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如何的恨你?讓我逐一細數(1 / 1)

天下的丈夫都認為自己是神,偏偏老婆都是無神論者。在我二十多歲的時候,我以為我得了耳鳴,其實那隻是我的朋友都結婚了,結婚鐘聲吵得人耳朵差點聾掉。最後,我也結婚了,我丈夫洛伊是個獸醫,而我其實不怎麼喜歡動物——原因很可能是因為我是小學老師,我已經有一教室的動物……抱歉,這是教師辦公室可悲的小幽默!依我看,動物最討人喜歡的時候,就是躺在烤肉架的網子上。我尤其不喜歡狗,大家都說狗天性善良,如果真是這樣,它沒事長那麼多銳利的牙齒做什麼?所以,如果非要我養寵物不可,我要選擇鱷魚,好把其他的動物通通吃掉!我其實有夠偏執,除了狗之外,舉凡一隻腳、兩隻腳,甚至八隻腳的,我都沒有好感。我每天上床之前都要先檢查床單,看看有沒有蠍子——在英國?看,我夠偏執了吧!你或許會拍胸脯保證你喜歡動物,但是,你若嫁個獸醫,我才拍胸脯保證你立刻不會再喜歡。相信嗎?會有一段時間,我們家裡同時有七八隻狗、八九隻貓,還有一大堆根本不是寵物的老鼠。我懷孕的時候,洛伊說我快要“下崽”,就是快生小狗的意思。他還不隻一次心不在焉地搔著我的耳朵後麵說:“乖女孩!”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會丟一個網球給我磨牙了。要我把洛伊想像成動物,他會是既忠心又有趣的拉不拉多犬。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正自我陶醉地掛在學校那座大鐘的分針上,隻因為他想名副其實地套用那句用來跟女孩子搭訕的話——請問你有時間嗎?洛伊熱愛戶外生活,他的腿有兩個七歲男孩合起來那麼粗,二頭肌像客人專用廁所那麼大,身材之壯碩,是那種碰上任何天災地變都死不了的人。他是天生的拓荒英雄,可以涉大河、攀雪山、砍倒一座紅木森林,他會平地搭起牧場屋舍,順帶把“豬食”都煮好,完全不用我大叫:“誰想去吃麥當勞?”以我的定義,所謂的“戶外”就是從地鐵的龐德街出口,走到薩弗瑞百貨公司的那一小段路。我是在雪梨長大的,父母在我十六歲時才搬到英國,我對倫敦的地理知識,僅止於怎樣到哈洛德百貨公司,再從百貨公司回家。我的同學如果要邀我到他們家住鄉下的彆墅玩,而該彆墅位於英國北方的蘇格蘭,他們要指示方向的時候都必須說:“你先到哈維尼可百貨公司,然後右轉……”這樣我才聽得懂。我之所以跟洛伊結婚,是因為他能讓我哈哈大笑。他湛藍的眼睛和朝著四麵八方輻射的金色卷發,使他像隻可愛的小狗,而他那隨時笑意盎然的臉,更是讓人一見就喜歡他。我也好愛他把手肘擱在車窗上,吹著口哨開車的輕鬆模樣。噢!對了,還有他的愛心!那時他已有一半的時間在流浪動物收容所幫忙。他的獸醫院現在就在我們的住家旁邊,但他依然兼職做很多誌工。雖然這樣,我們還是最佳盟友……至少以前是的。好比兩隻蠶寶寶糾纏在一起,我的愛像蜜糖那樣覆蓋著他。而當他看著我的時候,疼愛的感覺會從眼中冒出來,像漣漪那般擴大到他整張臉,害我經常連乳頭都快要著火!如今,結婚十五年了,他的缺點我也一清二楚,例如,他永遠隻穿那件磨得發亮的皮夾克,卻擁有西半球最豐富的T恤收藏——在洛伊的心目中,所謂正式的服裝就是“燙過的T恤”。而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喜歡我的朋友,他說,倫敦那些宴會根本就是集世界勢利眼之大成,硬要客人認為邀請你是給你很大的麵子。他迫不得已陪我去參加潔思或漢娜辦的晚宴時,都必須發揮極大的忍耐力,而且總是一語不發地癱坐在角落裡。“啊!那是你丈夫啊?我們還以為那是書靠。”這也是去年一月他不願意出席潔思和史督仔結婚二十周年晚宴的原因,而我真希望當時有聽他的話……02那本來是一場隻邀請大學老友的聚會,但史督仔向來是寓工作於娛樂的人,因此場麵愈弄愈大,最後大得像歌星桃莉,巴頓的雞窩頭!