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煥從小就聽老人翻著族譜對他說,自己的家族是吳國丞相顧雍之後,在六朝時也算赫赫有名的世族了。反正不知道是祖宗保佑,還是被光宗耀祖的教諭潛移默化,他這一生也算儘力拚搏,順風順水——上了一所好學校,娶了一個有錢的妻子,然後夫妻二人一起奮鬥將事業發展壯大,現在他已經是一家著名公司的董事長了。可是他最近一直頭疼得厲害,而這種特殊的頭疼卻是從他再次遇到任霓開始的。任霓是他大學時代的戀人,學的美術設計。兩人雖然當時戀情火熱,可無奈一來性格迥異,二來當時還年少懵懂,所以一場激烈的爭吵之後,二人盛怒之下分道揚鑣。然而人雖遠去,但這段刻骨銘心的愛卻牢牢烙在了顧煥心裡,自此之後他再也沒有對其他女人產生過愛的欲望,甚至包括他現在同床共枕的妻子——晏寧。自從前些日子在公司附近的銀行偶遇任霓之後,他生活的一切仿佛都改變了,無論是心態還有價值觀,就像舞台後麵更換布景一樣,“唰”的一聲,他就被拋到了另一個世界裡去。沒錯,她還是老樣子,不屑梳妝打扮,素麵朝天,瀟瀟灑灑。他約她去喝咖啡,她在窗前支頤而坐,目光不經意地打量外麵的風景,時而微微蹙下眉頭——一切都像年輕的時候,絲毫未變!而且,她根本不像三十幾歲的模樣,似乎歲月啦,滄桑啦這些字眼都遠遠避她而去。總之,那個下午,一種不知道算是什麼的力量一下子就把顧煥拉回到了曾經的青澀年代。而且,在某個瞬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麼多年得到了什麼?難道財富、地位、聲望,統統這些東西算在一起,能有柔美恬淡的愛情重要麼?!從那天起,他便時常找借口約任霓出來。任霓自己有一個工作室,為一些公司做包裝、宣傳設計之類的產品。他毫不猶豫就把自己公司的一個大單子給了她,這樣就更可以堂而皇之地同她見麵了。他旁敲側擊地得知任霓至今還是獨身一人後,便更加殷勤起來,時不時給她送這送那,幫此助彼的。而任霓也坦然接受,一如往年在一起的日子。她這個人本來就沒有什麼心計,對人情世故都沒有感覺,這也是當年顧煥和她爭吵分手的一個原因吧——不管你做什麼,她都覺得理所當然,沒有多餘的感謝,沒有多餘的言語。多年以前他竟然把這個看成是愚蠢,可是現在他才明白,這才是愛,自然淡泊的愛,偉大的愛。他開始對身邊的妻子晏寧越來越厭惡了——她那副女強人的嘴臉他已經看膩了,簡單、粗暴,有時候還假惺惺的,想起來就惡心。可是,他又不敢貿然提出離婚,公司最初的主要投資就是妻子家給的,所以如果分割財產之後,他的事業將受到沉重打擊。而且公司的財產和人事權都被晏寧緊緊抓在手裡。他若輕舉妄動,必然一敗塗地。他於是開始頭疼,這是矛盾的疼痛,分裂的疼痛。他覺得自己的精神被一分為二,一部分想去追求他心目中真正的愛情,一方麵又想保住自己辛苦掙來的錢勢。兩個自己不停地在頭腦中交戰殺伐,互相攻擊,直搞得那些灰色的腦細胞死傷遍野也不得罷休。他每天都要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捶擊腦袋幾千次,有時候還要去做專門的按摩、針灸,但是這又有何益,都是一些治標不治本,掩耳盜鈴的動作而已。能夠治本的方案,能夠將分裂的兩個自己再次統一起來的方案,或許隻有一個:那就是,讓晏寧在這個世界上消失。顧煥是個有效率的人,他隻要確定下某個計劃,就會立刻不顧一切的去實施它。但是這種事情畢竟有異其他,不是一本企劃書就能把問題解決的。於是他的腦袋又疼痛了起來,隻不過這次變成了絞儘腦汁的疼痛罷了。還好有岑曉這個助手,什麼事情都給整理得井井有條,否則這幾天他自己的心不在焉還不知道會把公司搞成什麼樣子。岑曉是他的助理,當然了,她也是晏寧的遠房侄女,也是她安排過來的人。想到這裡,顧煥更加憎惡起自己的妻子來。好在岑曉是個還算有正義感的人,而且已經被他的風範俘獲了吧?總之她不完全是晏寧的探子,而是儘力維護著公司和他們夫妻二人的利益。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這點上,顧煥還是十分欣賞她的,所以對她也沒有什麼顧忌。屋漏偏遇連夜雨,這幾天附近小區連連有被盜的消息。晏寧這個人對“賊”的字眼相當敏感,聽到這些傳言後,她更是每天都神經質地檢查門窗,不耐其煩地一遍遍下命令讓顧煥注意這個小心那個。而她的每次支使,在顧煥看來,都是一根根想要點燃火藥桶的火柴。他的殺意也由此一次次地加深,確定——手段,他現在等待的隻是一個能除掉妻子,並且能完美掩飾自己的手段而已。機會總是垂青於聰明的頭腦。幾天後下午的一個奇遇,讓顧煥輕輕鬆鬆地找到了一條能成功實施自己計劃的途徑。他家所在的小區是離市中心不遠的彆墅區,選擇這裡安家當初也是晏寧的主意,此處一麵臨河,鬨中取靜,的確是一處不錯的所在。但是由於離鬨市不遠,況且小區居住的都是富人,因此失竊的情況時有發生。晏寧對盜賊的神經過敏,大概也來源於此吧。那天中午顧煥找個借口和任霓再次見麵之後,又是好一陣高興和悵惘。