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速速跟我再去一趟晉王府。今日我若是能將血靈芝要來,便直接去藥鋪做成湯藥,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從我腹中搶出來不可。”鬱棠道。侍月喜極而泣,同時也為自家姑娘感覺悲涼。奈何姑娘勢微,又無嫡親父母護著,眼下隻能如此。……同一時間的鬱將軍府。鬱卿蘭著一身藕荷色提花褙子,下麵是馬麵裙,腰身纖細,妝容淺淡,因為哭過的緣故,精致的臉蛋顯得楚楚動人。她與鬱棠雖然有些神似,但鬱卿蘭更偏向於小家碧玉,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覺得她柔弱無比,純潔可人。這種麵相,讓人無法懷疑她有任何懷心思。反而讓無數人忍不住疼惜愛護。鬱長東見女兒受驚過度,一掌拍在了案幾上,“晉王簡直就是豈有此理!他搶走血靈芝究竟想做什麼?”鬱長東很想給女兒討一個公道,卻沒有任何恰當的理由。要知道,昨個兒晉王是將血靈芝贈給鬱棠的。如果這件事鬨大,晉王定然會小題大做,將事情無休止的擴大,到時候若是讓外人知曉,血靈芝是陸一鳴從鬱棠手裡搶過來,然後再給了鬱卿蘭,那必定會有損女兒名聲。鬱長東胸膛接連起伏,這件事似乎超乎了他的預料。鬱卿蘭趴在鬱夫人胸膛,嬌滴滴道:“爹爹,你就莫要生氣了,也不曉得晉王到底與姐姐是什麼關係?莫不是晉王這樣做,還是為了要將血靈芝給姐姐?”鬱卿蘭不動聲色的挑撥離間,她眨了眨純潔無害的大眼,又說,“爹爹,女兒不想惹事,既然姐姐也需要血靈芝,那就讓給姐姐吧,女兒沒有回複記憶之前,一直都住在教書匠養父家中,也不曾用過什麼名貴之物,如今都已經習慣,有沒有血靈芝當真無所謂的。”鬱卿蘭不說還好,畢竟鬱長東也不想讓鬱棠一直拖著病體。可鬱卿蘭這樣一說,鬱長東登時心痛如絞,他自己的女兒,他不能護好,如今就連枚血靈芝都沒法滿足她,這叫他這個當父親的不憋悶。“卿蘭啊,難得你懂事,你姐姐她患有心疾,若是不及時醫治,後果不堪設想,你能這般想,爹爹當真欣慰。”鬱長東柔聲道。鬱夫人陸氏當即不高興了,“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既然血靈芝又到了晉王手上,你再去索要一次便是!卿蘭離開了整整八年了!咱們可就這一個女兒啊!”就一個女兒麼?鬱長東無端煩躁,打斷了她的話,“行了!這件事就罷了,日後莫要在棠兒麵前說這種話。”陸氏聞言,哼了一聲,臉色愈發難看。鬱瑾年過來時,給鬱長東和陸氏請了安。陸氏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並非說話。鬱瑾年已經習以為常,他也不在意,問道:“父親,晉王手上當真還有血靈芝?”鬱長東點頭,鬱瑾年得了準確消息,這便打算出府。鬱卿蘭叫住了他,“二弟,好些年沒有見過你,你怎的也不來看看姐姐?我每日想起你,便是萬分念想的。”鬱瑾年也是這個世界的男配之一,鬱卿蘭當然不能讓他向著鬱棠。鬱瑾年抿了抿唇,他對這個姐姐的印象其實並不深。他隻知道,鬱卿蘭之所以走丟,是因為當年他吵著要吃冰糖葫蘆,陸氏無法,隻好依著他,誰知一轉身,女兒就不見了。陸氏突然低喝:“你姐姐與你說話,你聾了麼你?!”鬱瑾年本想打聲招呼,被陸氏這般一吼,道:“父親,我且先走了,晚些再跟你請安。”說著,轉身就跑開了。陸氏冷笑,“真不知鬱棠給了你們父子吃了什麼迷魂藥,一個個都向著她!可憐我蘭兒無人疼惜!”鬱卿蘭咬著唇,模樣可憐至極,“娘親,這事不怨爹爹和二弟,都是我不好。”這話鬱長東就聽不下去了,內心愈發煩躁,愧疚不安,索性拂袖離開。……鬱棠見到晉王時,發現這人比昨日還要俊朗了幾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晉王唇角總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趁著鬱長東與陸一鳴等人還未登門,她隻能厚著臉皮道:“王爺,小女子今日拜見,依舊是為了血靈芝一事,實不相瞞,昨日王爺所贈血靈芝已被人奪走,小女子實在需要此物,不知王爺可否再一次割愛相讓?”到了此刻,鬱棠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自信,她總覺得晉王是想利用她。既然她有利用價值,那她便有籌碼。而且,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晉王手上的血靈芝,仍舊是最開始的那一枚。