潔思看上史督仔的時候,他還隻是劍橋一家教學醫院外科的實習醫生,潔思對他是一見鐘情。“凱西,他美呆了!”當時,潔思這麼對我說,“我真想把他抹在小麵包上,一口吞下去。”原本要當家政老師的潔思放棄了教書的工作,改到一家餐廳當廚師,賺錢支持史督仔從醫院的最底層一路往上爬。如今,史督仔可有錢了,皮夾大得像人可以走進去的衣櫃,開的車是跟銀行家(Banker)押同一個韻的櫝架(Jaguar),光可監人地停在哈雷街私人診所外的專用停車位上。而且,道男人不隻俊帥好看,身材還高到必須用無線電跟我們凡人聯絡,才知道地麵的天氣是陰是晴。即使年近五十,史督仔的身材依然修長健美。他的側麵線條非常銳利,你甚至可以拿來刮腿毛。他的舌頭同樣鋒利,但通常用來開自己的玩笑,使得他的魅力更加所向無敵。他是醫界整形與燒燙傷重建的頂級外科醫生,並擔任國家級教學醫院的顧問,在學界也擁有崇高的地位。至於史督仔奢華的生活方式,則來自私人診所的整形手術。他替其實不需要動手術的人開刀,而且收費昂貴,為了安撫良心,他每年都抽出固定的時間,在環繞非洲大陸航行的醫療船上,替戰爭受害者施行免費的醫療與手術。他的組織能力很強,知名度又高,總能替各個救援組織找到最厲害的醫生。大家都知道,他很鼓勵診所的年輕人為了拯救自己的靈魂,去“無國界醫生組織”擔任半年的義工。他也把時間奉獻給“戰爭受害者醫療救助基金會”,並且是“世界健康組織”的專任顧問。沒錯,白金漢宮已經召見他,並且光環加身。就因為他無私的這一部份天性,我們的校園美女潔思美·賈汀才會把他的名字刻在床頭板上。潔思本想取消結婚紀念宴會,因為她母親跟乳癌奮鬥多年之後,剛在聖誕節之前過世。但是,史督仔要求宴會照常舉行,而漢娜跟我則希望熱鬨的氣氛能讓潔思不再那麼沮喪。所以我們的任務,便是絕不能讓任何人提起那個C開頭的字(cer,癌症)。約好晚上八點,我已經快遲到了。漢娜命令我打扮得時髦一些,這表示我必須找一批電影特效人員幫忙才有可能達到,因為大家好像都沒有注意到,女老師的標準服裝就是平底鞋和誇張的耳環。我常穿的衣服不是少個扣子就是掉了縫邊,而且原來大多都是洛伊的,我選擇它們是因為不必熨燙。人家見到潔思,都是轉頭一看再看,見到我則是一再地反胃。你覺得我說得太誇張?最近我真的成天穿著寬鬆的運動裝。我們剛認識時,潔思總說我像典型的鄰家女孩,意思是“有足夠的吸引力讓自己突出,但還不夠讓彆的女孩恨我”。我並不在意我是不是美女,認識洛伊之後,隻要他認為我美就夠了。如今,將近二十年後,我從遠處看大概還算美女,隻是這遠處大概是三百公裡之外。怎麼會這樣?都怪我們當上了母親!婚前,我最討厭露出瘦巴巴的四肢,結婚那天我的體重是四十五公斤;婚後幾年,我為了穿上十號(三十八腰)的牛仔褲,憋氣憋到差點窒息,看向落地穿衣鏡時,竟然仿佛看見我老媽——小胸部、大屁股。我的體重幾時破了六十五大關?生完孩子之後,我原本計劃要去健身房的,可是誰有時間啊?然而,整天穿著睡衣住家裡晃,讓我很快又懷了老二。好啦!現在兒子傑米十三歲,女兒珍妮也十一歲了,我總算可以去健身房了吧?然而,身為職業婦女,我下班之後,還有力氣按微波爐把速食餐解凍就不錯了。偏偏兒童吃的食物,卡路裡都超高,你飯後一邊喝茶,沾了番茄醬的熱狗、淋了奶油的馬鈴薯泥、碗內剩下的冰淇淋,全都進了肚子。人不能浪費,對吧?所以,它們全部囤積在你的腰圍上。幸好,我喜歡我老媽,不然看到自己越來越像她,我會更氣憤!等我終於穿好一套孕婦褲裝,並把長外衣下的褲頭用安全彆針彆住時,我忽然發現頭發在動,似乎在鏡子裡對著我揮手。我的天啊!頭虱——這是在小學教書的職業風險!我可以搖著鈴跑過街道,同時大叫:“會傳染!不要靠近!”但當務之急,是趕快拿藥水熏我的頭皮,這樣一來,眾家頭虱除非戴防毒麵具、穿潛水衣,不然必死無疑。我不再具有傳染性,可是,離“時髦”可有天差跟地彆!