他回到辦公室時,感覺自己的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追隨任霓去了。心思既已不在,坐在辦公室那闊大的皮椅上自然也如臨針氈。他於是匆匆下樓開車,想先回到家裡好好安靜一會兒。開車進入小區的大門,拐上那條通往自家樓房的幽靜道路後不久,他忽然聽到“喀喀”的聲音。他把車慢慢停到路邊,搖下車窗,仔細聽去,確認那聲音是從鄰近的一棟彆墅傳出來的。在這萬籟俱寂,連保安都懶得動彈的正午,是誰藏在房後麵收拾門窗呢?不會真的有賊吧?顧煥不敢貿然過去,他回到自己車裡麵,使勁按了幾下喇叭。不出所料,那棟彆墅後麵傳來一陣失魂落魄的跑步聲——有人從草坪逃到鐵柵欄附近,從那裡跳出去了。確認無事之後,顧煥的好奇心反而激越起來。他下了車,走上草坪,朝那棟彆墅後麵繞去。果然看見一樓的護欄有鋸鑿的痕跡,他看下草坪,由於早上澆水還沒有乾透,那個竊賊逃跑時踩下了一連串歪歪扭扭的腳印。估計他受了驚嚇,跑得匆忙,鐵柵欄上還掛下了一縷綠色衣服布條來。顧煥走到鐵柵欄旁邊,草坪上一把亮閃閃的東西吸引了他,那是一把鐵扳手,估計也是竊賊逃跑時從身上掉下來的。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下,鐵扳手發出充滿著誘惑力的幽光。這幽光仿佛一把罪惡的鑰匙,一下子打開了顧煥心中那把邪毒的鎖:如果用這個扳手給晏寧頭上來那麼一下,再拋在現場的話,絕對能夠轉移警方的視線,況且還有那塊被掛下來的綠布條——這兩樣東西偽造一個入室行竊的現場再合適不過了!顧煥高興得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跑到車旁,從後備箱裡拿出一雙手套戴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回到現場,把扳手和布條都取回來藏好。當然,謹慎的性格使他沒有忘記四下顧望一下有沒有人注意他的行動——確實沒有,除了夏日的蟬發出單調枯燥的叫聲外,他身邊的整個世界都是安安靜靜的。真是天助我也,他激動地想著,這幾天安排好了一切就趕緊下手,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他發動汽車,把音樂旋到最大聲,亢奮得搖頭晃腦地朝家的方向開去。02我坐在沙發上看書,妻子在廚房裡刷完,急遽的電話鈴聲這時驟然響起,嚇我一跳。我不情願地摸起床頭電話,林瑛在那頭短促地打聲招呼。還沒等對方再度開口,我趕緊說:“我的林大隊長,又出什麼事情了?”林瑛在那麵焦急地說:“你們家那口子呢?有個奇怪的案子!”我環顧四周,確認廚房的門關著,在裡麵的妻子聽不到我們對話後,趕緊對林瑛說:“什麼事情,先告訴我吧。好不容易勸動她刷次碗,你這麼一來,她又找個借口不乾了……”“得得,服了你們這些個怕老婆的人了。不過這個案子,如果你告訴她,她肯定感興趣!你估計也看新聞了,這些日子入室搶劫行竊比較猖獗,三天前我們就接了這樣一個案子:從現場分析看肯定是一起入室行竊殺人案,歹徒用扳手將受害者打死後逃走,扳手上留下了指紋。”“哦?這種案子她肯定沒有興趣,都鎖定目標了吧?”“我知道。不過,我們調查中剛接到河北省的消息,發現扳手上遺留指紋的那個竊賊,已經在案發前三天就在豐南落網了!”我忽然想起了今天報紙的一條新聞,趕緊問:“這是不是發生在裘馬郡小區的那個案子?”“對!死者是泛通公司的董事長,名叫顧煥!”03她有些虛脫地坐在沙發上,把雙手翻轉過來,仔細著自己的掌紋,那些短促的線條似乎已經昭示出了今天的結果。但是無論如何,她不得不那樣去做,這是一個“To be or not to be”的問題。或許就如同自己的手相一樣,是生來就注定的事情,她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一如她不得不來到這裡,做不得不做的事情,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沒有開燈,她感覺自己深陷在黑暗之中。窗外點點的萬家燈火,於她來說,隻是另外一個世界。她習慣性地摸下自己的手機上的那一串小貓的白金掛鏈,這是去年過生日時他送的。從那天起,她就一直把它緊緊拴在手機上,每每在自己心情糟糕的時候她便會凝望著那些各種表情的可愛貓貓。可是,現在,看著貓貓的笑臉時,她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滑落下來——她確實愛著他,雖然他已經死了。04晏寧從窗戶裡看見警局的車又停在了樓下,唉,真是煩透了,這群人又來了。她忽然覺得,對於自己來說,警察似乎比小偷更加可怕。據說昨天他們再度來到小區,奇怪的是,他們沒來找她,反倒去小區裡的草坪上折騰一通徑直走了。她心裡開始些忐忑不安起來,謠傳老顧的案子已經不是入室行竊那麼簡單了,這該怎麼辦呢?警方會不會開始懷疑自己了呢?!門鈴準時地響了,家裡的那條雪娜瑞犬跳起來一陣狂叫,晏寧不耐煩地將它踢到一邊,它隻好乖乖地伏在沙發旁一動不動。