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氣溫相當涼爽。薄雲帶來了蟲鳴聲。風搖動著稻穗,聽起來像是彼此訴說悄悄話的麻雀。泥土微濕的氣息刺激著珂允的喜腔。悄悄逼近的聲音、悄悄逼近的氣息、悄悄逼近的解放快感——珂允感覺自己似乎與夜晚的居民同化。有機的身體與有機的大地融合為一體,根部不斷擴張,彼此化作可百換的黏稠流體,享受交換過程中細微而刺激的反應。在千本家,珂允當然也聽得到夜晚的種種細微聲響。但是處在這座與外界隻有薄薄的牆壁相隔的破屋當中,會讓珂允想起七歲時與父親去露營的夜晚。那時父親還在世。他躺在深藍色的睡袋中,右邊是父親,左邊是襾鈴。外麵沒有任何燈光。珂允躺在山巒故做無表情的懷抱當中,做著種種的夢,完全沒有察覺自己有多麼幸福。如果能夠回到那個時期……如果這裡就是二十年前的那座山……他就可以將這失控的人生重來一次了。珂允雖然沉浸在難得的感傷情緒當中,但還是針對事件思索了一整晚。是麥卡托叫他思考的。他想著被謀殺的野長瀨、乙骨的人偶、阿啄發現的線索、宿舍當中被翻過來的標誌,以及紅色的斑紋。他覺得自己就快要抓到線索了,但一切卻又像拚圖般無法正確地吻合,也像破碎的岩石,好像可以拚回去,卻又無法恢複原狀。他還缺少了某個東西——可以作為黏著劑的東西。麥卡托也說過,要察覺大鏡教義中的含意。他尚未察覺的,是否就是目前欠缺的黏著劑呢?他的頭很痛,讓他無法好好整理思緒。不知是因為受傷,或是因為夜晚氣溫逐漸降低,他覺得全身格外軟弱無力。他是否在逃避?不,不是這樣的。他真的是因為疼痛而無法沉著思考或集中注意力。珂允躺在粗糙的榻榻米上,輾轉反側無法成眠。隔天清晨,天氣相當晴朗。珂允確定外麵沒人之後,走到屋外,做了一個深呼吸。他把廢屋中潮濕而混濁的空氣吐出,深深吸入冰冷的涼霧。他感覺肺部得到清爽的刺激。他的思考過程中還缺少了某樣東西,那是他還沒有發覺到的關鍵。麻雀的叫聲從四周傳來。新鮮的感觸緩和了他心中持續到清晨的焦躁戚。時間應該還有很多。在這段期間他隻能努力嘗試去思考——隻有這條路了。珂允眺望著蒙上一層白霧的營山,設法如此鼓舞自己。西方的營山覆蓋著茂密的深綠色樹葉。在這當中,隻有楓葉已經轉紅。雖然時期稍嫌過早,不過也許是品種不同吧。紅葉的比例隻有一點點,形成一道點綴山麓的彩線。其他樹木仿佛在嘲笑性急的楓樹,紛紛以綠色的光澤襯托出紅葉的冒失。破壞協調的人總是會受到眾人的指責。珂允感覺眼前的景象正好反映出村中的自己。可憐的紅葉努力地連成一道縱線,試圖確保自己的地位。它們像是手牽手在對抗洶湧的巨浪一般。紅葉的行列從山的一端緩緩蛇行到山麓,斜斜的像是一條紅色的道路。紅色的道路……道路。珂允連忙爬上河堤,聚精會神檢視紅葉的道路究竟連接到村莊的何處。如他所預料的,道路的儘頭正是珂允初次來到這座村莊的地點。紅色的道路。這該不會就是……珂允想起麥卡托的話——“不久之後,就可以了解從這裡出去的機關。”這正是通往村外的道路。但是……為什麼要稱呼它為“機關”呢?這條道路是如此明顯!然而就在這個瞬間,珂允腦中的各項事件頓時聯係成一個環狀,就如同生鏽的大時鐘匆然又開始轉動一般。少年們對事件的解釋,殺死野長瀨的犯人,以及野長瀨被認作自殺的理由,他已經逐漸接近真相,隻差一點點就要找到答案了。珂允不斷地思考。過了中午,烏雲開始遮蔽天空並下起雨來了。冰冷的雨水從屋頂的裂縫侵入,沿著橫梁悄悄溜進室內,滴在陳舊的榻榻米和原色係的實驗室中,宛若沿著一定路徑自動運轉的機關。然而持續不斷的雨聲、滴到脖子上的雨滴和腳底的濕氣都不能夠妨礙珂允的思路。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隻差一點點了。“叔叔!”這時屋外傳來呼叫聲,在此同時門也打開了。站在門口的是橘花。他一路上都沒有撐傘,因此全身都濕透了。他的臉色因為激動而通紅發熱,似乎還微微冒著蒸汽。“怎麼了?”珂允的思緒被打斷,但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對方狼狽的模樣,珂允站了起來。少年喘著氣,結結巴巴地說: “村裡的大人都跑到千本先生家去了。他們手上拿著鋤頭和鐮刀,說千本家藏匿了珂允先生。”