潔思與大衛的家是一棟十八世紀的宅邸,位於倫敦曆史悠久又高級的漢普區。當洛伊把他那輛狗尿味與迷你豬大便味交雜的爛吉普車違規停在人行道旁邊時,我從屋子的大窗看到頭上沒有頭虱的時髦人士群眾在客廳裡,杯觥交錯中,間雜著男士們的爆笑聲,我丈夫立刻露出羔羊即將步上屠宰場的痛苦表情。“潔思和史督仔的社經地位已經像聖母峰那麼高了,可是,凱西,你知道我有懼高症,我們最好用登山繩綁在一起,以防誰掉了下去!”潔思和史督仔的確已成為報上所謂的“權力中堅人士”,來往的人非富即貴。現在是一月中旬,首相親筆寫的聖誕卡還放在壁爐架上,旁邊還有聯合國前秘書長安南,以及南非第一位黑人總統曼德拉寄給他們的卡片……我最炫的聖誕卡不過是巷尾的洗衣店老板感謝我的照顧!漢娜,沃夫手持香檳前來開門。漢娜是個快手快腳,但腦筋更快的女人,玻璃似的黑眼睛像個洋娃娃,鼻頭嬌俏,滿頭紅發,因為太過多疑,兩道眉毛經常揚得老高,沙啞的聲音喜歡說些跟她的招牌濃縮咖啡同樣強烈的意見。她能流利地運用三種語言,雖然都有些南非猶太人的腔調。她笑起來的聲音很像槍聲,不過我很喜歡。她快要四十歲,可是越活越年輕,她說她一個星期打兩針膠原蛋白,早晚還要擦胎盤素。她天鵝似的儀態、高挺的背部與平胸,讓我覺得她一定從非常小的時候就被母親逼著學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芭蕾舞。教育學院畢業後,她先在綜合中學教藝術課程,離開教職之後走入室內設計業。那時“風水”的觀念還沒有進入西方世界,更彆提成為最新的時尚,漢娜便已先知先覺地在她的設計裡融入了東方的風水元素,且說得頭頭是道。我非常喜歡漢娜,雖然她老像個急驚風似的,要我彆拖拖拉拉,趕緊行動,但她總是知道哪種圍巾或假的毛皮披肩會成為今年的必備配件。這位流行女王用一條防水布聰明地繞來綁去,居然也可以當成晚禮服。她每次看到我的布袋裝或沾有墨水的牛仔褲,那張臉就皺得不得了。她的第一筆財富,來自建議那些女繼承人應該把她們繼承到的祖宅漆成桃色或淡草綠色,氣才會更旺,在那之後,漢娜決定她再也不做任何可能有損她美麗指數的工作。不久之後,她便在舊龐德街開了一家藝廊,賺到她的第二筆財富。這個以訛傳訛、越怪之事越有人相信的世界,使得她在攝政公園擁有一幢每個房間都附有專用廁所的大房子,並贏得巴斯葛的求婚。我跟漢娜在教育學院認識的時候,她以男友的職業都以P開頭自豪,這些人計有:北極探險家(Por explorer)、詩人(Poet)、A片攝影師(Prapher)、鋼琴家(Pianist)、公益事業者(Phinthropist)、政治異議者(Politicaldissident),最後總算來了個畫家(Painter)。呃……巴斯葛“自稱”為畫家,但潔思和我認為他是個魔鬼祟拜者!他是個黝黑好看的家夥,老是像耍賴的小男孩般嘟著一張嘴,眼簾懶洋洋地垂著,一頭梅杜莎式的細發辮光環般罩著他的頭。他是藝術學校裡最受歡迎、最讓人流口水的愛神。讓我們攤開來說,“我是巴斯葛·史旺,沒錯,我跟天鵝一樣,一生隻有一個配偶。”這種勾引女孩的台詞很有說服力吧!不過,這話好像不假,即使他的頭發已經掉了不少,婚姻還是在。漢娜是個永遠樂觀的人,但巴斯葛對每件事都隻看到不好的一麵。如果可以隨心所欲,他會跑到歐洲的迪士尼樂園,在空中寫下“這個世界沒有聖誕老人”這種煞風景的字句。我們雖然討厭他榨乾漢娜的荷包(結婚典禮上,他一手環住新娘的腰時,潔思小聲對我說:“我看他如果把手直接伸進漢娜的皮包,可能更自然。”而且,我們要洛伊和大衛在隻有男士參加的單身漢之夜去暗示他,男人必須“做點工作”,婚姻才可能幸福),但我們最恨他的一點是!!他要漢娜保證不生孩子,才跟她結婚。每次潔思跟我一起抱怨孩子有多麻煩的時候,漢娜便說風涼話:“親愛的,我在慶祝‘國定無小孩日’,沒生孩子讓我歡欣鼓舞!”換句話說,她賺錢養家,其實並沒有真正的家人。