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流寡婦(1 / 1)

遺失高潮那年,我四十三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或許你會問,高潮怎麼可能遺失?高潮又不是一隻襪子,你是把它遺失在某個性愛洗衣籃裡,等待疊成一雙,再構築多重高潮嗎?這年頭,人人丟三落四,有人遺失控製脾氣的能力、有人九_九_藏_書_網喪失幽默感、有人失去了身材,還有人連腦袋都丟了!但是,高潮怎麼可能遺失?問題是,我真的怎麼找都找不到,它比小飛俠彼得潘的影子更抓不住!相信我,我比尋找百慕達三角洲的人更努力尋找我的高潮,但,它依然渺無蹤影!愛蜜莉·艾哈特(愛蜜莉·艾哈特(Amelia Earhart):第一位獨自駕駛飛機飛越大西洋與太平洋的傑出女飛行員,但於一九三七年環球飛行途中,於南太平洋失去蹤影,雖經極力搜尋但毫無所獲,成為著名的神秘事件之一。)、雪人(雪人(Yeti):喜馬拉雅山中傳說的介於人與猿之間的動物。)、幽靈船瑪莉塞莉斯特號(幽靈船瑪莉塞莉斯特號(Marie Celeste):史上著名神秘事件,一八七二年被人發現棄於海上,船帆等一切完好無損,飲水、食物甚至水手之煙鬥、雨鞋都在,但沒有半個人影。)、尼斯湖水怪……甚至是喬治·布希管住他那張嘴的能力,都比我的高潮更容易找到!當然啦!這真的很讓人生氣,我是那樣乾巴巴地翹首盼望,但,目前好像也找不到解決的方法。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我最好的朋友潔思也弄丟了一樣蠻嚴重的東西——她的丈夫。他是世界衛生組織的醫學專家,舉世聞名的外科醫生、人道主義者、慈善家——偉大的大衛·史督蘭醫生,而且,他是在有點可疑的情況下失蹤的。其實,就在我寫這些字的時候,潔思正因為謀殺親夫的嫌疑而被警方拘留,這也是這個故事開始的地點——倫敦北區哈洛威女子監獄的探監室。02我從來沒想到會從潔思美·賈汀的口中聽到:“我因為謀殺丈夫被逮捕了!”我比較可能聽到的應該是:“啊!我好愛喬治·克隆尼,我要跟他生個孩子。”或者“如果經痛症候群是胡扯的,我真的是一個壞女人,那該怎麼辦?”之類言不及義的話,總之,絕對不是跟暴力有關的。我好不容易能開口時,感覺真像在替電影配音,“你說什麼?”“謀殺……那些白癡警察認為我殺了史督仔,他們甚至不準我保釋!”“謀殺?”我又像在對嘴了,而這段情節也很像專門拍給電視播放的那種B級煽情片。我坐在女子監獄探監室的直背椅上,一臉愚蠢又震驚的表情,瞪著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是叫得太大聲,所以女獄警雷達般的眼睛立即掃視過來,幸好她們個個都像酒足飯飽、動也懶得動的掠食動物,隻提高警覺,但並無惡意地瞪我一眼。最靠近潔思的那名凶悍女警癱坐在她的旋轉椅上,以粗魯又冶漠的動作翻著報紙。恐懼像小小的火焰,開始舔舐我的全身,我壓低了聲音,可是聽起來還是又尖又利。“我的媽啊!潔思,你……你沒做什麼傻事吧?”潔思看我的那一眼要有多氣憤就有多氣憤,好像結婚當天來了一輛餿水車、好死不死在倒車時壓死了她的新郎。“凱珊卓,你認識我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我是宇宙無敵霹靂最最缺乏謀殺天分的人?”她快歇斯底裡了,所以又引起獄警的注意,旋轉椅發出聲音,椅上那團肥肉轉了過來,對準我們。“你怎麼可以這樣想?”“對不起唷!小姐,”我小聲回答,其中隱含著責備。“請問以下這些話究竟是誰說過的?‘婚姻是包了糖衣的嗜好,玩得太過火,偶爾也會致命!’或者‘嘿!