晏寧走到門前,不知道為什麼,她額頭上猛然沁出來一層冷汗。那個叫林瑛的乾練的女警官站在門九_九_藏_書_網口,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她後麵還跟著一個小巧可愛的女人和一個傻乎乎的男人。雪娜瑞又蹦蹦跳跳地跑來衝著這幾個陌生人亂吠,晏寧沒好氣又踢它一腳,把它趕到門口的鞋櫃那邊呆著,它安靜了下來,開始神經兮兮地在那裡聞聞嗅嗅。“實在對不起,這隻狗是老顧養的,隻跟他親,來了生人都叫,不過放心,它不會咬人的——除非它看到你惹了老顧,肯定記得清清楚楚,一見你非撲上去咬不可,護主護得厲害。”晏寧邊解釋狗的情況,邊招呼他們進來坐下,林瑛把帶來的兩個人介紹給她,那個女人是警局的顧問,叫沈諭,男的呢,好像也說不清楚,隻知道他是顧問的丈夫。她下意識中有點鄙薄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這麼傻笨的家夥居然也能找到老婆,真是奇跡。而那個沈顧問好像特彆喜歡小動物的樣子,一直喚叫著伸著爪子在鞋櫃裡麵掏來掏去的雪娜瑞。而那個男人就傻乎乎的看著,天啊,他的眼神怎麼那樣的呆滯呢?想到這裡,她情不自禁地歎口氣:或許找到一個傻男人也是一種幸福吧,如果顧煥不那麼精明算計的話,她怎麼能那樣對待他呢?畢竟在心裡,她是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啊。“晏小姐,”林瑛開口說道,“我們這幾天經過仔細調查,認定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入室搶劫殺人案,而是一起有預謀的謀殺。”晏寧驚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手顫抖著對林瑛說:“什麼?!你們不是都仔細勘查現場了麼?多明顯的痕跡,一樓的護欄被拗斷,窗戶被撬開,還有掛在護欄上的衣服布條,還有那柄把我們家老顧打死的扳手,哪一樣不說明是歹徒乾的?哪一樣不說明是想撈點東西的小偷乾的呢?”“你先不要激動,晏小姐。我們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絕不會貿然下這樣的斷語的。第一,在鐵扳手留下那些指紋的嫌疑人,在案發前幾天已經被捕了,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再在此地作案;第二,根據他的招供,他在十天前確實到過這個小區,不過在鋸護欄的時候,聽到有人不斷按車喇叭。他驚慌失措地逃走,把扳手落在了那裡,衣服也被掛了一下。我們昨天帶他去草坪仔細查驗,因為這幾天水泵出現問題,草坪好幾天沒有澆水,還保留了許多痕跡。結果呢,我們就從上麵發現了你先生的腳印……”“不可能……”晏寧癱倒在沙發上,“你們說,是他把這些東西弄回家,偽造一個入室行竊的現場,然後自殺?”晏寧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沈諭放下懷中抱著的雪娜瑞,把什麼東西裝進口袋裡。她趕緊避開這個聰明的女人的目光,但是這個女人卻忽然說話了,“不是自殺,是他殺。你先生想偽造一個假的現場,這點確實是真的,不過他造這個現場並非是想自殺吧?”汗水從晏寧的臉上源源不絕地冒出來,她忽然覺得身體裡的能量一下子耗光了,但是她還是咬咬牙,故作鎮靜地問:“那,你們是什麼意思?”林瑛接過話茬說:“我們可以推斷是他想設這個局來殺人,結果自己被殺了,而凶手嘛,很可能就是發現了他這個陰謀的人。”“不可能的,前些日子因為防盜,我那天前還順便把整個兒屋子收拾了一遍,連鞋櫃底下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根本沒有發現這些東西呀。”“你當然發現不了,因為他把這些東西藏在辦公室裡麵了。不好意思,我們上午去了你的公司,因為匆忙就沒有打招呼。在辦公桌的一個抽屜裡,我們發現了從從那個綠色布條上脫落下來的一根纖維。”“怎麼會?放在那裡我本應該……”晏寧忽然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似的,趕緊轉移話題,“這種事情他不應該做出來吧?!”“晏小姐,”林瑛頓了一下,終於開口說道:“我們想做個例行詢問,你丈夫遇害的那天下午,具體時間大致在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你在哪裡?在做什麼?”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晏寧似乎反而比剛才鎮定許多,她毫不遲疑地說道:“那天下午我和我先生的助理岑小姐安排他下星期出差的行程來著,從下午一點就開會,一直到了四點才弄好。”“很好,”那個叫沈諭的顧問狡黠地笑了一下,“我們上午詢問了岑小姐,得到了跟您一樣的答複,看來情況確實如此,謝謝。”