站在潔思家的門檻,漢娜大搖其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佾耳垂上的四個耳洞裡,有數不清的美麗銀耳環搖來蕩去。“對不起啊!我們家不買二手車。”她指著我油膩膩、向後梳的頭發說。漢娜是我見過最毒舌的女人!所以才這麼有趣。“那是去頭虱的汽油膠化劑,必須留在頭上十二到十六小時。來了哪些人?”我剛脫大衣,便發現洛伊逃往廚房,咕噥著說要去照顧史督仔家的寵物,雖然潔思隻準她的兒子收集岩石當寵物。“啊!好人和大人物都來了!幾個第三世界流亡政府的總理……”漢娜歎口氣,“幾位諾貝爾獎得主、當今世上最偉大的劇作家……”“嗅……至少潔思還愉快吧?”“還好吧!沒人提起那個C開頭的字,大家都繞著聯合國新任的親善大使——那個名叫金琪的歌星打轉。這名字哪裡像歌星?倒比較像妓女!她是一個金發的美國人,隆乳的標價牌仿佛都還掛在身上。她說她正要開始演戲——又一個芭莉絲·希爾頓的惡心版!”我笑起來,突然在門廳的鏡子裡看到自己那酷似美國黑手黨大哥的發型,隻差手上沒有抱著衝鋒槍。“我這個樣子怎麼進去?”可是漢娜已經像把膽怯的學員從機腹推出去的跳傘教練,硬把我推進了客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胸前豐滿、秀發如蜜的潔思在我抓著降落傘出現時,掛上疑問的笑容。我親吻她打招呼。“你美得像個度假周,讓我想爬上去。”她打直手臂,抓著我猛瞧。“又是頭虱?好吧!但願大家以為這是蕾絲邊靚女的最新流行。”其實根本沒人注意我,大家的眼睛全都盯著歌壇小公主金琪。她約二十四、五歲,嘴唇像亮晶晶的漆器,胸部呈立體圓錐形,牙齒肯定經過美白與整形,膚色有如死屍般灰白,也像每位騎師那樣,體重低於標準很多——騎起來一定很方便!我想。這女孩天生注定要坐加長型的禮車,她是如此刻意要表現在“腹部健身中心”的鍛鏈成果,胸部隻套著一圈布,下身則是同質的網狀布料剪裁而成的超級熱褲。這麼自戀的人,想必連家裡的臥室都架設了聚光燈,照亮她的一舉一動。白費了所有女士為了美化自己所耗費的不知多少時間,在場所有男士根本不知道半徑十五公裡內還有其他的女人。隻因這位歌壇小公主在場,我們全被貶為比無脊椎動物更低下的族類,倫敦這些所謂中堅知識份子,仿佛把她對猶太教義與拔罐等無意義的囈語,當成聖經那般專注聆聽。讓我嚇一跳的是,小公主竟然停下囈語,甩著雪白脖子上那條好像熱帶蟒蛇的圍巾,朝我走來。“哇!蕾絲邊親女,我喜歡!”圍巾好像真正的蛇那般扭動。“我正在考慮女同誌型的跨界演出方式,那應該可以使我選擇角色的機會增加很多,對吧?”周遭那些年高德劭、或許不久之後都有可能出現在郵票上、廣被歌頌與紀念的老男人,把他們的眼睛暫時轉向我的方向。在這成為焦點的五秒鐘,我壓下咯咯笑的衝動,用力搖頭。唯一的問題是,我忘了自己是個傳染源,因此一不小心,便不知甩了多少隻奄奄一息的頭虱到空氣裡,但願不要引發一場瘟疫才好!不知小公主可有興趣看看我頭頂上被咬出的滿頭包?不過,這個笑話還是留給懂得欣賞的人就好了,例如潔思。“呃……那其實是狙殺頭虱的藥水!”我滿臉愧疚地承認。這位應該擁抱第三世界貧病兒童的女性發言人突然說不出話來,她尖聲高叫著,以光速逃往房間最遠的角落。聯合國之所以選她當親善大使,應當是看上了她逃跑的技巧,我真想看看她要如何忍受前往剛果那些國家旅行。潔思宣布晚餐開始,解救了我的社交失禮。雖然史督仔還沒到家,我們依然走進裝潢精美的餐廳,欣賞知識界的菁英男士爭搶小公主身邊的座位。等我們喝紫茄紅椒湯時,曾被緬甸政府監禁的人權律師、為他記錄此一受難過程的智利記者,以及仍被伊斯蘭聖師懸賞追殺的詩人,已經開始比賽誰的英雄行為與自我犧牲比較偉大,以及誰受到的死亡威脅比較致命。“這就是我們膽敢把頭從政治的護城牆伸出來,所得到的獎賞。”得過普立茲新聞獎的記者裝模作樣地歎著氣說。這是知識份子用來比賽男性氣概的方式,基本上,如果殺掉對方可以得到諾貝爾和平獎,這些和平主義者都會立刻動手。