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懷疑她!原來……他對她豈止沒有感情,就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鬱棠唇角溢出一抹自嘲,陸一鳴一開始對她好,不過對她的憐憫,又或是看在她長的像鬱卿蘭的份上。這些年他所謂的對她好,無非是對鬱卿蘭的念想無處安放,才設施給了她。少女雖然梳著婦人發髻,目光清冷,但這張臉依舊稚嫩,她笑了笑,沒有歇斯底裡,更沒有委屈訴苦。她說:“血靈芝之前的確是在我名下,但在大婚之前並沒有交到我手上,況且今日鬱卿蘭一回來,血靈芝就被將軍夫人扣下來了。陸一鳴,枉你是連中三元的文曲星,你就不覺得奇怪麼?為何鬱卿蘭會知道血靈芝在我名下,又為何她一回來就索要血靈芝?”鬱卿蘭走丟多年,一回到將軍府難道不應該與她的父母好生團圓,縱使她身子有恙,需要名貴藥材調理,又怎會偏偏看中了血靈芝?太多的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對上陸一鳴的眼睛,鬱棠又說,“我患有心疾,血靈芝毀了對我有什麼好處?更何況,今日在將軍府,郎中已經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血靈芝是被人調包了,而能隨意進入將軍府,並且從庫房拿走東西的人會是誰?我鬱棠自認沒有那個本事!”陸一鳴被堵的啞口無言,他不是一個庸人,甚至於心智遠在旁人之上,鬱棠說的這些,他此刻完全可以想通。但不知為何,他今日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陸一鳴看著鬱棠平靜如水的眸子,她的泰然和冷淡超乎他的預料,“鬱棠!你究竟想說什麼?總不能是將軍府的人掉包了血靈芝!”男人在官場曆練了數年,如今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溫潤如玉的白衣少年,他身上自帶一股威壓,朝著鬱棠靠近。鬱棠紅唇一揚,“怎麼?陸大人還想再給我一巴掌?”聞言,陸一鳴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她臉上,那五根手指印痕實在是醒目猙獰,他喉結滾動,言語在此刻顯得有些蒼白。打已經打了,他無法收回。鬱棠又道:“陸大人你儘管打就是,我扇我一巴掌,我也定然會還給你。”“你!如若不是事出有因,我豈會與你動手?!”陸一鳴廣袖一拂,再一次轉過身,不去看少女瀲灩的水眸。那眼神太過清冷決絕,他並不是很喜歡。沉默……無比的沉默。須臾之後,鬱棠目光木訥的看著燃燒的火燭,“陸一鳴,我就問你,在你心裡,我鬱棠到底算什麼?”她語氣恢複了平淡,在這種安靜的夜晚,有些蕭涼。這個問題,他上輩子沒有給過她答案,可她依舊想知道。陸一鳴沒有立刻給予回答,又過了片刻,他徹底轉身,之後隻留給了鬱棠半張俊臉,道:“你好自為之吧,你自行想想,你到底錯在了哪裡!”陸一鳴拂袖離開,鬱棠“嗬嗬”笑出聲來。她錯在了哪裡?是啊,她錯了。錯不該把自己太當回事,她隻不過是鬱將軍撿回來的小乞兒,當了幾年千金小姐就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他們要將她當做替身,那她便是替身,想那麼些尊嚴做什麼?!上輩子,她試圖挽留陸一鳴,可陸一鳴說她錯了。後來,她求著和離,陸一鳴又說她錯了。不管她怎麼做,她都是錯的。想來,真正錯的不是任何事情,而是她這個人!在鬱卿蘭回來之後,她的存在就變成了一個錯誤。侍月進來,掃了一眼案桌,紅著眼道:“夫人……不……姑娘,陸大人他又走了,這今後姑娘在陸家該如何自處啊?這座院子裡也沒人伺候,連個送熱水的婆子都沒有。”鬱棠在錦杌上落座。承恩伯府是三代而終的爵位,陸家早就沒落,直至陸一鳴中了狀元,在朝堂開始建樹,門庭才稍稍好轉。當初,陸家寧願定下她這個兒媳,也都是為了攀上鬱大將軍府的親事。而如今真正的鬱千金回來了,陸家當然不會待見她。