“不客氣。”晏寧硬生生地從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她討厭這個看上去比自己聰明的女人。“對了,你丈夫可有什麼仇人之類的?”沈諭又問。“沒有,他這個雖然比較鑽營,但是還不至於得罪人得罪到深仇大恨的地步。”“那麼,”這個女人指著牆上,又露出狡詐的笑容問,“牆上那個灰印是什麼呢?看上去像剛摘下來的畫框。”“那是我們的結婚照,這幾天我看著傷心,就給收起來了。”“哦,對不起,我想我們問完了。”沈諭站起來,點點頭說,“那告辭了,晏小姐,保重身體要緊。”等他們三人的身影剛消失在關閉的門後,晏寧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她轉身坐到沙發上,雙手捂麵,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雪娜瑞又不合事宜地吠叫起來。05妻子等晏寧門關上,從口袋中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出一支鉛筆來,對林瑛說:“剛才顧家的狗在鞋櫃底下掏出來這個東西,我趁你們不注意,在逗狗的時候收起來了。”林瑛皺著眉頭說:“她不是說在事發前一天把屋子都收拾乾淨了麼?那麼這個東西必然是在案發當天遺留在那裡的吧,而且那個鞋櫃附近正是屍體的所在!這種鉛筆好像是比較專業的繪圖鉛筆嘛,誰會有這個?”我接過來,看了一下,嗅嗅說:“這上麵好像有什麼味道?”林瑛也聞了一下說:“是有點殘餘的香水味兒呢——怎麼搞得?那天勘查現場時,怎麼如此疏忽,我記得還讓人看過鞋櫃附近,莫非這支鉛筆落在了櫃底的儘裡麵……”06在給那株滴水觀音澆水的某一瞬間,一滴眼淚忽然從她的眼中掉落到舒展清潤的葉片上,然後像露珠般抖動一下,滾到了花盆中的泥土裡。她用手指輕輕地拭去了眼角的淚痕,她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哭,是因為那天下午的奇遇麼?陌生的電話,陌生的地點,熟悉的人物……她心裡忽然很沉重,拿著噴壺的手也不停得抖動起來。閉上眼睛,他變形的麵孔不斷在她眼前浮現,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那種表情她曾經看到過,它下麵是一顆被欲望扭曲的心。她毫無疑問地能夠判定他的邪惡計劃,所以她才會那樣做,為了大家,也為了自己。她歎了口氣,有些失落地走到坐到桌前,桌子上滿是亂糟糟的文件紙張,一如她混亂不堪的心情。“飯團”一頓一頓地移動過來,不停地蹭著她的腿。它真是善解人意的動物,或許也是,畢竟跟她這麼多年了,它也變老了,況且身上還有傷。麵對著它,她忽然感到愧疚,這種愧疚反而堅定了她心中的左右搖擺的思慮。是的,那天下午的事情她沒有做錯,即使自己愛他。07岑曉精疲力儘地打開自己的家門,撳亮電燈,屋裡的一切都那樣單調乏味。她把手袋拋在一邊,一下子躺在沙發上。這時候門鈴忽然劇烈響起,聲音在純粹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岑曉皺皺眉頭,她根本猜不到外麵是誰,因為根本就不應該再有人來家裡找她。她趕緊換上長褲,穿上拖鞋,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去:站在外麵的,正是那天來公司調查的那三個警局的人!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怎麼找到這裡的!岑曉慌慌張張地將門打開,驚異地問:“林隊長,那天不是在公司,我們已經談過了麼?”“啊,是呀。不過,我們想繼續了解一下情況。哈哈,不好意思,未預約就冒昧打擾,不介意吧?”岑曉心想還有什麼介意不介意的,你的一隻腳都已經邁進門框了。她心裡麵一遍遍吩咐自己冷靜下來,一邊很客氣地請這幾位不速之客進來。屋子裡麵的擺放整齊有序,一切家具或者用品都各得其所,由此也可以看出女主人的細膩周密的性格。可是那個姓沈的女顧問卻挑剔地摸了下桌麵,撚撚手指上沾滿的灰塵,嘲弄似的笑了一下。雖然如此,岑曉還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她,這個女人渾身上下逗出一種機靈勁兒。像什麼呢?春天蹦蹦跳跳的從天上飄下來的雨滴或許比較合適,靈巧但不混擾,溫馨但不呆板,總之,她眼神裡有一種讓你想把一切坦白的魔力。她趕緊把自己飄飛的心緒收了回來:不能!一切都不能輕易吐露!所有的事情都要儘可能的掩埋下去!林瑛坐在沙發上,用犀利的眼光看著她說:“剛才我們又去了你們公司一趟,還有,去電話局查了你們公司的通話記錄——對不起,岑小姐,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們真話。”