除去在大賣場搶先結帳,我從來不會與人爭過什麼。看來,我們真是落伍了,竟然沒有被列在恐怖份子的狙擊名單上,家裡的電話也沒有被竊聽。不過,說真的,如果我想追求恐怖的經驗,隻要去參加兒子的親師懇談會,就能得到很多了。小公主並沒有察覺到男士們裝腔作勢的舉止,仍在嘟囔她的豆腐麵膜,惹得我們這些太太們直翻白眼,交換無聲的笑容,為她的空洞與男士的虛榮大搖其頭。認真擔任女主人的潔思開始上蔬菜,她走到我的座位旁邊時,一位早已發黴的政治運動領袖談起革命期間在南非坐牢的事。“其實,”潔思在我耳邊說,“他唯一受過的折磨是BBC的記者問他:繼承這麼多財產會不會內疚?”我朝他的方向瞥視一眼。這位牛津出身的官員不隻是老古董,他的臉醜到連怪獸都會嚇到。“不要取笑人家,他的容貌有一天也會成為過去。”我悄聲對潔思說,我們像香檳冒泡那樣偷笑。男人實在太自我中心了,即使在扣交時弄掉了假牙,也永遠不肯承認自己老了,不該打年輕女孩的主意。那些把下巴縮進另一層下巴的律師們,開始在比賽誰為慈善機構和窮人提供的免費專業服務,眼前這情況,仿佛看著一屋子平胸女人,為一件自己根本用不上的三十六C的胸罩大打出手。潔思、漢娜跟我翹起二郎腿,晈著嘴唇極力忍住心中的鄙視。知心的女性朋友會有相同的情緒平台,我們不必開口,就能流暢地彼此溝通,而且完全相互了解。我想男人如果也有像鹿的又角這樣發達的接收網路,溝通該有多麼容易(但那或許隻會讓他們不開那些低矮得荒唐的跑車)。這時,大衛·史督蘭醫生旋風般地進入餐廳,在場的每位男士立刻黯然失色。那曬得如此健美的小麥色肌膚、量身訂做的白牙、濃密的銀發——發量之茂密與發型之彆致,據說有人已經打算為此請女王特地冊封爵位。仍有洗衣店味道的絲質襯衫以及設計師袖扣,無一不要求觀眾對他刮目相看,潔思起身迎接丈夫時,她周遭的空氣因為充滿了愛而閃閃發亮。“抱歉,我遲到了!”他輕快地說。“為了烏乾達的愛滋基金,跟首相緊急開會。”史督仔是如此的供不應求、如此的行程超載、如此的舍己為人,幾乎隨時隨地都像剛攀完勸人捐款的懸崖,或是剛做完同等重要救世濟民的大事,所以每個人都會原諒他,圍著他團團轉,寵他、愛他。史督仔亮出迷死人的笑容。我向來覺得他像個賭徒,而且每次都拿全副的身家性命下注,永遠一副“不贏就死”的氣魄。當他開口說話時,哇!整個房間都因為他雄辯滔滔的口才亮了起來。他開始詳述蘇丹最近的援助計劃,還不忘奉承歌壇小公主為貧困兒童所做的奉獻,並對在場每個人無私的付出,說出一些機智、親密又詼諧的特殊讚美。潔思在一旁笑咪咪地看著,然後進廚房去端出主菜。那是名聞遐邇的燉羊肉,綠色的韭蔥和紅色的甜菜,把盤子裝飾得美輪美奐。聽著賓客的讚美,潔思逐漸放鬆下來,並在她母親死後第一次歡喜地與大家開玩笑。幸好沒有任何人提起C開頭的那個字!我正要偷偷鬆一口氣,隻見歌壇小公主用叉子叉起一塊羊肉,好像它受了實驗汙染那般,放得遠遠的。“我不吃肉,吃肉會得結腸癌的!”她拖著聲音說。潔思像被什麼東西咬到,猛地一震。漢娜跟我不悅地對看一眼,我暗自希望洛伊跳出來說些大章魚交配的笑話,可是無法用手語表達這麼複雜的概念。“喝點葡萄酒。”漢娜想把歌壇小公主的話題轉開。知道潔思母親因癌症過世的客人,紛紛露出鼓勵的笑容,好像我們都在用念力懇求她閉嘴。“葡萄的殺蟲劑會致癌!”金琪開口教訓漢娜。或許這是告訴這位歌壇小公主,她的隆乳標價牌還掛在乳頭上的好機會。潔思凝脂般的麵頰開始抽筋。整個晚上翻江倒海、繞著餐桌轉來轉去的談話,這時突然安靜下來。這場晚宴逐漸變得比伊拉克戰爭更要漫長,而我們才剛吃到主菜。“擔心這些有的沒的,會增加很多皺紋!”我想哄她說些彆的,但是她隻是吹毛求疵地看我一眼。“我倒覺得你非常非常需要擔心,你的頭發擦了什麼?那是化學藥品吧?”“當然,拿它去噴蓋達恐怖組織的巢穴,一定可以把那些恐怖份子熏出來。”“我的天哪!那你鐵定會得癌症!”潔思的眉毛彎起來,好像快要哭了。