鬱棠的嗓音輕緩,仿佛是看破世事之後的卓然,她道:“無妨,這座院子修了小廚房,院中也有一口井,咱們自己燒水便是。”大戶人家的下人最是審視奪度,大婚頭一晚,新郎官就不留宿,下人們當然嗅出什麼。侍月搵淚,她膽子小,倒是很忠心,上輩子跟在自己身邊一直不離不棄,也不知道自己死後,陸一鳴是如何安置她的?侍月,“姑娘,婢子心裡替姑娘難過。”鬱棠輕笑,“莫哭,日子還長,反正我遲早要離開這裡。”侍月點了點頭,她沒什麼主意,什麼都聽鬱棠的,隻盼著陸大人能念及舊情,不要將姑娘逼到絕路。一個不受丈夫庇佑,且身份尷尬的新婦,在婆家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次日,鬱棠是在溫軟的喜被中醒來的,這被子上的一針一線,也是她親手縫製,幸好時隔了一世,她對陸一鳴早就沒了當初的執念,否則她當真不知如何麵對如今的狀況。洗漱好,鬱棠挑了一件淡紫蘭花刺繡領子粉紅對襟褙子。她的相貌明豔,將軍府的嬤嬤曾說過,她的這般長相太過出挑。那嬤嬤雖是沒有言明“紅顏禍水”之類,但鬱棠後來再也不敢碰豔麗的衣裳。今日卻偏要隨著性子去,她也曾年少女懷春,喜歡明豔的一切色彩。上輩子卻是裝的太過,硬生生把自己變成柔弱無欲、十分沒趣的大家閨秀。她知道,陸府上下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鬱卿蘭沒有回來之前,她是陸家用來聯姻的棋子。可鬱卿蘭一回來,陸家恨不能將她掃地出門,隻有她離開,陸一鳴才有機會娶到真正的鬱家千金。如此,鬱家的資源才能放在陸一鳴頭上。院外有小丫頭過來通報,“鬱公子來了,說是要見三少夫人。”陸一鳴在陸家序齒第三,陸家的少夫人不止鬱棠一人,故此,那小丫頭才會喊一聲三少夫人。是鬱瑾年?他半月前不是說要外出曆練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鬱瑾年是鬱將軍的嫡子,也就是鬱卿蘭的胞弟。因著當年鬱卿蘭的走失,和鬱瑾年有一定的關係。所以,這些年,鬱瑾年一直不受鬱夫人待見。“快請鬱公子。”鬱棠道。上輩子,陸一鳴囚禁了她之後,唯一來看過她,甚至試圖救走她的人隻有鬱瑾年。鬱棠在將軍府時,也是真心將他當做弟弟看待。不多時,侍月領著一個身著藍色錦緞,身段清瘦頎長,眉宇俊朗的少年過來,這少年十三、四歲,步子很大,上前就道:“阿姐!你可還好?昨個兒的事我都聽說了。”少年風塵仆仆,掃了鬱棠幾眼,又說,“外麵都傳開了,晉王手上也有一枚血靈芝,阿姐,我一定給你尋來!”聞言,鬱棠一凜。晉王有血靈芝?那將軍府庫房被盜的事,與他有關麼?晉王究竟想做什麼?鬱棠來不及的過多思量,見少年氣喘籲籲,問道:“你這半月去哪兒了?對了……你的親姐姐回來了。”鬱瑾年默了默,似乎很不耐煩,“什麼親不親的,反正都是姐姐,你也是我姐姐,若是陸一鳴欺負你,你就告訴我!”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塞進了鬱棠手裡,“過日子總是要打點的,你才嫁進陸家,該打賞的地方不能少了。”少年從小見慣了高門後宅諸事,當然明白鬱棠眼下的難處。鬱棠正要回絕,少年抽回了自己的手,後退了幾步,“哎呀,你真是煩死了!我可告訴你,你若是再這般柔弱,我可看不下去了!我走了!有事記得去將軍府找我!”少年轉身離開,步子跨的很大,好像生怕鬱棠會追上去還他錢似的。鬱棠笑了笑,若說她這輩子唯一一星半點的溫暖,那就是這個臭小子。口是心非,人倒是極好的。這廂,一想到血靈芝,鬱棠就是坐立不安。血靈芝是罕見寶物,既然旁人皆知晉王手上有一枚血靈芝,那麼必然會有人蜂擁而至。她要想法子儘快見一麵晉王。鬱家給她的嫁妝,她定然不能碰,她雖如浮萍無根,但這點骨氣還是有的。先得到血靈芝,調理好身子,保住小命,之後再謀劃和離也不遲。所以……她唯一能拿出手的籌碼就是上輩子知道的一些秘密,也不知道晉王會不會和她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