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說中了,我們的性生活很爛!”我一早就給好朋友打電話,一聽到潔思的聲音,還是忍不住說出我的心酸。“婚姻除了爛,還能有什麼?”她的聲音因為宿醉而含混不清。“隻是我向來不肯承認,”我繼續說:“你還好嗎?晚宴後來的情況怎樣?去‘尼加而剛’瀑布(威而剛(Viagra)的英文跟尼加拉瓜(Niagara)瀑布很像,加上早期美加地區的新婚夫婦流行去尼加拉瓜瀑布度蜜月,因此常被相互混用、打趣。)度蜜月的事,你找史督仔對質了嗎?”“我氣呼呼地回到臥室。你能相信嗎?他居然跟上來,說他想做愛!說我罵完他之後,他該死的興奮!”“你怎麼說?”“我說他的確該死!”我大笑。“但你究竟有沒有問他為什麼吃威而剛?”“他說是為了我吃的,說他私下實驗,但一直達不到效果。不過,現在劑量已經調對了。”“你相信嗎?”電話線那頭停頓一下。“你相信太陽會從西邊出來嗎?”“那麼明顯?”“偵探應該出馬了!”“女〇〇七打算怎麼做?”“記得我們為了慶祝結婚周年,本來要去斯裡蘭卡吧?”著名的人道醫生大衛·史督蘭從來隻到災難現場度假——剛果、阿爾及利亞、蘇丹、緬甸、南亞海嘯受創最重的印尼亞齊。然而,這些災難現場是女性度假的惡夢,但史督仔是那種隻在抵達瘧蚊與恐怖分子出沒的叢林或戰場,才高興得起來的人,所以,潔思終於不再跟他出門。有一年,史督仔宣布他們要去迪士尼樂園。潔思半信半疑地問:“迪士尼樂園?真的?”她後來才發現,迪士尼樂園所在的佛羅裡達州仍有死刑,戒備森嚴、專門囚禁死刑犯的康維爾監獄就在園區附近。大衛去替“廢除死刑”示威運動者提供醫療服務時,她再次帶著年幼的喬許困在眾多遊樂設施之間。對一個母親來說,這等於也被判了死刑。當時,她打電報給我——請求大赦,亟需幫助。“斯裡蘭卡?”“嗯,大衛想要一邊喝鳳梨奶霜雞尾酒,一邊治療海嘯幸存者。後來他因為倫敦的工作太忙,取消了,但是,他堅持要我去。”“你要去?”“表麵上說我要去……凱西,下星期幾個晚上你會很忙嗎?”“我什麼時候不忙?雖然隻是坐在鏡前拔除太長的臉毛。有什麼事?”“我要假裝去機場,然後躲到你家,接著查清楚這位濟世良醫趁我不在家時到哪些人家出診。你願意幫我嗎?”我的心沉得比鐵達尼號更深。“你要跟蹤他?這是犯法的吧!”橘紅色連身監獄服在對我招手,可是,我說不出拒絕她的話。每次我若有緊急事件,都是潔思伸出援手,不像漢娜隻會說:“對不起啊!親愛的,我對兒童過敏。”但是,正如後來我對洛伊解釋的,我的確會儘了我的全力勸阻潔思。“當然,我家永遠歡迎你,”我隻能這樣說。“但你要知道,我丈夫是個獸醫,不隻醫院就在隔壁,他還會把工作和病患帶回家來,我真的不敢保證什麼東西會在夜裡跑出來咬你!”我還警告她,我認為需要警方動員霹靂小組才能解決的危機,洛伊通常認為隻要用毛巾一抽就可以解決,管它是什麼不規矩的動物。但是,任何警告都阻止不了她,她已打定主意要當女偵探。優點是,這一星期我得到了一個夢寐以求的“賢妻”——當我去學校教書時,潔思替我打掃垃圾堆似的廚子、捉住兩隻企圖逃跑的貓,她還替我買菜、洗衣,外加煮出媲美高級餐廳的美味晚餐。