這時,洛伊的手機尖聲響起,打破快讓人窒息的寂靜。肯定是那些兔鼠貓狗的緊急事件!“哇!你居然還用手機?我都不用了,”金琪在我丈夫趕去協助一些旅鼠自殺或同樣緊急的事件時說。“因為……”“我知道,我知道,它會致癌!”漢娜口氣很凶地說。“我想太多了,是不是?這就是我的毛病。”金琪咯咯笑起來。男士們忙不迭地點頭同意,像真的一樣。我猜這位歌壇小公主的野心是想擠進電視上那個“看誰比較笨”節目的冠軍賽,可惜IQ不夠。她繼續嘮叨手機基地台的天線所造成的惡性腫瘤,潔思一直看著她的腿。漢娜無能為力地拚命對著我打手勢,我也隻能回以我的社交求救信號。如此這般你來我往的信號實在太多了,天上的飛機可能都被我們引導下來了。我絞儘腦汁,搜索可以把她引開的話題。參加倫敦晚宴的人通常都談些什麼啊?球賽、外交政策、二胎房貸,當我真想聽人們多少錢買了房子、現在又值多少錢時,偏偏誰也不談。到底什麼話題會吸引一個從加州到英國來的流行音樂歌星……有了!我突然想到一個萬無一失的題目。“請問你是什麼星座?”我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整桌客人無比期待地看著歌壇小公主。“巨蟹座(cer)。”她說。話才說完,漢娜、潔思跟我立刻以出菜為理由,衝向廚房。一到了那裡,我們扶著流理台笑到發抖,幾乎倒在地上打滾。我笑到不得不拉起長襯衫,鬆開用銀色安全彆針勉強拉攏在一起的褲腰,這讓我們三人又是一陣鬼哭神嚎般的大笑。瘋狂的場麵終於因為漢娜說她笑到頭痛,稍微緩和下來。潔思輕快地跳上樓梯去拿止痛藥。“我去大衛浴室的藥品櫃找找,”她邊笑邊說。“當醫生的人,不可能沒有頭痛藥吧!”潔思去搜尋她丈夫的藥品櫃時,我打量著她的廚房。全套的法國頂級LeCreuset鍋具與流理台上、茄紅色的防濺磁磚搭配得相得益彰,丹麥的Bang&Olufsen電漿電視掛在牆上,四周則很有品味的掛著他們去納米比亞與斯裡蘭卡從事打工度假時的黑白照片。加上Nef牌的不鏽鋼雙層烤爐、德國百年老店Miele的冰箱、意大利的咖啡機和麵包機,流理台上有好幾束客人途的花,還包在很漂亮的包裝紙內,等候女主人有空把它們插進瓶子裡——潔思的廚房完美到可以刊載在《Vogue》雜誌上!我想起自家的廚房,冰箱裡發黴的剩菜、水槽裡堆得像喜馬拉雅山那麼高的待洗碗盤,還有忘在微波爐裡三個星期才被我發現的熱狗——我好羨慕好友擁有完美的丈夫、完美的兒子和完美的生活。若能擁有這樣的生活,要我用撒旦的精液漱口,我都願意。“嗯,這裡有百服寧、阿斯匹靈……”潔思抱著一堆藥瓶子下樓來,邊遞給漢娜,邊大聲念出藥名。“布洛芬、普拿疼、威而剛……”她來不及收口,已經說了出來。“威而剛!?”我們全圍了上去,對著那傷人的東西大叫。“史督仔吃威而剛多久了?”漢娜問。潔思的臉罩上一層烏雲。“我不知道他在吃威而剛。”“嗅!”漢娜驚訝地叫完,趕緊恢複鎮定。“你不知道沒關係,他不讓你知道是好意。我們也都不會說,對吧?凱西。”“沒問題。”我說。“我相信巴斯葛也吃威而剛,而且漢娜也不知道。不過他那麼厲害,應該隻需要四分之一的劑量。”我開玩笑地說。取笑那個冒牌藝術家通常都會讓潔思很樂,但現在她的臉依然一層冰霜。“洛伊那麼高,一定也需要吃威而剛,”漢娜也使勁攪和,但是潔思的表情還是像複活島的石刻雕像。她哄道:“唉……潔思,不要這樣嘛!這沒什麼呀!親愛的。大衛這年紀的男人,為了保持站立,幾乎什麼藥都吃的。”“這我可不知道,”潔思冷酷地說。“因為我們並沒有性生活。我們已經一年一個月兩星期五天又嗯……”她看看手表,“七個小時,沒有任何性生活。”“噢……”聽到這個打擊,我和漢娜隻說得出這個字,現場的空氣突然沉重起來。“我老公總是說他頭痛,”潔思表情呆滯,繼續說:“我以為,這大概是人生階段的問題,例如中年危機什麼的,呃……看來他真的是有問題。我是那麼渴望性愛,連上星期一位男醫生幫我做子宮頸抹片檢查,都差點有高潮!”