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間已接近正午,但不知道是天氣原因,還是房間布局造成的采光問題,屋子裡相當昏暗。幸好,淩誌傑把手電帶來了。借著手電的光線我們摸到了電燈開關,但燈不亮,看來這個屋子早已不通電了。淩誌傑罵了一句,就徑直走進去,轉到客廳將落地窗的窗簾一把拉開。但迎接我們的並不是窗外的光亮,依舊是屋內沉沉的昏暗。我正想抬腳走到淩誌傑的身邊,卻突然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從身後,也就是客廳右手邊的衛生間方向傳來,那是緊隨窗簾拉開時那一聲“嘩啦”而同時響起的--一聲輕輕的歎息。我猛然回頭,但是什麼都沒有,死一般的寂靜。也許,是我聽錯了,連日來的驚嚇已經讓我變得很敏感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朝淩誌傑走去。淩誌傑趴在落地窗邊上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再次罵道:“他媽的外麵都讓木板給釘死了,這種房子,搞什麼鬼!”他罵完後用手電在屋內掃視了一圈,我也趁這個機會觀察了一下整個屋子。這屋子和我的房子格局幾乎是一樣的,裡麵的裝修以及家具卻顯得老氣橫秋。桌子上覆蓋著近一指厚的塵土,看樣子有些年頭沒有住過人了。奇怪的是,相比於家具,木地板要顯得乾淨得多。稍微觀察了一下,我就跟著淩誌傑走到了衛生間的門口。門是關著的,淩誌傑掏出手槍,戒備地往門上輕輕推了一把,沒動。他又加大力氣推了一把,還是沒動。看來,裡麵應該是反鎖了。淩誌傑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猛地抬起腳,朝門把的位置踹過去。砰的一聲巨響,淩誌傑被彈了回來,我趕忙伸手去扶他,但他的體重過大,結果兩個人都摔在地上。淩誌傑大罵一句,立刻從地上跳起來,從我手裡扯過帶上來的一柄榔頭,發狠似的衝上去砸衛生間的門把。在他的大力敲打下,整個門鎖都脫落下來,他把手從那鎖孔的位置伸進去,掏了一會兒,就聽到門裡麵一聲沉重的聲音,有什麼重物倒在了地上。他把手抽回來,推了一下門,那門終於被推開了。同樣的腐臭味,比在我家淋浴間吊頂上聞到的還要濃重。我借著手電筒的光亮掃視了一下衛生間的情況,大小和我家的差不多,約摸有七八個平方米,外麵一圈是發黃發黑的盥洗台和馬桶,沒做淋浴間,但是能看到最裡麵的一席浴簾,浴簾後麵也隱約有個大東西。而倒在地上的(就是剛剛擋在門後的)則是一個大家夥,斑駁的綠色表皮,被鏽蝕的鐵質底座,還有那上麵捆得密密麻麻的暗紅色尼龍繩。不過尼龍繩可能由於年代過於久遠,顯得非常毛糙。淩誌傑並沒有像我這樣一進門就停下觀察,而是舉著槍和手電迅速跨過地上的大家夥,一直走到最裡麵,一把掀開浴簾。那後麵的大東西是一隻浴缸,他俯下身查看了一會兒,貌似並沒什麼特彆的發現,於是折回來和我一起觀察起倒在門口的那個大家夥。淩誌傑用手電照著它仔細打量了起來,出乎我們的意料,這竟然是一台老式的大冰箱。按理說,這樣的冰箱,它的重量還不至於能頂得住淩誌傑最初的那一腳猛力,所以淩誌傑對這台老舊的冰箱格外在意。他俯下身去,在尼龍繩上麵摸了一把,又嘗試著在冰箱門的位置掰了一下,回頭對我說道:“裡麵有東西,你帶刀了嗎?”我搖搖頭,想回家拿刀子,剛走到門口,淩誌傑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喂了一聲後,臉上的表情就焦慮起來,眉頭漸漸擰成了一個“川”字,放下電話,衝我說道:“阿寧,我得回警局了,你看,這裡的事情,要不……”我馬上就意識到,警局那邊的特大連環殺人案有了新的進展,於是回道:“沒事,你回去吧,我自己能處理。”淩誌傑沒作耽擱,回到樓下,快速收拾了我讓他做指紋鑒定的那幾樣東西,急匆匆地往警局趕去。送走他後,我提了一把水果刀重新上到702,開始割那冰箱上的繩子。繩子並不牢固,很快被割斷了。我迫不及待地打開冰箱門,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麵而來,我捂著鼻子往裡麵看,卻是滿冰箱的泥土,黑色的,結成了塊狀。我用刀子輕輕刮了幾下,土就撲簌簌往下掉。一間傳聞鬨鬼的屋子,屋子裡被鎖住的衛生間,衛生間裡一台裝滿黑土的大冰箱,一個人蹲在黑暗裡,使勁刮著冰箱裡的黑土這幅畫麵,任誰看到都會覺得詭異無比,更何況是身為畫中人的我呢?我刮了一會兒,起初的迫不及待已經漸漸轉變為恐懼,手裡的動作自然也慢了下來。因為我總覺得,在這個屋子的某個角落裡有一雙眼睛,也許就是先前在淋浴間吊頂上看到的那對,它正貓在黑暗裡死死地盯著我……這種不好的感覺,跟曾經看過的鬼片情節有關,跟自己現在的親身經曆有關,我很清楚,這是在陌生複雜的環境裡,人體的自我防禦機製所產生的心理壓力,但這種壓力作為當事人本身是很難排除的。