隻是,喝慣頂級香檳的潔思,若能在我家找到用回收果醬瓶裝著的廉價米酒來烹調,那就更好了。她也監督傑米和珍妮做功課,那是一件會把我氣成植物人的苦差事。我的確愛我的孩子,但我真的是茌把他們生出來之後,才每天早上氣到嘔吐!孩子就像桌上型電腦,你完全沒想到若要自己動手組裝需要多大的工夫,直到那些零件散在書房的桌上,而你和丈夫互相吼叫:“當初是誰要把它帶回家的!?”偏偏,這些孩子不隻輕而易舉地學會電腦,他們也輕而易舉就學會如何操控父母!不管怎麼說,這是潔思因為我幫她做點“小追蹤”,替我家帶來的好處。至少我當時以為事情很小……02剛開始其實很好玩——我在學校開會到很晚,潔思駕駛租來的車子到校門口接我。我注意到她特地穿了一身黑衣服,還戴了無邊的帽子,常穿的高跟鞋換成堅固耐用的平底訓練鞋。她抬起腳給我看,“女同誌的鞋,甜心,其實非常舒服,難怪她們看來都很愉快。”“你真的覺得這樣做值得嗎?我還有三十篇作文要改呢!”我喜歡教書,真的,而且眼看很有可能升級,我很想多加點油。“你知道嗎?人家說,確實知道丈夫每天晚上在哪裡的人,隻有‘寡婦’。”潔思不理我,徑自把油門踩到底。03冬天突然凶悍地來臨,整個一月的天空都是鉛灰色的,雲層很低。倫敦像個巨大的豬肉冰庫,到處一片荒涼,好像所有的人都躲在家中上網,拚命尋找可到南歐加納利群島度假的最後一張便宜機票。我們看著史督仔從健身房出來,到一位內閣閣員家中參加雞尾酒會,再到維多利亞與亞伯特博物館,參加拯救蘇丹饑荒的募款酒會。陰森森的博物館在灰暗的天空下,看來更是冷峻。潔思和我坐在車內發抖,臉頰貼在側麵的窗玻璃上,她盯著窗外,我就著香煙的微光批改英文作業,我們還一邊吃著從路邊攤買來的晚餐——那其實稱不上是晚餐,但至少是熱的食物。當我冷到想把四肢切除時,史督仔從博物館的大理石階梯活潑有力地跳下來,潔思立刻發動引擎。當我們尾隨他的積架,往他們家所在的漢普區駛去,我冒險對好友說:“或許他並沒有騙你,他都快到家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嗎?”我打個嗬欠。我還要改一個小時的作業,而且超想上廁所。最後,連潔思也準備承認失敗了。“好吧!凱西,也許是我反應過度。”但,我們正準備要放棄的時候,史督仔卻突然來個大轉彎,往肯甸路開去。我們幾乎隻用左側的兩個車輪著地,跟著他九十度左轉。女偵探占便宜的地方是:飛車追蹤時,我們可以用陰唇吸住座位,而不至於從車窗飛出去!我們轉過彎後,找了半天才在一排年久失修、屋頂成鋸齒狀刺向天空的國宅前看到他的車。史督仔並未熄掉車子的引擎,而是坐在駕駛座講手機。不一會兒,一個女孩披著色彩斑斕的墨西哥式套頭披風,講著手機,出現在以慘白的日光燈照亮的前廊,隨即活潑有力地跳進積架的乘客座。潔思的身體向前探,好像太過緊張的人坐雲霄飛車那樣,把方向盤抓得指關節都變白了。“那是菲麗琶——他的研究員。”“也許他隻是有東西要她研究。”我大膽假設,心裡其實已開始著急。“告訴你,根據統計,全世界隻有九歲以下的女生或遊牧民族穿套頭披風才好看,這女的太沒有自知之明了!”