“可是,那天我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們了啊!”岑曉攤開雙手,裝作無奈地說。“那好,請你告訴我。你和晏小姐在顧煥遇害的那天下午,是在什麼地方開會商量行程表的?我們已經問了你們公司行政部門的人員,那天所有的會議室都被占用。而且,當天下午有人找晏寧,可她的辦公室一直沒有人。”“這……”岑曉呆住了,雖然晏寧和她早就商量好了如何製造不在場的證據,但是為了不把事情搞大,根本不可能告訴公司其他人要口徑一致。“我們去電話局查了一下你辦公室電話的通話記錄,中午12點10你曾經給某個手機打了電話,然後下午2點接到了另一個手機的呼叫,聊了很長時間,而第二個手機號的主人,就是你們晏總!如果你們是在一起開會的話,還相互打電話做什麼?”岑曉感覺自己的心理防線像洪水滔天中岌岌可危的堤壩,但是她還是咬咬牙,堅持住說:“我有保留自己隱私的權利。”“岑小姐,你是晏寧安插在顧煥身邊的人,對不對?”那個機靈的沈小姐忽然微笑地問道,“其實即使你不說,我們也能推測到,晏寧根本就不信任自己的丈夫。而且,從我對她膚淺的了解來看,她雖然表麵上精明強乾,可內心卻是一直脆弱和不自信的,所以她隻好用粗暴和雷厲風行來掩蓋自己的弱點。顧煥放在辦公室裡麵的扳手,你早就發現了吧?”岑曉看著她的眼睛,兩泓清澈的眼睛,那裡麵充滿了鼓勵和期待,她的喉嚨不自覺地吐出來幾個字:“我看到了。”“可你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晏寧,對不對?”岑曉低下頭去,喃喃地說:“是的。”“你可能已經猜到它們是做什麼用的吧?”“嗯。”她聲音低得似乎連自己也聽不到,鼻子忽然發酸,她感覺眼淚在眶裡麵不停打轉。“有一個問題,我想知道,晏寧和顧煥平時用不用鉛筆?”岑曉帶著哭腔從喉嚨裡麵擠出幾句話來:“不用,他們……根本很少筆……除非簽字的時候……用簽字筆……”“岑小姐,你能不能告訴那天發生的事情呢?現在?”岑曉忽然抽泣起來,拚命地搖著頭,摩挲著自己手機上那串貓頭掛鏈,嗚咽著說:“不不,對不起,請你們出去,我很亂,真的很亂……”“對不起,我隻有最後一個問題——岑小姐月工資多少錢?方便透露麼?”林瑛問。岑曉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林瑛,恍惚地說:“我們這種助理職務不算很高,每個月隻有三千多點兒……”08“我怎麼根本沒有頭緒呢,你們有麼?”甫一踏出岑家的單元樓,我便抓耳撓腮的說。“傻瓜!你沒有聽見林瑛問她的問題麼?你沒有覺得對於一個月薪三千多的女孩來說,她的首飾有些過於奢侈麼?”妻子劈頭說道。“很正常啊!如果她是晏寧耳目的話……”“女人不至於送對方白金手機鏈這種東西的,貴重姑且不論,起碼那份體貼的柔情,晏寧那種作風直厲的人,決不會精心去選這些東西送一個小助理的。”“你好像對首飾很在行啊!我怎麼沒有看出來那是白金的。不過呢,我倒覺得她的穿著有些怪異。”妻子對林瑛說。“大學專門學過珠寶鑒定的,況且我也是女孩子嘛……”林瑛抗議道。“你是說,那些首飾是顧煥送的?”我扒拉著頭上的一捆黃毛問。“當然!間諜與反間嘛!不然怎麼這種重要的事情,岑曉沒有密報晏寧呢!”“岑曉為什麼要和晏寧串供,說她們那天下午開會呢?”我又問。“做不在場證明吧!為了掩飾一些情況,反正她們都沒有完全說真話。不是在那個公司尋訪了麼,晏寧那天開會確實不假,但不是在下午1到3點,而是上午10點到中午近1點左右。她們或許想以此來迷亂公司的員工,造成一個那天正在開會的假象吧?不過,我們問詢了小區保安,證明了那天下午晏寧的確開車回去過。”林瑛說。“我倒有一些彆的想法……”妻子狡黠笑看我倆。“但是現在還不打算告訴我們……”我和林瑛異口同聲地說。“討厭!又搶我台詞!”09狗終於不再叫了,她也漸漸安靜下來,這些天一直如同泥漿一樣的思緒也慢慢沉澱下來,她坐在黑暗裡,試圖讓自己理出一些頭緒。沒錯,她一直提防著他,他是一個太精明的人了,而且是那種下定決心不擇手段的人,她沒有辦法不提防他。她把岑曉安插到了他身邊,他辦公室的一切東西,抽屜、保險箱的鑰匙她都有備份,所以岑曉可以每天下班後檢查一遍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然後向她彙報。可是,這麼大的事情,她為什麼沒有告訴自己呢?!她不該懷疑岑曉,她忠心耿耿,但是,她為什麼完全沒有對自己提及那個扳手的事情呢?還有下午來的那幾個警察,她感覺自己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看到自己的丈夫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刹那,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情緒險些失控。她愛他,這一點沒有疑問,但是她不了解他,這一點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這個男人腦子裡裝著什麼陰暗的主意。