為了緩解這種壓力,我決定起身先到外麵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進來繼續挖掘。可就在我剛站起來的時候,又有一個聲音突然從浴缸那邊傳來。咕嚕……咕嚕……咕嚕嚕嚕嚕嚕……我吃了一驚,但隨即明白那是水管道漏水的聲音,於是趕忙起身去看浴缸。果然是半缸黑渾的水,應該積在管道很久了。想必剛剛冰箱倒地,在浴缸底部震出一條縫隙,水才開始慢慢地溢出。水麵上時不時冒出一個氣泡,打個轉,形成細小的旋渦。我看著那黑色的旋渦,忽然覺得頭有點暈眩,隨即一種更恐怖的聯想從腦海裡升騰上來,這種聯想立刻驅使我迅速逃出了702,趴在樓道轉角的窗框上大口地喘著氣。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害怕過,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強烈的壓迫感,以至於真的像是有兩隻手穿過我的胸膛,使勁地擠壓裡麵的心臟!“上麵是小何嗎?你這是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是羅先梅。我使勁按了按太陽穴,回道:“沒事,沒事,就是在屋子裡久了有點不舒服,出來透透氣。”說完迅速走下樓,來到自家門口,假裝剛剛從屋裡出來的樣子。而這時候,羅先梅剛好從樓下往上走,她邊走邊說:“聽你聲音就知道不對,是不是生病了?得去醫院看看啊,可彆耽擱了!”“梅姐,謝謝你,那個我下午就會去醫院,你就先忙你的吧!”“哎喲,小何,你這是說啥話呢對了,小潔回來了嗎?”“還沒……”羅先梅走到我麵前,仔細地看看我,然後歎了一口氣,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小何啊,你也彆想太多了,聽梅姐的,要好好顧著自己身體,小潔她肯定會回來的,我有預感。”我勉強朝她笑笑,然後輕輕說了句:“也許,她已經死了吧死在702……”說完就去看羅先梅的表情。猛然間,我看到羅先梅伸出一隻手朝我的麵門抓來,我整個人顫了一下就往後退,驚魂未定地看著她。她仿佛也愣了一下,臉上顯得非常尷尬,但隨即不自然地揮了揮伸出的手,靠上前說:“哎喲我的娘叻!你這是說什麼話呢?可千萬不能這麼說喲!”聽她這麼一說,我才明白過來,她先前伸手隻是想捂住我的嘴而已,於是忙說道:“你先前不是說702鬨鬼麼,也許小潔就是……”我還沒說完,這次羅先梅倒馬上結結實實把我嘴捂住了。她往地上使勁吐了幾口,直說道:“呸!呸!呸!菩薩保佑,妖鬼莫近……”念了幾句經文之類的東西後,壓低聲音朝我說道,“你可千萬彆再說了啊,聽梅姐的,下午先去醫院檢查下身體,改天我請個高人來幫你看看小潔的事。”一聽到“高人”兩個字,我一陣彆扭,心想一個心理醫生去找個神棍來幫忙驅鬼,這叫什麼事呢?不過從這次的談話以及她的表情看來,羅先梅倒像個很正常的帶些迷信的普通大姐,看不出有哪裡不對勁。我稍稍放下心來,趕忙擺手道:“梅姐,你太熱心了,不過真的不用了。我前麵也隻是說說,也許和你預感的那樣,小潔馬上就會回來了吧”之後隨便聊了幾句,羅先梅便回樓下去了。我趕忙上到702,大門依然開著,我朝裡麵跨了一步,那種壓抑感瞬間又升騰上來。衛生間裡,浴缸的水似乎漏完了,沒再聽到聲響。我強力抑製著自己的心跳,跨過冰箱走近去看,在看清楚浴缸裡麵的情況後,終於舒了一口氣:那裡什麼都沒有,除了積在缸底的一堆汙漬。我又把目光轉向橫在門口的冰箱,蹲下身去繼續刮那些泥土,刮了一會兒,就有一些絲線狀的東西露了出來,我用水果刀撥了幾下,馬上倒吸一口涼氣。我明白了,那是頭發。黑色的頭發一團團地糾結在泥土裡,隨著我一點點地往裡麵刮著,一種空前強烈的感覺開始潮水般的湧上心頭……這種感覺已經不再是對那個可能隱藏在黑暗中某處鬼臉的懼怕,也不是冰箱裡挖到的這些頭發和可能出現的屍體,而是內心裡某種極度惡劣的預感--這頭發是昕潔的嗎?焦慮讓我越刮越快,而預感卻又不斷地阻止我繼續挖下去,如果自己的妻子已經變成一具屍體,被埋在冰箱裡這種情形,我沒有勇氣去麵對。內心的掙紮幾乎讓我變得瘋狂,我一邊用雙手發瘋地刨著冰箱裡的泥土,一邊不斷地大喊昕潔的名字……也不知道這樣刨了多久,當我意識到整個冰箱的泥土都已經被我刨出來後,我終於停止了下來,無力地靠在衛生間的門上,哈哈地笑起來。沒有肉塊,沒有屍體。頭發,隻有臟亂的黑色頭發,在黑色的土塊之間纏繞,穿梭……“啊--”一聲淒厲的尖叫從門口傳過來,我下意識看去,隻瞥見一個略微發胖的身影從那裡閃過,然後是一連串的滾動和哭喊聲順著樓道一路延伸下去,不一會兒便戛然而止。我愣了幾秒,騰地站起來,飛奔出702,趴在扶手上往樓道下麵看,就看到羅先梅倒在角落裡,她頭部下方的位置有一片紅色,漸漸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濃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