但潔思毫無開玩笑的興致。我們安靜且毫無阻礙地跟著積架抵達他和潔思的家,從兩座房屋的距離之外,看著他握著那年輕女人的手進入屋內。時間已是午夜,安靜的倫敦仿佛一座墳場,黑雲滾過天空,我們的口中呼出白色的煙霧。主臥室亮起一盞燈,但很快就暗了。明知這是應該不聲不響的任務,潔思依然放聲大哭,我相信連大英地理學會派駐在南極洲的探險隊應該都聽到了。她內心裡的某種東西崩裂了,這簡直像沒有麻醉就進行心臟手術,她坐在車裡,對著胸前血淋淋的洞嚎啕大哭。請問附近有醫生嗎?有啊!隻是他正對另一個女人炫耀他的“臨床禮儀”卻任由他的妻子在家門外一輛租來的車裡流血至死。我把潔思移到乘客座,自己握住方向盤,可是因為太過生氣,車子一路搖晃,怎樣也駛不出一條直線。潔思又哭了一個小時,才勉強被我哄進家門。“他居然帶她回家睡我們的床!那再也不是我的家了,那已變成該死的白金‘乾’宮!”她簡直是痛苦萬狀,不打止痛劑生孩子都沒有這麼痛。“來吧!親愛的,”我溫和地對她說。“你需要九九藏書喝點東西。”“我需要的是進入一個熱水裡麵有插電電器的浴缸!”她邊哭邊說。好不容易進入屋內,我一路說著“男人就像一條蟲,隻是比較長”的冷笑話。但潔思根本不理我,隻是抱著一瓶威士忌,爬進洛伊手術室後麵那間權充客房的小房間床上,整個人縮成一團。看她那樣子,我也好想哭。一邊揉著她的被窩,我一邊在想:做丈夫的身上,應該隨時掛上一個警示牌,上麵寫著——此人可能危害你的心理健康。看來,潔思忘了細讀結婚證書後麵的附注!04星期二晚上,車內的氣氛很嚴肅。我們跟蹤潔思的丈夫前去首相夫人在肯辛頓宮所辦的愛滋募款餐會,音樂穿透力很強的弦樂四重奏,替車內的沉默帶來一些背景音樂。經過幾乎凍死人的兩個小時之後,史督仔偕同其他與會者,去了最時尚的“中國白”夜店喝一杯睡前酒。“你想他們會待多久?”我問。成群的雲低低地從夜空飛掠而過,好像這是雲朵的尖峰時刻。大家正趕著回家,真的,人人形色匆匆,隻有我們一點也不趕。“我還要改很多數學作業呢!圓是一條兩頭相接、隻是中間有個洞的直線……”我念出某個學生的答案。“天哪!這些學生需要有人敲他們的頭!”潔思隻是不悅地聳聳肩,淒慘到懶得回答。“唉……好吧!”我放棄。“但是我們彆待太久,好不好?要我去買晚餐嗎?”她又聳聳肩,有氣沒力地說:“弄些最不健康的東西來吃。”我買了兩個低脂鬆餅回來。“請問夫人是要吃香蕉保利龍,或藍莓保利龍?”潔思才咬了香蕉鬆餅一口,她老公已偕同聯合國新任慈善大使——那位歌壇小公主從夜店出來。我們跟蹤他們到了薩芙依飯店,看見兩人使用比較隱密的河邊入口。史督仔把車停在雙黃線上,駕輕就熟地把車鑰匙拋給門僮,好像已經這樣做過好幾百次了。“也許他們隻是到飯店的美國酒吧,去吃一碗未去殼的小麥仁健康濃湯,或任何不會致癌的烈酒。”我提出這些毫無說服力的意見。潔思沒有理我,隻陰沉地瞪視前方。我們找了個車位停好車,監視史督仔那輛對著我們嗤之以鼻的積架。河邊街道的路麵因為滾滾霧氣,而變成乳白色。一個小時之後,我提醒潔思,名人隻是走了好運的虛構人物。泰晤士河在我們的旁邊抽搐,月光和濃霧使得這條著名的河像蒼白的牛奶。