被殺的消息後,受到很大打擊。頭幾天她還活蹦亂跳地衝我笑呢,實在難以相信。”“還真是這樣……不不,我可沒說什麼。”她像是有什麼話想說的樣子,偷偷向我瞥了一眼,馬上又轉移了視線,用手不停地攪動著鍋裡煮著的白湯。她一下一下地持續攪拌著,鍋裡冒出的蒸汽在她的眼鏡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我也不知道再說什麼,隻得蹲下身子默默地刮起土豆皮來。可是千鶴突然又開口問道:“我想問你一件事,可以嗎?”“什麼事?”“對馬君被人殺死後,你為什麼不退出阿基裡斯俱樂部,而是繼續留在這裡?並且,還能若無其事地接著參觀這種曾經發生過殺人命案的場所。要是我的話,早就……”“要是你,會怎麼辦?”“不,我沒想過會怎麼辦。”說完,她又不往下說了。“真沒想到,連佐世保大哥也被人殺了。”我說。“我也一樣沒料到……要能早點兒離開這裡就好了。”“你彆往下說了,這種話太不吉利,聽你這麼說,像是還得有人接著被殺死似的。”說著,她偷偷往廚房的後門瞟了一眼。看來她真的害怕起來,雙肩在微微顫抖著。她的樣子實在惹人憐愛。“對不起,真對不起。無論是平戶君還是島原君,都說不大可能再有殺人案件發生了。”“要是真那樣可就太好了,不過他倆的話能算數嗎?要是殺人案件果真能夠就此終結的話,就太好了。”我看了她一眼,能看得出,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迷茫。“不過,那個……”她又往我麵前靠近了一步,要對我說些什麼。“喂,諫早!諫早你在哪兒?”酒廊大廳裡響徹平戶的喊聲。雖然他距離我們還很遠,可是震耳欲聾的聲音足以讓周圍的空氣像玻璃似的發生震動。就像呼應似的,千鶴趕緊閃開了視線說道:“哎呀,差點兒忘了,我得上浴室看看水熱得如何了,正燒著洗澡水呢。”說著,她站起身來,關上爐子的火,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出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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