“真的嗎?……他們到千本先生家去了?”“嗯,是直的。帶頭的是翼讚會的成員,就在一時辰之前……是哥哥告訴我的。他還說,這一來就可以替阿啄報仇了。可是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呀……”少年顯得相當不知所措,緊張地抓住珂允的雙臂。珂允從對方抓住自己的力道,立即體會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蓑緒屋老人曾經說過,有很多人嫉妒千本家,想要陷害他們。這些人如果以珂允為借口行動,不知會招致什麼樣的結果。龍樹家也因為出現鬼子而被滅族了……滅族——這個不祥的字眼閃過他的腦梅,橫跨在他的腦髓。鬆蟲也是鬼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該不會真的發生那種事吧……珂允甩開少年的手,匆匆穿上鞋子,準備要跑出去。“你要去哪裡?現在過去的話,連叔叔都會……”“我不能不去。而且,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誰了。”“凶手?”“沒錯。我必須向大家說明,阻止他們攻擊千本家,否則就會成為恩將仇報的敗類了。你留在這裡吧。”他說完就衝到雨中,也不顧濺起的汙泥弄臟褲腳,直接奔到千本家去。老天似乎要和珂允作對,白茫茫的雨水遮住了他的視線,泥沼也絆住了他的腳步。讓我儘快趕到千本家吧。如果千本家的人落到和龍樹家一樣的下場……一定要趕上。他在心中不停地祈禱。他越過南橋,在稹之叉路轉彎,跑上千本家前方的坡道。在這當中,他不知絆倒了多少次,卻仍舊沒有停止祈禱。然而當他在豪雨中抵達千本家,卻不禁停下了腳步。大門上留下無數的刻痕,歪歪斜斜地幾乎要掉下來。眼前的景象和龍樹家落寞的光景相重疊。……到底有沒有趕上?珂允整理了一下呼吸,走進大門。他全身發熱,任憑雨水滑過肌膚。千本家中一片寂靜。這不是單純的寂靜,而是毫無生命力、屬於墓地的寂靜。冰冷的空氣、散亂的足跡、撕破的紙門、傷痕累累的牆麵、破碎的盆栽……這一切顯示著一場暴風雨剛過……暴風雨剛過。“頭儀先生!蟬子!”他的喊聲隻是空虛地消失在黑暗中。無窮的黑暗籠罩著走廊。村民是否都回去了?千本家的人難道是因為過分恐懼而無法出聲?或者他們是被帶走了。然而當他踏入起居室,看到飛濺在牆上的血跡,就連最後一線希望都粉碎了。冬日背靠著牆蹲在起居室的一角,額頭上流著血。珂允連忙跑過去,但她的手卻冰冷而沒有反應。她已經斷氣了。太晚了……嗎?“頭儀先生!蟬子!”珂允大喊。沒有人回應。除了持續不斷的雨聲之外,室內聽不到任何聲音。紙門被割成銳利的角度,後方露出一雙腳。腳上有好幾道血跡。珂允拆下紙門。榻榻米被染成鮮紅色,頭儀和葛倒在房間中央。“珂允……”頭儀睜開血紅的眼睛,但珂允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能看到東西。“真抱歉,都是我害的,真抱歉。”珂允跪在他麵前不斷道歉。除此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不,不是你的錯。在我們埋葬鬆蟲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有很多人都在覬覦千本家的土地。”頭儀的肋骨已經斷裂,說話時顯得相當痛苦。“……對了,蟬子呢?”“她沒事,蟬子很安全。”珂允情急之下撒了謊。“是嗎?”頭儀恢複平和的表情。“你一定能夠辦到……”他說完這句話就斷氣了。“頭儀先生!”頭儀沒有回應,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珂允站了起來,無力地走向蟬子的房間。他的腳底沾滿了血——頭儀和冬日流的血。他不想再看到這種景象了。他想要逃到屋外。他到底要前去確認什麼?確認之後又能怎麼辦呢?……但是他仍舊必須前進。篤郎倒在房間門口,麵孔扭曲到極致。他大概直到最後一刻都在守護蟬子吧。他的手臂和臉上有無數的傷痕和瘀青,令人不忍目睹。……不過,他儘到了最後的責任,不像珂允偷偷摸摸地逃離這裡。珂允實在很想當麵好好稱讚他一番。