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倫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有些意外。諾丁漢的警隊不僅把調查工作進行得有板有眼,而且費米·奧提托警官還以破紀錄的速度打出了一份報告,並發了電子郵件過來。說真的,凱倫想,如果換了是自己,也一定能乾得同樣出色。有了自己和同事挖掘出來的這些高質量情報,CID組裡無論哪個警員都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充分利用。而在凱倫這裡同樣也有可以充分挖掘的情報,奧提托和她的同事發現了那個給珍妮·普蘭蒂斯寄錢的攪渾水的家夥。更為關鍵的是,奧提托還打聽到了誰最樂意米克·普蘭蒂斯人間蒸發。在很多地方,人們感覺到工會越來越不受歡迎,這種感覺與日俱增。暴力事件層出不窮,難以計數,很多時候還不是警察與罷工者之間的衝突。當時,米克·普蘭蒂斯可能已經感覺到自己玩起的那把火引到了他本人身上。如果當麵向本·利基攤牌;如果本·利基的確手腳不乾淨;如果安迪·克爾因為與米克和本的私人關係被卷進了這件事,那麼這兩個人在同一時間的失蹤絕對有某種人為的動機在其中。也許安迪的妹妹說得對,他並沒有自殺。也許米克·普蘭蒂斯和安迪·克爾都倒在了一名——甚至幾名——不擇手段想要保住一個貪腐工會官員名聲的凶手腳下。想到此,凱倫不寒而栗。“想象力太豐富了。”她不知不覺地念叨。“你說什麼?”菲爾皺著眉頭把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到了凱倫身上。“對不起,我隻是在告誡自己不要想得太離譜。但是,如果這個叫費米·奧提托的警員想到北邊兒來乾的話,我會立馬讓她和‘薄荷糖’互換崗位,恐怕這還會讓‘薄荷糖’掉眼淚呢。”“這倒也沒什麼。”菲爾說,“對了,你在這兒做什麼?你不是應該去找可愛的裡奇蒙德小姐嗎?”“她給我留了言。”凱倫看了一眼手表,“說過會兒就到。”“什麼事耽擱了?”“顯然是因為自己寫的一篇文章和報社的律師有話要說。”菲爾嘖嘖地說,“跟布羅迪·格蘭特一個樣兒,還是把我們當仆人一樣看待。也許你也該讓她好好等等。”“我可沒空玩這種把戲。給,看看這個,我畫線的那一段。”她把奧提托寫的報告遞給菲爾,等著他讀完。他剛把目光從紙上抬起,凱倫就說:“米克·普蘭蒂斯離家12小時後,有人看見過他。當時他看起來有點不正常。”“奇怪啊,如果離家出走的話,為什麼晚上他還會在附近出沒。他到過哪裡呢?後來又去了哪裡?是不是在等什麼人?”菲爾撓著下巴說,“我想不通啊。”“我也想不明白,但我們要力圖查明真相。我會把它加到我的任務表中的。”她歎了一口氣,“就放在‘和意大利警方好好談談’的下一欄中。”“我以為你已經和意大利那邊談過了。”她點點頭,“我已經同錫耶納的一位名叫迪斯特凡諾的人聊過了,兒童保護組的皮特·斯賓克斯同他打過交道,那人的英語說得不錯,但是他還需要了解更多的案情才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那麼,你現在就等著星期一了?”凱倫點點頭,“是呀。他說星期五兩點以後就彆指望他們的辦公室還會有人。”“要能打聽出些什麼就真了不起了。”菲爾說,“這倒讓我想起問問,等你同安娜貝爾·裡奇蒙德見了麵之後,有時間喝上一杯嗎?我晚上要去哥哥那兒吃飯,所以在這之前有空喝上一杯。”凱倫有些為難。同菲爾一塊兒喝上一杯,這主意真的很誘人,但是如果她離開辦公室,就意味著大量的行政工作會因此而耽誤很久。第二天早上她又來不及補做,因為兩人要一塊兒去山洞那邊展開調查。她思考著是不是能溜出去一小會兒喝上一杯,然後再趕回辦公室。但是她太清楚自己的性格了,隻要離開辦公室片刻,她就能找到各種理由讓自己再也彆回去處理那些紙麵活了。“抱歉。”她說,“我還有些案頭工作要做呢。”“那麼,要不明天?我們可以在威姆斯的萊德餐廳共進午餐。”凱倫笑著說:“你中彩票了嗎?你知道那地方的價位嗎?”菲爾眨了眨眼說道:“我知道每個月的最後一個周六,那兒會有一頓特供午餐。明天正好趕上日子。”“好吧,就聽你的。”凱倫又把注意力投向了自己的筆記,確保自己依然清楚要向安娜貝爾·裡奇蒙德提出的問題。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鐘時,凱倫的電話響了。記者已經來到樓內。凱倫派了一名製服警把裡奇蒙德領到米莎·吉布森曾經待過的問訊室,然後拿起文件下了樓。走進問訊室時,她看見證人正靠著窗戶,盯著天空中那一片狹長的雲朵。“謝謝你能來,裡奇蒙德小姐。”凱倫說。