趙澈心情不錯,與傳聞中陰騭冷硬的模樣大不相同。“實在是不巧,血靈芝已被本王做成了湯藥,如若陸夫人想要,那隻能在王府直接服用了。”趙澈把玩著玉扳指,沒有抬眼看鬱棠,他垂著眼眸,教人無法看清他眼中神色。鬱棠:“……”她根本沒有退路,更是沒有選擇,“若是王爺大度割愛,小女子倒也想直接服用了了事。”她心裡沒底。看著此刻的趙澈,鬱棠很難想象,他便是那個從北燕歸來,又令得邊陲蠻夷聞風喪膽的晉王,明明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如白玉雕琢般的容貌,若說是“一見陸郎終生誤”,那趙澈必定是“見一次誤三生”!饒是鬱棠,也不免多看了幾眼。這個男人好看的過分,也古怪的過分。鬱棠正焦慮等待他的答複,男人哼笑,“本王幾時說過,那血靈芝是本王心頭愛?陸夫人言過其實了,本王談不上割愛,陸夫人真想要,拿去便是。”說著,紅九很配合的將血靈芝熬成的湯藥端了上來,“夫人請用。”鬱棠:“……”怎麼看都是一個陷阱!可縱使是陷阱,她也隻能往裡麵跳!“多謝王爺。”鬱棠福了一福,便端起湯藥,緩緩喝了下去,恰好是溫熱的,還有一絲絲蜜棗的甜味,並不覺苦。飲完湯藥,鬱棠的心總算是定了下來,不管怎麼樣,小命暫時能保住了不是麼?不管是將軍府,又或是陸一鳴,皆再也不能來奪血靈芝了。鬱棠正歡喜時,趙澈的聲音平靜的傳來,“陸夫人打算如何還本王人情?”鬱棠:“……”她就知道,晉王絕無可能這樣好心。鬱棠不卑不亢,道:“小女子和離之心已決,還請王爺莫要再喚小女子陸夫人了。”可突然之間,鬱棠發現,如果離開了鬱家,她就連一個姓氏也沒有,尋思幾息,道:“王爺今後不如喊小女子棠姑娘吧。”棠姑娘……趙澈想起了一句詩詞,海棠經雨胭脂透……他腦中浮現昨夜的情形,到了後半夜,這小女子睡的並不安穩,不消片刻就掙脫開了狐裘,許是將他當做了陸一鳴,一個勁的往他懷裡鑽,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他看過了……趙澈移開視線,稍稍垂眸,再也沒去看鬱棠。鬱棠不明白他這樣沉默又是什麼意思,這輩子她最需要防備的人,便是鬱卿蘭。因為,鬱卿蘭上一世曾經不止一次說過,隻有自己死了,她才能成為這個世界的女主。縱使鬱棠不甚明白鬱卿蘭的話,但也知,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無法與鬱卿蘭抗衡。可若是她有靠山呢?鬱棠眨了眨眼,很想告訴趙澈,鬱卿蘭不久之後會走進大梁權勢漩渦的最中心,並且成為對抗晉王的主力之一。他會信麼?鬱棠終究沒有直言,隻說:“王爺定要小心奸人,尤其不能娶妻。”趙澈唇角一抽,那雙瀲灩的桃花眼抬了抬,“所以……棠姑娘的意思是,本王就活該終生孤苦、孑然一身?”鬱棠一驚,忙道:“小女子並非是這個意思,隻是……經小女子觀王爺之相,王爺需得等上三年才有良緣,不必急於一時。”趙澈看出她有所隱瞞,淡淡道:“棠姑娘這話,本王聽不懂。”這一下,鬱棠更是無從解釋,因為緊張之故,白皙的麵頰漲紅,流露出彆樣風情。她這個模樣,讓趙澈想起了她昨夜窩在他懷裡的嬌態。趙澈再一次不動聲色移開視線。鬱棠緊張之餘,隻能儘力編造借口,“小女子是說,王爺乃千金之軀,尊貴逾常,自是有無數女子傾慕,萬一有人心存不軌,帶著不純目的接近王爺,那豈不是會……會是毀了王爺英明?”上輩子,趙澈差點和北燕三公主慕容氏成婚,但後來不知為何,婚事被突然取消,趙澈被慕容氏刺了一劍,據說那一劍傷勢頗重,趙澈因此休養了整整半年,才致陸一鳴和鬱卿蘭在朝中站穩了腳跟。此時,趙澈坐在上首,依舊漫無目的的轉動著玉扳指,唇角斜斜一勾,淡笑道:“本王還是聽不懂棠姑娘的意思,不如棠姑娘留在王府,替本王好生解惑?”鬱棠:“……”晉王怎的這般不要臉?難道他真是看上了自己?這也不至於啊。她已嫁過人,更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孤女,曾經還是小乞兒,以晉王的身份,他想要怎樣的絕世美人,都是一句話的事。晉王的動機是什麼?趙澈似乎一眼看穿了她,又說,“棠姑娘是不是想多了?本王正缺一個抄寫經書的人,久聞棠姑娘書法精妙,不如從今日開始,棠姑娘每日替本王抄寫經書一個時辰,棠姑娘方才服用了本王價值連城的血靈芝,應該不會突然變卦吧?”鬱棠:“……能替王爺解憂,是小女子的榮幸。”又是和“明姓”有關係。鬱棠完全不知道她身上的那塊錦帕上的“明”字到底有什麼涵義。但,但凡和明家有關係的,她都要去看看。“好,我知道了。”鬱棠直接應下。