篤郎拚上性命守護的蟬子則俯臥在他的身後,蒼白的手上握著鬆蟲留下的人偶。“蟬子!”珂允抱起滿身是血的蟬子。她白色的衣服胸口染成鮮紅色,滲透出生命的碎片——褪色而蒼白的生命。她的鮮血印染在珂允右手的繃帶上。“珂允先生……幸好你沒事。”蟬子朦朧的眼神露出微笑。她的眼瞼抖了一下,聲音非常微弱,似乎隨時要消失。她仿佛是削減自己的生命在說話、微笑。珂允點點頭,抱緊了她。“太好了。”她因為血液跑到氣管裡,不住地咳嗽。“你很痛苦嗎?我去替你拿水。”蟬子仍舊在顫抖,不知是否還在為剛剛的慘劇感到恐懼。她緊緊回握珂允的手。“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她以微弱的聲音哀求。“我知道了。我不會離開。”“謝謝你……”她露出安心的笑容。“這大概是我對姊姊見死不救的處罰吧。”“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憑什麼要讓你受到處罰?”“早知道,我就會好好練琴了。到最後我連一首曲子都彈不好。”蟬子吃力地移動手指,仿佛在撥奏麵前的琴弦一般。她這副模樣讓人感到於心不忍。不久後,她停住手指,使出最後的力氣從袖口掏出一把鑰匙。“這是姊姊的……”“鑰匙?”“嗯,請你救出姊姊。至少讓她……”“這是怎麼回事?”蟬子悲哀地搖搖頭。她的瞳孔逐漸失去光彩,但仍舊凝視著珂允。“珂允先生……其實,我也好想到外界看看。”“嗯,我會帶你出去。一定的。所以……”“對……不起……”微弱的聲音從她逐漸發白的嘴唇吐出。“……蟬子!”蟬子已經不再有所反應。她死在珂允的懷中,一張臉顯得相當安詳。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照亮了她蒼白的臉,她的雙頰白皙得像是透明的一樣。珂允以手帕擦拭她臉上的鮮血,並替她闔上眼睛。他感到蟬子的身體逐漸變輕。是靈魂離開軀體了嗎?他沒有阻止的力量,隻能呆呆地目送靈魂離去,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懊悔。他最終仍舊無法拯救蟬子。珂允拿著鑰匙和人偶,走出染成血色的房間。為什麼連蟬子都遭此厄運……?蟬子沒有理由要受到攻擊呀!他們為什麼連如此天直無邪的少女都不放過?珂允心中湧起憤怒與憎恨。這些情緒猶如枷鎖般緊緊束縛著他。“可惡!”一家慘遭滅門……但這場事件大概也和四十年前一樣,不會有人過問吧?大家的手上都不會出現斑紋。這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他到底是來這座村莊做什麼的?難道隻是為了替千本家帶來災難?珂允心中充滿懊悔及憤怒。雨滴毫不容情地打在他的身上,仿佛是在責難他。珂允搖搖晃晃地走向後院的倉庫。他想起蟬子最後的一句話……請你救出姊姊。那是什麼意思呢?是指鬆蟲的人偶……?珂允看著自己手中的鑰匙。這隻鑰匙大約有十五公分長,鑰匙柄是木製的。這是倉庫的鑰匙嗎?但他覺得這隻鑰匙和門上那道大鎖的鎖孔不太相符。這隻鑰匙似乎更粗一些。倉庫也遭到暴徒攻擊,大鎖已經脫落,門也是敞開的。他們大概以為珂允躲在裡頭吧。倉庫內部相當淩亂,行李和長櫃等可以躲人的地方都被翻開來了。累積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千本家財富,就在一場錯誤的激情之下付之烏有。這時珂允匆然想到,那些人沒有在這裡找到他,現在不知徘徊到何方去了。或者他們隻要達成真正的目的——毀滅千本家——就心滿意足地踏上了歸途?階梯上散落著衣物。珂允爬上閣樓,看到鬆蟲已經遭到殘酷的破壞。原本美麗的和服以及充滿生氣的臉部都被斧頭劈得不成原形。這裡已經看不到鬆蟲優美的姿態,隻有一個被破壞的人偶。……這就是鬼子的命運嗎?珂允懷著失落的心情回到一樓。這時他隱約聽到“啾”的叫聲。聲音是從倉庫右方傳來的。他轉頭一看,隻見帝加蹲在角落,抬起頭看著他。它似乎目睹了家中的慘劇,濕漉漉的身體不停地在顫抖。“原來你活下來了。”在幽暗的倉庫中,帝加白色的模樣顯得格外令人憐惜。這是蟬子的遺物,就如同殘酷的戰場上僅存的一朵花。帝加彎起粉紅色的耳朵,回應珂允的聲音。