那些深不可測的主意,那些她不可能左右的主意,天啊,她唯一能感覺到的一點就是他不喜歡她,厭惡她。甚至她能感覺到,他也許早編製好了一個無形無狀的網,就等她鑽進來,然後將網一收,於是她隻能乾巴巴地坐在裡麵等死——可是,即使明白這些,她也不可能抗拒他的魅力,就像出事的那天中午,他在MSN上給她發個消息說:親愛的,今天是我們相遇十五年的紀念日呢,我中午回家做飯等你。然後,她看到那個消息,就不顧一切地趕回家去了……10“是這裡麼?”我看著門上貼的大大小小的動物頭像,有些遲疑地問林瑛和妻子。林瑛仔細確認了一下說:“沒錯,岑曉那天中午12點多打的那個手機號的主人就住這裡,她叫任霓,她是一個平麵設計師,自己有一個工作室。”“更重要的,她曾是顧煥以前的戀人,而且最近兩人走得相當近。”妻子補充說了一句,然後按了按門鈴,居然沒有發出聲音。“門鈴壞了吧?”我邊說邊攥起拳頭,咚咚咚敲了幾下門。裡麵傳來一陣狗叫,我驟起眉頭:怎麼到處都有狗!屋裡傳來一個略顯疲倦的女聲:“是誰?”林瑛繼續有禮貌地敲了幾下門,高聲說道:“任小姐,我們是公安局的,想跟你了解一些情況。”屋裡安靜了好一會兒,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任霓清清爽爽地站在裡麵,很有涵養地朝我們點點頭說:“不好意思,剛才換了下衣服,請進吧。”一條老邁的薩摩耶犬,跟在任霓身後,但看到主人對我們沒有惡意,也不再叫喚,隻是用它呆滯的眼光看我們一下,就一瘸一拐地走到裡屋去了。“咦,它的腿?”妻子指著問。“你是說‘飯團’麼?”任霓很大方地笑了笑,“小時候出了事故,斷了一條腿。它呀,跟我十幾年了,還是上大學我在外麵租房時一個朋友送的,彆看它上歲數了,還有殘疾,可懂事了——你們隨便坐,我這裡有點亂,喝什麼?咖啡?紅茶?”“客隨主便,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喜歡咖啡——它小的時候,你還跟顧煥在一起吧?”妻子忽然問。正在做咖啡的任霓手抖了一下,但她很快鎮靜下來,嗬嗬笑了一下說:“你們是來調查顧煥遇害的事情吧,我相信我可以提供的情況不多。”妻子饒有興趣地在她的工作台旁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任霓把四隻咖啡杯擺到一個托盤裡,端到茶幾上,跟我們做出一個“請用”的手勢。林瑛端起來,呷了一口,連說味道不錯。任霓平靜地說聲謝謝,落落大方地坐到了沙發上,盯著我們問:“你們想知道我和顧煥的事情,對麼?”她的目光安謐寧靜地看著我們,一刹那間我倒是感覺她在扮演警官的角色,而我們三個,卻成了被調查人。“我和顧煥上大學的時候是在學生會裡認識的,一開始他那種積極向上的精神給了我很深的印象,我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可是交往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這個人有性格上的缺陷。“他是一個有強烈占有欲的人,恨不能把所有他認為美好的東西占為己有,而且一旦被他盯上,他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有頭腦,有手段,有能力,總之這種人,既可以造福社會,又可以毀滅人類。“但是他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我即使發現了他的本質,但也不舍得離開他,直到後來出來一件事……”妻子這時候也從工作台旁回來,她坐在沙發上,邊打量著茶幾上的咖啡杯邊問:“什麼事情呢?”任霓沒說話,拍了兩下巴掌,“飯團”跛著腳從屋裡跑出來,撲到她的懷裡。她舉起它殘斷的腿,給我們看著說:“你們看到了,它的腿就是顧煥給硬生生砍掉的。”“為什麼?”我驚訝地問。“因為他覺得,我花在‘飯團’身上的精力比花在他身上的多了。剛才跟你們說了,他占有欲太強了,這件事情讓我極其清晰地看透了這個人。所以,儘管我還喜歡他,但是毅然決然地說了分手。而他,直到現在還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居然認為我是因為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離開他的!”“任小姐,你肯定對顧煥被殺的事情也了如指掌了。我想問問,他被殺的那天中午之後,你在哪裡?”妻子問。任霓抬頭對視了一下她的眼睛,淡然地說:“你是在懷疑我麼?我剛才的意思估計你們也明白了,我現在隻不過把他當成一個主顧而已,再也不會跟他有其他關係了。”“這點我們了解,我們隻是想知道一下,你在哪裡?”