如果潔思是要表現幽默,唉……那剛好適得其反!我跟漢娜喃喃說著安慰的話,但潔思不耐揮著手,像要趕走黃蜂那般。“連我的性幻想都無趣到極點!例如我叫披薩外送,送披薩來的胖男孩一臉的青春痘,而且他也在我付錢之後立刻走了。”潔思極力想把事情淡化,但毫無效果,她顯然仍非常在意,此刻,她正像丟飛盤那樣,把芒果扔入擺出來的二十個點心盤。“我不知道他在外麵尋求滿足,我一定很笨,才沒有發覺。”她撩起一綹金發,自嘲地解釋:“我若是棕發,一定早就猜到了(可能出於嫉妒金發女郎亮麗的美,歐美有普遍相信金發女人都很笨的迷思,潔思美在此自嘲。)!看來他隻是因為我很會做菜才留在這裡,或許在大衛·史督蘭醫生的字典裡,口交高潮是一頓美食。老實說,我若裸體把芹菜沙拉放在我的屁股上給他吃,他大概隻會問:‘嘿,今天的甜點是什麼?’今晚剛好是木瓜、芒果、奇異果拚盤沾墨西哥辣調味汁,以及椰子巧克力蛋糕。”她舀起一大坨鮮奶油,甩在每個盤子上。“嘿!潔思,”漢娜拉住潔思的手臂。“大衛顯然有勃起的問題,但他已經在想辦法,威而剛是為了你吃的。”潔思的臉色陰晴不定,她把藥瓶塞到我們手上,藥已經吃了一半,而且是連續處方。哀傷似乎將她吞沒,她一把將裝鮮奶油的碗摔到牆上,它炸開來。(如今回想起來,她的情緒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刻,從焦慮轉為更凶猛的某種什麼。)她猛地轉過身來,金發飛揚。“告訴你們,世界上口風最緊的秘密,就是夫妻之間的性生活究竟怎樣。”“親愛的,那隻是你家的情形。”漢娜生氣地說。“少騙我說你的性生活很好,漢娜。任何像你這樣有強迫性症似的一天到晚重新裝潢房子的人,不可能有美好的性生活。基本上來說,地板得到照顧,你就得到忽視。”漢娜的眉毛揚得老高。“也有兩者同時進行的,潔思。有的夫妻會發展出適合自己胃口的、小而美的速食,呃……性的三行俳句詩。”“哈!就像那個笑話——女人在前戲的時候怎麼都不眨眼?答案:來不及眨已經結束了。”潔思不層地說。“哇!我替你感到遺憾,潔思,不過巴斯葛在床上讓我很快樂的。”“是哦?那麼許曼醫生也可以稱為替天行善的殺手(許曼醫生(Dr. Harold Shipman):曼徹斯特一位醫生,一九九八年被發現在二十三年的行醫生涯中殺死二百一十五個人,被判十五個死刑之後,於二〇〇〇年在監獄中自殺,死前仍堅稱無辜。)!”“巴斯葛絕對會在床上讓你快樂,漢娜。”我努力想要化解越來越高的緊張氣氛。“他一天到晚都在床上。我記得他念大學時,唯一一次在中午之前下床是因為床墊著了火,你記得嗎?”漢娜像要砍人那樣瞪我一眼。“隻因為你們的性生活很爛,就假設……”“嘿!我沒有說我和洛伊……”我還來不及反駁漢娜的評語,潔思已經叛逆地昂起頭來。“漢娜,你是那種家醜絕不外揚的人,至少凱西和我願意承認我們的房事多麼爛。”“我的廚事沒有很爛!”我抗議。我想起依偎在洛伊身邊的愉悅與火熱的激情,我的睡衣褪到腰上,第二天艱苦地邁著O型腿搭地鐵去工作……等等!我像牛仔巨星約翰·韋恩那樣走路,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不要討論這些!我頭痛!”漢娜不高興地說。“而我也快要頭痛了!”我鬱悶地說。“噢,上床時間到了。”潔思冷嘲熱諷地說出結論。灰暗的情緒籠罩著我們,直到潔思十七歲的兒子喬許下樓來找食物。他的牛仔褲口袋一邊插著一本企鵝出版社的經典係列,另一邊的口袋是寫到一半的詩。潔思舉手在鼻子前麵揮一揮,想要像雨刷那樣掃除眼前的情緒。她在兒子搜刮冰箱裡的食物時,揉一揉他的頭發。“留點麵包層給我,”她疼愛地對兒子說。“即使是你老爸那樣厲害的醫生,也無法治療青少年的愛吃症,是吧?”潔思老說,因為將來要靠兒子替她選養老院,所以她溺愛喬許。真相其實是她必須母兼父職,大衛對孩子從來沒有興趣。