兩個小時之後,我跟她說,過幾年金琪就會變成在模仿藝人後麵當背景的無名氏,而回答我的,隻有海鷗發出的粗礪叫聲。我竭儘眼力,利用街燈微弱的光線批改學生的幾何作業,“‘角’來自上帝,它有翅膀(作者指學生把幾何作業的“角”(Angle),看成“天使”(Angel),借題發揮。)……”隻是,這個天使已經失去生存的意誌!三個小時過去,我的好朋友開始無聲地哭泣,她縮在座位的角落,哭得渾身發抖。“你想要我怎麼做?”我氣餒地問。“打個電話給專門報導內幕醜聞的小報?”看潔思已縮成一個球,我想替她打氣。“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丟這種臉!”她小聲說完,猛地把剛才吃的香蕉鬆餅嘔吐出來,酸腐的氣味充滿車內。05印度洋假期的第三夜,我們又來了一趟偷情之旅。躲在租來的車子裡,我們看著潔思的丈夫把車停在音樂劇“貓”演出的劇院後巷,工作人昌的進出口那裡。他停車的巷子暗得像戰場上充滿尿騷味的壕溝,但史督蘭醫生所化身的夜行性動物,就像蝙蝠一樣,再暗也偵測得到漂亮的年輕女性。他等待的那隻小貓穿著薄如蟬翼的緊身褲出來,腳上是一雙足以當武器的尖頭高跟鞋,頭上戴了男人款式的軟帽。他握住她的手臂,引導她進入積架。從側影判斷,兩人一上車就開始舌吻,看見他們翻到後座,我們的下巴掉了下來。車子隨即開始搖晃與震動,積架的彈簧激烈彈跳,讓人以為這輛車正在生孩子。我看了排氣管好幾次,總以為會有小積架從那裡被生出來。“她演錯音樂劇了,她應該去演‘紅男人綠女(原劇名為“Guys and Dolls”,電影與音樂劇通常都譯為“紅男綠女”,作者故意將之改為“Guys in Dolls”。)’!”我拚老命想把潔思著名的黑色幽默感勾引出來。潔思沒有心情配合,隻擤了擤鼻子。“洛伊·韋伯(洛伊·韋伯(Andrew Lloyd-Webber):《貓》劇及許多著名音樂劇如《歌劇魅影》《萬世巨星》等的作曲與製作人。)應該把這些貓賣去實驗室,做化妝品實驗!”潔思哀傷而辛辣地說。有件事鐵證如山——三個晚上,三個女人!難怪史督仔把威而剛當成葡萄糖點滴施打,他顯然認為自己是《風流醫生》這部電影的男主一角,到處留情。06第四天,史督仔去BBC的攝影棚錄製現場辯論節目,辯論題目是:是否該對恐怖份子施以刑求。它在電視上宣傳太久了,所以我們早就知道。我想勸潔思彆再跟蹤,希望今天能早點上床睡覺。連著三天嚴重缺少睡眠,我的臉已經綠了,黑眼圈大得好像準備自殺的浣熊。這天輪到我開車,我仿佛靠著“蠻牛”支撐的長途貨運司機,累到差點把車開進攝影棚前麵的灌木叢裡。“你知道嗎?可以帶著眼袋去上班的行業,隻有美國總統和星艦迷航記的演員。”我把車在出口警衛室對麵停好,哀怨地說。但潔思堅持她丈夫屬於蛇類,總是在晚上出來覓食,他有偵測器,可以探索到任何溫熱的東西,包括BBC的節目女主持人——這是我看到那位女主持人坐著由司機駕駛的豪華轎車從出口經過,而史督仔就坐在她旁邊時,得到的結論。潔思的全身出現一種我很不喜歡的鎮靜,帶著些微的詭異。“你在想,你要怎樣殺掉他,對不對?”我問。“這樣說吧!我不會建議他開始看一出太長的連續劇。”