對方轉過臉來,真誠地笑笑,“就喊我貝爾吧。你能遷就我的時間,應該我謝謝你才是。”她一邊說一邊走到房間那頭的桌子邊坐下,手指交纏在一起,顯得很輕鬆。“希望沒有耽誤你的工作。”“我也希望如此。”她隻應了這麼一句。貝爾的笑容很熱情,但似乎又另有深意。“跟我說說吧,我覺得你的工作氛圍和我有驚人的相似之處。不過,我不得不說,這讓我印象深刻啊。”凱倫知道對方是在拋出誘餌,但是她依然一口咬住了誘餌。“哪方麵印象深刻呢?”“布羅迪·格蘭特的魅力。我可想不到自己會同送吉米·勞森進監獄的女人打交道。”凱倫感到脖子上升起了一片通紅,在彆人眼裡她的人品居然如此醜陋,她簡直要暴跳如雷了。“這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又是一陣歡快誘人的笑聲。“我覺得在你們警局,這可不是一個受歡迎的話題。如果警局裡的人知道是你把三樁謀殺罪名加在上司頭上,大家一定會人人自危的。”她的話聽起來仿佛是凱倫故意設了局讓勞森來鑽。事實上,等到指派她去調查這起聳人聽聞的案子時,所有的證據都已齊全,隻等她去發現了。一起二十五年前的奸殺案,兩起為掩飾過去罪行的新謀殺案。如果這都不能將勞森繩之以法,那可真算得上是設局了。她很想把這一切都告訴貝爾·裡奇蒙德,但她知道,這樣會引出一件內容涉及她永遠不想重新提起的舊事。“我已經說了,這事我們不談。”貝爾仰起頭,臉上露出在凱倫看來既懊悔又自信的笑容。也許貝爾認為自己並沒有失敗,獲悉內情隻是時間問題。凱倫暗暗覺得好笑,在這一點上這位記者完全想錯了。“那麼,你想怎麼做呢,佩莉督察?”貝爾說。麵對貝爾使出的招數,凱倫不為所動,擺出一副官腔,說道:“現在我要把你當成我的眼睛和耳朵,把你經曆的一切有條不紊、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海報是怎麼發現的,在哪裡發現的,我要了解整個過程,以及每一處你能回憶起來的細節。”“故事開始於我那天的晨跑。”貝爾開始了敘述。凱倫全神貫注地聽她複述著,還一邊做著筆記,準備好聽完後要問的問題。貝爾的講述聽起來很真誠,也十分全麵,凱倫知道自己絕不能打斷這位重要證人那行雲流水般的敘述。她發出的唯一聲音隻有表示鼓勵的“嗯嗯”聲。最後,貝爾的故事講完了。“說實話,我很吃驚你一眼就認出了那幅海報。”凱倫說,“如果換了是我,可不一定認得出來。”貝爾聳聳肩。“我可是記者,督察。這起案子在當年轟動一時啊。那會兒我也正好到了立誌當一名記者的年齡,比一般人更關注報紙和新聞公報。我猜那幅圖片已經深深地刻在我的潛意識裡了。”“但是,既然你明白這件案子的重要性,為什麼不直接向警方報案,而是去找布羅德裡克爵士呢?”說完,凱倫稍作停頓,讓對方體會自己話語中的責備之意。貝爾平靜地解釋說:“事實上有兩點理由。首先,我不知道該找誰。我認為,如果找當地的警察,對方可能並不重視。第二,我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浪費警方的時間。依我的看法,這張海報是仿造的。我想布羅德裡克爵士那邊的人一定能當場決定是否應該重視這條線索。”圓滑的回答,凱倫想。她原本也沒指望貝爾·裡奇蒙德會承認是因為對布羅迪·格蘭特提供的豐厚賞金感興趣,才直接找到了爵士本人,也沒指望她承認是出於能接觸到最終的消息源的原因。“很好。”凱倫說,“按你的判斷,住在那幢彆墅裡的人走得很匆忙。而且你還說在廚房裡有像血跡的東西。你認為這兩者之間存在某種關聯?”貝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這個我不能肯定。”“如果那血跡是舊的,或者根本不是血跡,那就有可能是房裡原來就有的,比如說是椅子的油漆。”“哦,對。沒錯,我倒是沒有往這方麵想,因為我不覺得是房裡本來就有的。血跡附近有一把打翻的椅子。”貝爾一邊回憶當時的情景,一邊緩慢地說,“有一部分血跡表明,有人曾想擦掉它們,但最後發覺那是徒勞的。地麵是石板鋪成的,而不是地磚。所以血跡被石頭吸收了進去。”“屋裡還有其他海報或彆的印刷品嗎?”“我沒看見,因為我沒有搜過。說實話,我一看見海報就驚呆了,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彆墅。”說著她笑了一聲,“看來我還不算是個無所畏懼的記者。是嗎?”凱倫並沒有就這個問題搭理她,“海報讓你驚呆了?不是血跡?”貝爾又靜下來想了想,“要知道,我可從來沒遇上過這種事。你說得對,是那張海報,不是血跡。我也說不清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