“我就在家裡做設計,沒有出門,對不起,沒有你們所期望的見證人,我這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妻子忽然笑了,我看見她眼睛裡麵閃著得意的光芒,她從口袋裡麵掏出一支鉛筆說:“任小姐,如果你不在顧煥被殺現場的話,那麼這支在現場發現的、帶有你的指紋的鉛筆又說明什麼呢——我剛才觀察了一下你在咖啡杯上留下的指紋,跟在這支筆上提取的一模一樣。還有,這支鉛筆的款式和你工作台上其他的鉛筆也是完全同樣的。”任霓堅定的眼神倏爾迷離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喊道:“這不可能的!我確實丟了支鉛筆,但是……”“但是你沒有找回它來吧?對不起,我們也不曾注意,多虧了顧家的那條雪娜瑞,從鞋櫃底下給掏出來了。而案發前天顧妻還打掃過那裡,所以這必然是你第二天作案時候遺落在那裡的證據,你還有什麼可說的麼?”“我根本就沒有去過顧家!”“對,沒錯,但是那天中午你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對不對?”“不!”任霓忽然有些激動起來,“我知道你們肯定在懷疑我,不錯,我那天是去過顧家!但是,我離開顧家時,顧煥根本還沒有出事!他的事情是我後來才聽說的,因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想隱瞞過去。沒錯,那天中午剛過十二點,我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接起來一個奇怪的女聲問我是不是任霓,我說是的,那個女聲很焦慮地說,你能去顧煥家一次麼,估計隻有你能勸動他了,否則他會走上不歸路的。”“雖然事情蹊蹺,但是那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誠懇。我於是記下地址,打車去了顧家。顧煥開門見是我,顯得十分驚訝。他好像情緒很不穩定,怎麼說呢,我感覺如同那種高考之前的興奮感。他忽然抱住我,請求我嫁給他。我生氣地將他推開,說你有老婆,不要糾纏我!他似乎很著急地對我胡謅說什麼隻管放心,他一定明媒正娶我,決不會委屈我,他最愛的人是我這類的昏話。我當時氣惱異常,趕緊退到門口,開門出去,臨走時還甩給他一句話,讓他死心。”“然後呢?”“然後?我匆匆忙忙打車回家,大哭一場,難道我還能做什麼?反正我走的時候,顧煥還是活生生的!”任霓依然比較激動。“對不起,任小姐,我們想確認一下,你到顧家的時間是幾點鐘呢?”“下午一點鐘吧,大概是這個時間。”“你有沒有看到顧家的那條小狗?”妻子忽然問。任霓點點頭,說:“有印象,很懂事的一個小家夥。我剛進門時候它衝我叫,顧煥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它就老實了。顧煥和我糾纏的時候,它還叫了兩聲,大概後來發現是它主人侵犯我而不是我侵犯他時,就安靜了。”“那麼這支鉛筆怎麼解釋呢?是你不小心丟下的麼?”任霓接過那支鉛筆,打量了一下說:“這支鉛筆,既是我的,又不是我的!”我們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等著她作出對自己剛才“二律悖反”的那句話作出解釋。她舒口氣說:“我確實經常帶根鉛筆在身上,有時候也經常落在彆處,因此根本記不清那天丟沒丟鉛筆——不過,這支鉛筆上有的那種香水味,根本不是我現在用的,我以前確實用過這種el No.5,不過這個月改用CD的J'adore了。”妻子和林瑛皺著眉頭互相打量一下,又心領神會的互相點點頭。“任小姐,如果顧煥真的獨身的話,你還會選擇他麼?”妻子問。任霓堅定地搖搖頭說:“我確實喜歡他,但是我不會和他一起了!看到‘飯團’的殘疾了麼?那就是當年顧煥打斷的,因為他不滿我對它的喜愛,他是一個占有欲太強的男人,有時候強烈得太可怕了!”11我們三個人默然告辭,走出門去,夜色深沉,妻子一言不發,她使勁啃著手指頭,這是她遇到難題的典型動作。“的確,鉛筆上餘留的香水味道,和任霓房間中的不是一個味道。”林瑛說。“對了,當初你們在判斷這起案件是入室搶劫的時候,主要是根據什麼?”妻子岔開話題問。“物證啊!那柄扳手上有那個流竄犯完整的把握指紋,而且傷口也同凶器的形狀相吻合。”“那麼,如果有人想用它殺人,爾後利用指紋來嫁禍某個流竄犯的話,需要戴手套握住扳手吧?”林瑛猛地拍著頭,恍然大悟地說:“對呀!如果戴手套緊握扳手進行擊打的話,必然會破壞原有的指紋啊!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凶手擊打顧煥頭部使用的是另一柄相似的扳手!所以既造成了相似的擊打痕跡,又避免了破壞原有扳手上的指紋!”“對啊!”妻子和林瑛忽然哈哈大笑,隨即異口同聲地笑著說:“我怎麼當初沒有想到呢!”12我們六個人又重新坐到了顧家的客廳內:三個嫌疑人,三個偵探——如果我也能算偵探的話。晏寧、岑曉和任霓以各式各樣的姿勢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晏寧有點不屑地打量著任霓,任霓淡然處之,目光凝視著沙發對麵的電視,一動不動。