她煞有其事地說。看著史督仔進入女主持人在諾丁罕山的豪宅,潔思建議我去買拖把和水桶,等她用附在指甲剪上的剪刀割下她老公的腎臟,拿去黑市販賣的時候,用來清理私刑的現場。“反正他有兩個腎臟……還有兩張臉!”在昏暗的燈光中細看潔思,我發現她的表情不像開玩笑。“我要怎樣做才能讓你高興起來?”我溫柔地輕碰她的手臂。“我一定要高興起來!有個報告說,皺眉要用到四十二條肌肉,可是扣下我父親那把獵槍的扳機,隻要用到兩條肌肉!”她咬著牙,狠狠地回答。“你需要用的肌肉是拍一些你到熱帶去度假的照片,”我提醒她,“還有,你應該在星期天之前去美容沙龍,用太陽燈把皮膚曬出小麥色來。”潔思全都充耳不聞,雙手握成禱告的姿勢。“請上帝賜我以耐心,容忍我所不能改變的,並改變我不能容忍的,同時賜我以智慧,找到一個好地方,足以藏起我那慈善搞屁丈夫的屍體!”07第五天,史督仔的女伴來自非富即貴的人士所集中的梅菲爾區,是個身披貂皮、哈巴狗的頸鏈表有鑽石、夏天一到便搭遊艇去全世界度假的雌性動物。“天啊!‘加勒比海廢除死刑’的募款活動上,她就坐在我旁邊!”潔思驚訝地向我報告。說真的,這一刻我真希望英國恢複死刑,吊死那些害妻子心碎的丈夫。“這種人太多了!當一下模特兒,找個有錢人嫁掉,然後開始培養社會良心,取代她日落西山的事業。”我說。“可是大衛說他討厭她……天啊!車裡好熱!”潔思開窗,冰冷的空氣灌了進來。“他說她隻有浮遊生物的智商。”我們跟蹤他們去了皮卡迪利一家超高檔的餐廳。“你不會相信史督仔對我多麼苛刻,連牙線都必須重複使用,他會把用過的牙線以酒精消毒,再掛起來晾乾。‘它又沒有損壞,這樣就丟掉,太浪費了!潔思。’而他居然帶她去那麼貴的餐廳燒錢?”她嗚嗚哀鳴。“這車子有冷氣嗎?我快燒起來了!”她用手掌一再地用力扇著風,激動到快要無法呼吸,我在一旁則冷得要死。等跟蹤他們回到那女人在梅菲爾區的宅邱,潔思已經像即將上斷頭台的女囚犯。“你隻因為偶爾在洛伊麵前偽裝有高潮而難過,但這些男人……他們可以偽裝整個婚姻!”08第六天,史督仔前往狂野的哈克尼區冒險。我無法相信他可以再引誘另一個女人!我的意思是,果真這樣,他那根附屬器官本身就足以當上名流,需要專屬經紀人替它安排行程了。“你老公染上了殺害精子的狂熱病!”我看著史督仔下車,懷疑地說。潔思的丈夫為這趟獵豔之行,舍棄了平日的西裝革履,改穿牛仔褲和皮夾克。用遙控器鎖上積架後,他晃進一家臟兮兮的愛爾蘭酒館,不過現場駐唱的樂隊名稱倒是很吸引人——“嗆辣紅盔甲”和“大口吃肉的權利”。我們躲在租來的車裡監視時,一群小流氓晃了過來,沿路踢著每輛車。我們討論過到了這個很容易被搶劫的地區該怎樣應付,原本決定裝成宗教狂熱份子,跟他們傳教:“耶穌說我是上帝的選民。”年輕人通常不愛靠近這種人。不過,最後決定由我擺出校長的架式,質問他們:“功課寫好沒?”那些小鬼果然被嚇跑了,我和潔思終於能把凍得通紅的鼻子貼在酒館的玻璃窗上。史督仔正跟一個二十來歲、滿臉雀斑、蜂蜜色金發綁成馬尾的女孩暢飲大杯的生啤酒。“天哪!那是我們的按摩師——卡蜜兒!”潔思的聲音濕濕的,跟快要下雨的灰黑天空不相上下。“挺口愛的!”