陸一鳴又無話可說了,看著鬱棠清媚淡然的臉蛋,他心中莫名煩躁。陸一鳴離開之後,侍月小聲嘀咕,道:“姑娘,婢子覺得陸大人好像對姑娘還有幾分真心,若不姑娘再……”“月兒,這話日後休要再說了。”鬱棠打斷了侍月的話。上輩子便是如此,她總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陸一鳴不同意和離,她以為他對自己好歹還有一絲絲的不舍,可事實並非如此,陸一鳴不過是為了鬱卿蘭的名聲,才不與她和離,讓她在首輔夫人的位置上生生的熬儘了自己的所有熱情。陸一鳴偶爾對她好時,她也以為陸一鳴回心轉意了,但其實,那時鬱卿蘭嫁給了太子,陸一鳴不過還是將自己當做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身罷了。人要有自知之明,但能免於自欺欺人。鬱棠如今算是徹底覺悟。陸一鳴和鬱卿蘭如何的恩愛情濃,皆與她毫無乾係了。她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世!……這一天晚上,鬱棠格外警覺,除卻讓侍月睡在腳踏之外,她是和衣而睡的,還故意將衣領的扣子扣反了了。等到夜深人靜時,她一直盯著幔帳外麵。直至她險些沒有熬住,差點就睡著時,窗欞突然開了,隨即一陣冷風拂來,幔帳輕微飄動了幾下,鬱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未及她做出任何防備,脖頸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她很快就沒了意識。鬱棠:“……”紅九掃了一眼屋內,尤其是空空如已的桌案,今晚竟然沒有吃的!難道他來的太遲了?!紅九有些悶悶不樂,不過他也不敢耽擱,將鬱棠用了披風包好之後,就將她帶出了陸府。半個時辰後,紅九將鬱棠放在了床榻上,他有話要說,但趙澈冷冷掃了他一眼,“還有事?”紅九噎住,半分不敢提及鬱棠已經開始防備的事實。紅九忙是搖頭,繃著小臉退出了臥房。趙澈長臂一揮,將幔帳拉下,他自己不懼寒,卻知鬱棠怕冷,否則怎會每晚睡到後半夜都往他懷裡鑽?趙澈正準備睡下,目光瞥見了鬱棠脖頸處的一顆梅花盤扣,男人的唇角一動,似乎是笑了。他猶豫了幾個呼吸,還是伸手,將那枚扣反的盤扣解開,然後再重新扣上。指尖觸碰到細滑的肌膚,趙澈稍稍怔住,心頭有什麼異樣在悄然生根發芽,縱使他強行壓製,可那種異樣卻還有破土而出的趨勢。趙澈索性用了薄衾將鬱棠罩住,之後連人帶被圈入懷中。這一夜,自然又是一夜無夢,一覺/酣/暢至四更。……紅九將鬱棠送回陸府,折返晉王府時,天色才蒙蒙亮。這幾天萬裡晴空,即便時辰還早,院中已經十分清明,紅九回來複命時,見趙澈身著一件月白色錦緞長袍,腰間寬厚的腰封上點綴著墨玉,整個人仿佛散發著淡淡的微光,教人移不開眼。紅九凍的麵頰彤紅,站在趙澈兩丈開外的地方,正焦慮不安。“說吧,什麼事?”男人睡了一個好覺,故此心情甚好。紅九猶豫了幾下,如實稟報,“王爺,棠姑娘好像、似乎……約莫著,是開始防備了,她許是已經察覺到了異常。”趙澈持著杯盞的手一滯,腦中突然浮現出那顆扣反的盤扣……小東西!她倒是精明的很!趙澈臉上的異色很快消散,“無妨,你照著本王所說的去做便是,她隻要不問起,一切照常行事。”紅九沒想到自家王爺這般淡定。偷偷擄來人家姑娘,眼下就要被發現了,王爺還能這樣鎮定的喝茶,換做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趙澈又說,“今日歸德侯府的壽宴,你隨本王一塊去。”“是!王爺!”壽宴什麼的,紅九最是喜歡參加了。……鬱棠一睜開眼,就猛然坐起身來,她先是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隨後想起一事來,手放在了衣領的盤扣上。驀然之間,鬱棠倒吸了一口涼氣。此刻時辰還早,但往常這個時候,侍月早就已經醒了,鬱棠卻見她還睡在腳踏上,無半分醒意。所以……不可能是侍月給她重新扣了盤扣。那會是誰?晉王究竟想要做什麼?除卻讓自己每日去他府上抄經書之外,難道他還有其他需求?如果晉王隻是為了惡心陸一鳴,斷然不會僅僅是將她擄走那麼簡單,莫非……鬱棠想起了坊間有關晉王的傳言,據說晉王雖年幼時就被送到北燕做質子,但他天賦異稟、聰慧異常,十來歲就是謀略過人。因著其相貌俊美突出,曾被北燕貴族女子看中過,十三歲那年還被人擄走,困了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