唯獨岑曉有點畏縮地坐在二人中間,不發一言,眼神軟弱迷離地看著窗外。其他房間的門都關上了,我聽見某個門後傳來激烈的撓門聲,不用說,肯定是那隻雪娜瑞對自己被關禁閉不滿抗議呢。妻子習慣性地清清嗓子,我知道她又要開始例行性揭秘發言了。“今天我們又坐在這個房間裡,幾天前,顧煥就是在這個地方死去。而你們,和死者卻有著各式各樣的關係。死者生前曾經設了一個殺人的布局,目的是想除掉對他有威脅或者阻礙的某一人——晏小姐,那個人就是你吧?”晏寧不置可否地抬頭看著牆壁,那裡正是以前懸掛他們結婚照的地方。“其實一開始,顧煥所有布局都指向你:入室搶劫殺人布局的地點是在你們家裡,扳手和布條藏在他辦公室內,就是不讓你提前發現,而且我們也終於發現了他的動機,那就是坐在這裡的任小姐。”晏寧仇恨地怒視了任霓一眼。“但是,晏小姐,你為什麼不敢承認你那天下午曾經回家了呢?小區門口的保安清楚地記得你開車進去,然後又急匆匆開車離開,那慌慌張張的樣子差點撞了門口的崗亭。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覺得你還是如實地告訴我們比較好。”晏寧捂著臉,不斷做著深呼吸,似乎等狀態平靜下來,才抬起頭,緩緩說道:“是的!我怕你們會懷疑我,畢竟我們夫妻關係緊張是儘人皆知的!但是我打開房門的時候,他,老顧,已經躺在那個位置,血還沒有凝結,狗在瘋狂地朝門衝撞吠叫——他剛剛死!是的,我懷疑他,監視他,但是我從來沒有殺他的念頭,一點兒也沒有!”“那麼岑小姐,你為什麼在顧煥離開公司後給任霓打那個奇怪的電話呢?你看到顧煥拿著扳手出門了,對不對,你想阻止他,你知道他和任霓的事情,所以才求任霓去說服她,對不對?”“之後呢?”“之後我忐忑不安地等在辦公室裡,後來接到晏總電話,才知道悲劇沒有避免。我以為是晏總反抗中殺了顧總,所以給她作證明她不在現場……”任霓驚訝地看著岑曉的嘴唇,仿佛在說:這就是那天給我打電話的女聲呢。“那麼,就是說,案發當天,晏寧和任霓都來過現場,那到底你們兩個,誰在說謊,誰是凶手呢,我想先請我們的小專家確認一下再說。”被點名的兩個人臉都脹得通紅,妻子走到關著狗的那間屋子門前,輕輕拉開門,雪娜瑞瘋了一樣衝出來,徑直撲到岑曉的身上,狂吠撕咬著。我們好不容易才將這條失控的狗重新趕到屋裡鎖起來,妻子走回客廳,朝著驚魂甫定顏麵抽泣的岑曉笑著說:“岑小姐,這條護主的雪娜瑞目睹了那天你對它主人的傷害吧?你殺害了它的主人,它永遠不會忘記你的。”“你憑什麼這麼說?就憑這隻不會說話的畜牲麼?”岑曉抹了一把眼淚,喊道。“當然不是。”妻子淡定地說,“的確,你的這個局中局設計得非常巧妙,道具也十分出色,可正是你選的道具從側麵出賣了你。為了保留那個流竄犯遺留扳手的指紋,並且製造相似的擊打痕跡,你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扳手;為了製造任霓在場的證據,你選了一個她用過的鉛筆(很可能是顧煥撿回來放在自己辦公室裡的)丟在現場,但是可能是殺人後和雪娜瑞爭鬥的過程中,它滾落到了鞋櫃底下。你為了躲避狗的攻擊,匆忙出去,也顧不上把它放在一個顯眼的位置。但是,如果仔細考慮一下,誰可能看到顧煥選定的殺人扳手的樣子,誰有可能有機會拿到任霓的鉛筆,誰又對顧煥和任霓的關係一清二楚——隻有你一個人,隻有你是對顧煥的事情了解最深的人,你掌握著他的所有鑰匙,所有秘密!”“說得不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隨便你怎麼推測好了!對不起,我先走了,還有,晏總,我正式向您辭職,我早就厭倦當探子的生活了!”“當然我們不會憑純粹推理抓人的!”林瑛伸手攔住岑曉,笑道:“岑小姐,這麼大熱天,你為什麼老穿著長褲呢?據你們同事講,你是喜歡穿裙子的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林瑛伸手抻起她的褲腳,我們驚異地發現她腳踝有一處深深的紅腫咬痕。“這是那天雪娜瑞咬的吧?我們去各處防疫所和醫院了解過了,證明你那天下去緊急注射了狂犬疫苗。如果讓我們的法醫對這個咬痕做個鑒定的話,很容易證明就是那隻狗咬的。”岑曉忽然歇斯底裡地指著任霓大笑起來:“哈哈,沒錯,我愛他,我本以為他隻對我好!可是,我卻發現,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她!”13“他們這麼累,為了什麼呢?妻子花儘心思監視丈夫,丈夫絞儘腦汁要殺妻子,而情人呢,又親手殺了自己所愛的人。”我半躺在沙發上,自言自語地抱頭冥想。“欲望,占有一切的欲望啊。”妻子端著一杯紅酒慢慢品著看我一眼說,“還好你這個人比較單純,也不怎麼力求上進,真是活寶啊。”“那可不一定哦,我的故事,複雜著呢!”我衝她眨眨眼,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