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聚(1 / 1)

“什麼?!”我幾乎喊出來,因為兩個人都在車裡憑空消失這種情形,實在太出人意料了,但我很快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於是問道:“你們為什麼會讓小宋去押運?他不是個新人麼?”“也不算新人,從警校畢業出來也兩年了。怎麼?你懷疑小宋?”“也算不上懷疑,隻是和你說下這個可能性。”“我明白,但是小宋這個人,進我們隊以來,都是我親手帶的,我覺得不會有問題。再說了,後麵那輛跟車的是省公安廳他們自己的人,一路跟在後麵,要是小宋協助那狗娘養的逃跑,他們不可能沒看到。”我點點頭,知道淩誌傑對自己的手下,特彆是親自帶的手下有十足的自信,他也許能確保小宋沒問題,但我心裡卻不這麼想,我想的是,即使他沒問題,也難保王飛不對小宋下手,將他弄得有問題。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淩誌傑忽然問道:“你現在在想什麼?”我搖搖頭,反問他:“你呢?現在打算怎麼辦?還要找王飛麼?”“找是肯定得找……”淩誌傑的後半句沒說出來,那就是他也不知道接下去怎麼辦。“你也不用急,等吧,他會回來找我。”我道。“你是說那狗娘養的會來找你?”“對,這點我能確信,也許很快就會來找我。”我往後一仰,故作輕鬆地說道。淩誌傑抬起頭仔細看了看我,不一會眼中那份沮喪的神情便消散了許多,我知道他又信了。為了進一步緩解他精神上的壓力,我笑了一下,說:“算了算了,不提那狗娘養的了,今天咱倆啥也彆想了,去老地方喝個痛快吧!”淩誌傑愣了一下,隨即眼神一亮,也笑了出來。腳底已經濕透了,我把鞋子脫掉,看著遠方城市的夜景,以及城市上空盤旋不去、層層遊走的黑雲,忽然想起來,今天的天氣還不錯,至少沒有下雨也沒有下雪,隻是來的山路上還殘留了幾天前的積雪,在深夜裡靜靜地融化。山頂還是幾年前的模樣,冬夜的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吹過,淩誌傑躺在一旁的油布上不停地說著胡話,叫我再給他拿瓶酒。我隻好又在散亂的酒瓶堆裡挨個翻了一遍,終於找到一隻還剩著點底液的瓶子,塞到他手裡,無奈地笑笑。淩誌傑仰天將那些液體一口灌下肚子,隨手將酒瓶往山下使勁甩了出去,說:“阿寧啊,你真他媽太可悲了,怎麼喝都喝不醉,我真同情你,哈哈……我真同情你……我要醉了……我要醉了……哈哈……”我看著他的模樣,也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這一晚,我們隻喝酒,沒提淩玉,沒提昕潔,沒提王飛,沒提防空洞裡淩誌傑開的那兩槍,就像小時候彼此將對方打得鼻青臉腫,第二天卻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繼續在一起瘋玩一樣。而現在,我真想醉一場,真想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可正如淩誌傑說的,我是個怎麼喝都醉不了的人,酒精從嘴裡灌下去,永遠無法被血液吸收,而是像汗水一樣立刻從腳底板裡滲出去,這種體質在現在這種時刻真的是九*九*藏*書*網一種悲哀。我竭儘全力想要忘卻所有的悲哀,但它們被裹挾在那些雜亂的念頭裡,一直一直地糾纏在腦袋深處,無時無刻地想要冒出來,讓我無法停止……酒精加上冬夜的山風,已經讓淩誌傑徹底醉去,醉到睡過去,偶爾冒出一兩句含混不清的夢囈,像哭又像笑,也許,他又在夢裡見到淩玉了吧。我在山頭坐著,整晚地和腦袋裡那些悲哀抗爭,直到遠方的晨曦從地平線上悄悄地探出頭來。我將淩誌傑背上車子,放倒在後座上,這期間他一直沒醒,隻是又夾雜不清地說了幾句糊話,我也懶得理他,發動車子,往山下駛去。開到淩誌傑的公寓樓下的時候,我不得不把他弄醒,想讓他自己回去,但也許昨晚他喝得實在太多了,依舊含混不清地說著話,連站都站不穩,我隻好扶他上樓。剛出電梯門的時候,迎麵碰到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見我扶著人也沒避讓,低著頭快速從我身邊擦著走過去,直接閃進了正在關門的電梯。我隻是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也沒多想,繼續將淩誌傑扶到他自己的房間裡,把他安頓好後,準備回家,可掏鑰匙鎖門的時候,忽然發現口袋裡多了一張紙條,我將紙條展開一看,裡麵寫了一排歪歪扭扭的字:今晚9點,西郊熱電廠。我想到了王飛會回來找我,但我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我將紙條往口袋裡一踹,奪門而出,飛奔到電梯,但是兩部電梯都還停在1樓,我瘋狂地按著按鈕。漫長的等待後,終於衝進去,下樓,追出樓外,但四處都看不到王飛的影子——他早已走遠了。我不死心,又一直追到小區門口,但還是沒追上,根本不知道他往哪個方向走了。這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王飛為什麼會到淩誌傑的公寓來找我,他怎麼會知道我會到淩誌傑的公寓裡去?我和淩誌傑上電梯的時候,他應該剛好逗留在淩誌傑的房間門口,他為什麼不把紙條直接塞在門縫裡?