自從喬許出生,潔思帶孩子事必躬親,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如今想來,她所采購的嬰兒藥品、學步車、玩具、無糖的金桔和芭樂汁,大概夠開一家幼兒園了!大衛則從未儘到父親的責任,整天忙著到被戰爭摧毀的地方。“嫁給一個行動主義者的壞處,就是他一天到晚都在行動!”潔思活潑地對大家說。在她心中,她兒子是天下最聰明的人(既然愛因斯坦已經過世),而喬許也的確很聰明,如果他小時候自己換尿布,我也不會驚訝。但是,大衛好像都視而未見,喬許是獨生子,但他依然不是父親的最愛。為了兒子,潔思重新擦上唇膏,掛上最像女主人的笑容,重回她的結婚周年晚宴。隻有我跟漢娜注意到,她的唇膏沾在犬齒上(這是從來不會發生過的事),還有,她那雙有點大的新鞋在她走路時發出歎息的聲音,好像很同情她真正的感覺。捧著裝甜點的托盤,潔思進入餐廳,竟然發現歌壇小公主坐在她丈夫的大腿上。她注意到大衛好色的眼光沿著金琪的乳溝往下看,她的笑容搖搖欲墜,牙齒好像快要掉出來了。“你沒生氣吧?”金琪貓嗚似地解釋,豐滿的胸部波濤洶湧。她握住史督蘭醫生的手,說道:“我隻是想要握一握這隻偉大的手,他拯救了非洲無數生命。”“噢,我相信那隻偉大的手也握過其他許多東西。”潔思裝出友善的表情,散播人工合成的愉悅。“隻不過,親愛的,你不覺得她太小了嗎?”她對她的丈夫說。“我很清楚在這個時候指出你即將有的地中海禿頭實在很沒品,但那也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原閌。”我看向史督仔的時候,簡直不敢呼吸,但他臉上的表情,隻是有趣。“我可愛但長久受苦的妻子正在抱怨,我都中年了還愛騎摩托車,我也知道我拿中年危機當借口,實在很差勁。”“噢,不會啊!親愛的,我對摩托車毫無意見。雙腿之間終於能有個硬東西,想必可以給你很大的信心!”我猛然轉頭仔細看著我的好朋友,她的嘴角上揚,僵硬地笑著,好像正為某個隱形的攝影師擺姿勢。客人開始交頭接耳,但史督仔隻笑了幾聲,舉杯對他的妻子說:“敬快樂的二十年,以及唯一能把我綁在地上的女人。”回到女主人座位的潔思也舉杯回敬。“親愛的。”她熱情地說,即使是我也看不出她的愉快究竟是真是假,她的笑容是如此明顯,緊張了五分鐘的客人總算鬆了口氣。“嗯,我的愛?”史督仔掛上似乎已有點倦怠的微笑。“你有沒有發現……”她甜美地說,我們開始期待她說出溫馨感人的賀詞。“……如果在第一次慣重考慮拿槍殺掉你的時候,我就立刻動手,現在已經假釋出獄了!好了,現在,想參加換妻活動的,請把車鑰匙放到餐桌中央來!”再也沒有比這更有效、更迅速結束一場晚宴的方法了,在這種情況下,我隻能說這是一次“社交早泄”。03我在門口等洛伊處理完他的緊急電話診療,再開車過來接我時,潔思握住我的手臂。“今晚你如果真有性生活,我敢打賭一定是讓洛伊從背後進去,這樣你才不用接吻,或麵對你們夫妻之間真實的情況。我相信你逃避真相已經很久了!”“我們的性生活很好!”我刻意強調,因為一月的寒風而開始發抖。“真的非常好!”我替她難過,她的失望與羞辱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要她的憤怒影響到我。洛伊是個善良、好心又寬厚的人!“性自由?”我步下階梯,逃進洛伊的車裡時,聽見她醉醺醺地啐道:“哈!對已婚女性來說,性自由就是不必跟那個雜種上床的自由!”她的聲音在整個喬治廣場回蕩。雜種……雜種……雜種……“我就跟你說我們需要用繩子綁在一起,以策安全。”洛伊在我扣安全帶時,笑著跟我說。我在車子往我們的家奔馳而去時捏捏他的手。潔思沒有說對,我們的性生活親密、溫柔、充滿愛心與生機。真的……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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