“你會冷嗎?已經沒事了。”珂允走向前想要抱起它,卻聽到腳邊傳來奇妙的聲音。這個聲音和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響不同。他彎下腰,看到和木板成直角的一道線。珂允推開周圍的行李仔細調查,發現就在原本被行李壓住的地方,有一個類似鑰匙孔的東西。鑰匙孔和地板同樣是深咖啡色,乍見之下很難辨彆。……鑰匙?莫非……珂允忐忑下安地把蟬子給他的鑰匙插進去,轉動了一下。這時大約有一平方公尺麵積的地板發出“嘎”的一聲微微浮起。珂允把手指插入縫隙,抬起地板。地板底不是類似水井的深穴,一陣涼風從下方吹了上來。洞穴很暗,看不到底部,壁麵則懸掛著繩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洞穴?珂允無矚思索,帝加便已經跳入黑暗的洞穴中。“喂,帝加!”珂允連忙追上去。洞穴在五、六公尺深的地方轉為橫穴,大小剛好隻容一個人通過。洞穴的側麵削成圓形,很明顯是人工鑿出來的。珂允站穩腳步往前看,發現洞穴深處有微弱的亮光。光線似乎是從彆的地方透進來的,同時他也聽到風吹入的聲音。這個洞穴讓他聯想到從村子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或者也像是愛麗絲墜入的洞穴。裡頭不知有什麼東西……他往前走了兩、三步,聽到有人在呼喚“帝加”。這是女性的聲音,而且他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有人……他迅速沿著洞穴前進。不久後,四周突然亮了起來。一個身穿白色和服的年輕女子抱著帝加,站在光線當中。帝加很高興地以臉頰磨蹭對方。女人發現到珂允,便抬起頭轉向他。這張臉——“鬆蟲!”珂允忍不住大叫。這張臉雖然瘦削許多,但確實是鬆蟲。她的樣貌就和珂允數度在倉庫幽會、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偶完全一樣……“你就是珂允先生吧。”鬆蟲平靜地開口。她那雙黑色的眼睛和人偶同樣具有淡淡的光澤。在這樣的場所,她的聲音仍不失高尚的氣質,凜然而清晰。“我聽母親提起過你的事。”“原來……你還活著。”她無言地點頭,並凝視著珂允。珂允有好一陣子驚愕得無法動彈,但終於還是恢複清醒,緩緩地接近她。“那個哭聲……是你在哭嗎?”“隻有在月光明媚的夜晚,父親才會替我打開水井的蓋子。”聽到她這麼說,珂允才發現這裡正是古井的底部。光線是從井口蓋子的縫隙之間透進來的。“你一直待在這裡?待在這麼黑暗的地方……”“我在等你。父親曾說,你一定能夠帶我出去。”珂允不知道自己是否具有這樣的資格,但他仍舊希望儘一切的力量,將鬆蟲救出這座村莊。這二十八年以來,他沒有完成過任何一件事。他隻是追隨著弟弟的影子,也因此無法替任何人帶來幸福。但隻有這一次,他希望能夠藉由自己的力量達成心願——即使這是最後的願望。珂允小心翼翼地拉起鬆蟲的手,像是觸碰纖細的玻璃精品一般。也許是因為在地底過了七個月的生活,她的手就像蠟一般冰冷,然而從她的皮膚下逐漸傳來溫暖的熱度。這是此刻橫屍在閣樓的人偶絕對無法帶給珂允的。“……你知道上麵發生的事嗎?”“我知道。”鬆蟲堅毅地點點頭。“這也許就是我們的命運吧。”她的眼睛散發著看破塵世的人獨有的強烈光芒。倉庫外的雨勢已經轉弱。剛剛的一場大雨仿佛隻是為了洗淨大量鮮血而下的。“你打算怎麼做?”鬆蟲緊握著他的手問。珂允無法相信會有這樣的邂逅機會。他有無數的話想要對她傾訴,也想把心中的感動和思念——道出。他想要立刻帶著鬆蟲離開村莊——沿著紅葉指示的道路,到達沒有人能夠追上他們的地方。但他不能再逃避了。他拋下心中的疑惑,對她說:“請你在這裡再等一會兒。我還有必須完成的任務。我得做一個了斷才行……”“你要到宮殿嗎?”鬆蟲似乎早己看穿一切,緩緩地鬆開手。當她的小指離開珂允的掌心,他感到胸口一陣刺痛。但他搖搖頭,握緊拳頭對抗心中的不舍。他必須去一趟宮殿才行。“是的……也為了這場血債。”珂允按住發痛的右手,與鬆蟲短暫地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