忽然之間,我有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我感覺,王飛根本就沒在房間門口逗留,而是直接進了房間。因為我忽然想起來,之前扶著淩誌傑進房間的時候,發覺似乎有什麼地方被動過了,好像多了什麼東西,但我當時並沒留意,所以想不起來到底多了什麼東西。所以,王飛肯定是進了房間了,那他進房間到底是去乾什麼的?我邊思考這些的時候,已經邊跑回到了電梯口,我想儘快回樓上去看看。可就在我等電梯的時候,猛然間一陣巨響爆了開來。這是個非常巨大的響聲,帶著極大地震動,就像是什麼東西爆炸了,我下意識蹲下抱頭,隨後聽到一連串的嘩啦啦聲音,是玻璃碎裂落地的聲音。響聲過後,我抬起頭來四處張望,旁邊的一個清潔工仿佛嚇傻了,拿著拖把呆呆地站著沒動;不遠處剛走進樓的一個年輕女子半晌後開始尖叫,一邊尖叫一邊踢掉高跟鞋瘋了一樣回頭往樓外麵衝出去……而我,腦子裡嗡了一聲之後,繼續瘋狂地按著電梯,並在心裡祈禱,電梯千萬彆在這時候也壞了。也許是祈禱有作用了,也許是那聲爆炸的巨響威力還沒這麼巨大,電梯很快就下來了,我衝進去,直接上到17樓。電梯門一打開,就是一股濃重的焦臭味,我衝到走廊裡,往儘頭一張望,就看到本該是淩誌傑的公寓房間的那塊地方,火光閃動,滾滾的濃煙開始往外冒,一直像走廊這邊蔓延過來。我腦袋裡一片空白,大叫一聲淩誌傑,徹底瘋了似地朝濃煙衝過去。防盜門被整個炸飛了出來,扭曲得不成樣子,斜斜地攤在走廊上,嗆人的煙霧伴著灼人的氣浪從門洞裡席卷而出。我用衣服揮開濃重的煙霧,看了看房間裡越來越紅豔的火光,大致估算了一下床的位置,就衝了進去。衝進起火的房間的時候,任何防護措施都沒來得及做,我隻知道此刻淩誌傑在裡麵,他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他一定還活著,我必須衝進去把他救出來。濃烈的煙霧和灼熱的火焰幾乎讓我睜不開眼睛,我隻能憑著直覺在房間裡快速地翻找著。我記得先前將淩誌傑扶到床上躺下,可現在床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此刻,我已經被濃煙熏得淚眼迷糊,幾乎無法再睜開,我費儘所有的力氣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終於瞥見,那張床已經被掀翻到了窗戶邊,斜立著靠在牆上,而整張床都在劇烈地燃燒,串起的火苗直往窗戶外麵冒,像草原上的旗幟一樣獵獵作響。淩誌傑很可能被壓在床的另一側,也就是床和牆之間。我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就想去把床翻過來,但是立刻就被火苗燙傷,疼得我忍不住叫出聲來。我看這樣不行,轉而想去旁邊找條沒起火的凳子之類的東西來把床頂翻,但還是找不到,所有的東西都在冒火……我一咬牙,仍舊直接用兩隻手去將床給掀翻了過來。掀翻以後,我已經顧不上手上傳來的劇烈燒痛感,直接繞過去找淩誌傑。但是,床翻過來後,本該是淩誌傑被壓住的地方,此刻卻冒起更巨大的火焰,我馬上就意識到,那是一大堆更易燃的東西——被褥和床單,還有燒垮的席夢思墊子,全著火了,再加上被翻開後,有充分的氧氣,火燒得更加旺盛……可淩誌傑也許就裹在這些著火的東西裡麵……這時候,我才感覺到不行了,在這樣的火勢下,我完全束手無策……腦海裡有個聲音開始告訴我:淩誌傑已經死了。淩誌傑已經死了……淩誌傑已經死了……這是個無法被我的意識所左右的現實,這個現實是如此得清晰,如此得擲地有聲,就像數天前他開槍時說話的語氣那樣,狠狠地砸在我的腦袋上!房間裡的溫度本來就已經極高了,火也越來越旺,我呆立了十幾秒,腦袋裡還是一片空白,直至聞到了肉燒焦的味道,才意識到,在這個房間繼續待下去,自己也要熟了。但淩誌傑仍然被裹在那團越燒越旺的火焰中……我往那裡看了最後一眼,準備往房間門口逃出去。可就在我跨過滿地燃燒的雜物,剛衝到房間正中的時候,就聽到房門口傳來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音,我眯眼看過去,是一排書架,燒塌後壓下來,剛好堵在了門口。隻是愣了一下,我繼續朝門口衝過去,我想我還是可以從那書架上方爬出門外去的。我站在倒塌的書架前麵,上下觀察了一下,找準了一個空檔,正準備鑽過去,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這聲呼喚就像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的一樣,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這聲呼喚隻有三個字:親愛的……這聲呼喚來自我的妻子董昕潔。我驚恐莫名,回頭張望,除了熊熊烈火,卻什麼也沒看到。我確信聽到了這聲呼喚,但下一秒我又確信這是自己的幻聽,在烈火中幻化出的聲音……隻是,那一刹那,讓我感覺無比得恍惚。就在我恍惚的時候,有什麼東西打在了臉上,瞬間讓皮膚的溫度驟降,我抬手摸了一下,是水,回頭朝門外看去,有幾個穿保安製服的人正大呼小叫著,抬著高壓水槍往房間裡衝水。我感覺到一陣暈眩,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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