冷風強力拍打我的臉,不能怪我口齒不清。我們憤慨地看著史督仔解開女孩的馬尾,讓長發風騷地垂在她健美的肩膀上。“我們讓她按摩已經三年,你想,他們約會多久了?”以前我一直不懂史督仔怎會這麼勇敢,經常去那些正在打仗、怪病橫行的地方提供醫療援助,一點也不害怕。如今想來,潔思甚至不必踏出家門,就已經處在四周都是病毒與敵人的環境!“你們在劍橋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你就該摸清這個雜種有沒有殘忍的意圖。”我們的車停在一家生意冷清的日本料理店——“日本活塞”的外麵,霓虹燈招牌的詭異燈光照出潔思臉上痛苦的線條。“問題是,他就像所有的知識份子一樣,充滿矛盾,”潔思說出刻薄的結論。“就像酷愛被打屁股的雛妓,卻去參加‘禁止虐待兒童’的示威遊行;或像天天罵你物質薰心的十六歲女兒,卻喝光你上好的克魯格香檳,還偷走你的皮草大衣;或是憎限人類的人權律師。當然不是每個知識份子都這樣,那隻是少數!”她說。“他可以奮不顧身跑去拯救毫不認識的人,同時毀去身邊人的生命……”她傷心欲絕。“我嫁的這個人究竟是誰?他簡直像個外星人!”來自“做愛星球”的外星人!我邊想著,邊把車朝家的方向開去。“最愚蠢的是——我依然愛他!凱西。”潔思脆弱到幾乎要融化了。“愛”根本無法形容潔思的感覺,大衛·史督蘭是她的全世界!以為婚姻隻要有“愛”就可以,等於隻憑借一幅織錦畫就獨自駕駛帆船去環遊世界,那是非常危險的!09第七天是安息日,連上帝也休息,史督仔總該歇會兒了吧?這家夥想乾嘛?舉辦情婦試演會?他上個星期做了那麼多次,陽具都該長繭了!因為洛伊這星期出門去開會,為了找保母在我們出來當偵探的時候看孩子,我的荷包已經大失血,加上連著一個星期的睡眠不足,我差點在洗衣服的時候,連孩子一起丟進洗衣機!我替女兒弄早餐時,把奶油塗在自己的手上,再放在她的盤子裡!然而,天不從人願,在潔思度完理應神清氣爽二心靈平靜的假期,返回甜蜜家園的這一天,史督仔依然帶了一個金發挑染、身材健美的大學講師回家,潔思認出那是他的病人之一。坐在停於屋子對麵租車中、已見怪不怪的我們拉上主臥室的窗簾。“我丈夫是獸醫,但願他不會把病人帶回家裡的床上睡覺。”我故作幽默地說。“她叫瑪麗安,來過家裡一次,”潔思說。“據說是拉皮之後常常頭暈,我倒沒想到治療的方法會是——深呼吸、身體往前、把頭伸進醫生的兩腿之間。”我刻薄地笑起來。“這位瑪麗安在大學教什麼課程?怎樣偷彆人的丈夫?”“她教席薇雅·普拉絲(席薇雅·普拉絲(Sylvia Pth):美國著名詩人、家,少女時代即屢獲詩獎,頗受文壇矚目。據說因其夫有外過而自殺後,其人與作品更蒙上神秘色彩,著有《瓶中美人》一書。此處是作者在玩文字遊戲:病態的(pathologic)與普拉絲研究(Ptholgy)。)。”“所以她是病態的普拉絲迷。”我們捧腹大笑,體力與情緒的透支,把我們一腳踢進幾乎歇斯底裡的狀態,我們笑到流眼淚。隻是,當笑聲停止,潔思的眼淚依然流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