我看某人該寫遺囑了。’再說,史督仔每回去馬拉威擔任人道救援醫師的時候,是誰好幾次‘不小心’地讓他帶錯了預防霍亂的藥片?我的天,你甚至開始烹煮全脂的飲食,想讓他成為心臟病的高危險群!我是說,潔思……”“那些話是用來釋放壓力鍋的蒸氣,免得它真的爆開來!每個女人都有恨不得她丈夫死掉的時候,但到處嚷嚷,並不表示我有殺夫執照……天哪!我連學習執照都沒有!”獄警發出好大一聲不層的聲音,“報上可不是這麼說的,小妞。”她抓起一疊翻到快要爛掉的報紙,扔到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桌麵上,而後根本不管牆上貼著“禁止吸煙”的告示,點起了一根香煙。“報紙?你上報啦?”我一大早接到潔思的召見電話,立刻叫了計程車趕過來,所以在早上八點鐘的現在,臉頰上的枕頭印子都還在,而腦袋則因為聽了她的話而昏頭轉向。這是兩個月前她丟出一個炸彈之後,我第一次跟她說話。三個星期之前,大衛·史督蘭醫生在澳洲南部一個名叫“巨難岬”(誰會想去這種地方度假啊)的“終結者海灘度假村”(多麼充滿惡兆的地名)失蹤的事,我們也都看到潔思在電視上哭得像個淚人兒。當時,我拚命地想聯絡她,可是打來打去,都是答錄機在接聽電話,直到今天早上這慌亂的召喚。她這段時間的失聯,簡直跟她丈夫的失蹤一樣,既突兀又讓人費解!她把報紙當輻射汙染物那樣,推到刻痕處處的桌麵角落。根據昨天這份小報的報導,潔思正在協助警方偵辦此案,但報上刊登的,卻是她啜飲香檳的一張舊照片,標題更是聳動——寡婦已風流?“那是兩年前的照片。”潔思的歎息聲音之大,害我以為她氣喘病發作。“其實我和大衛正在修補我們的婚姻,所以才去度假,享受澳洲的陽光、海浪、沙灘和性生活。可是,你也知道,史督仔多麼喜歡冒險,他晚上跑去淨潛、玩直升機滑水、開快車、隨著無國界醫療團隊屢次深入世界各地正在打仗的地方……“那天下午,我們去裸體潛水,我覺得很累,自己先上了岸,但是大衛還想到陸岬再過去的地方浮潛。後來天黑了,我出去找他,發現他的衣服和手表依然放在我們原來放東西的地方,然後,我立刻知道事情不對了!”她拭去一滴眼淚,利用一點時間鎮定下來,繼續說道:“我們找來一些船,搜尋了一整夜。大家都對我很好,一直說:‘你千萬不要放棄希望。’所以我繼續抱著很大的希望,但那卻使得情況更難受!因為我腦海裡不斷浮現他像個迷路的小孩般,孤孤單單的,非常傷心。“有好幾天,我反複想著各種亂七八糟的假設,例如,他替美國中情局工作,因為必須轉入地下當臥底人員,隻好不告而彆;或者,這是一場保險騙局;甚至,他被一艘潛水艇綁票了!我呆呆地走來走去,整個人都空了。喬許說,事實擺在眼前,他老爸被衝到大海裡去了,或者,發生了更可怕的事,但我拒絕相信!我不要相信!”她打個冷顫,往前癱靠在桌子上。我一邊等待她回魂,一邊打量這個朋友——兩道劍眉的下麵是一對大海般深綠的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都可以在裡麵捉迷藏了,豐滿的嘴唇、輪廓鮮明的頰骨、一頭美麗的金發……這麼一個細致秀麗、隻應在波提切利的畫中出現的古典美女小嘴一嘟,露出“嘿!我們到黑巷裡打一炮怎樣”的微笑時,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她是怎麼辦到的?尤其,當她把下巴微微往外一推時,好像在說:看誰敢阻止我!“潔思……”聽見我的聲音,她抬起渙散的眼神,像不認得我那樣看了我一眼。“那他們為什麼逮捕你?”她的精神立刻恢複。“記得那個坐過牢的劇作家比利嗎?我跟他有那麼一小段的那個家夥。唉……他竟然說我付錢給他,叫他當殺手。媽的!你能相信這種事嗎?”“跟罪犯約會就該預料到這種結果,不是嗎?這種人隻懂得寫勒索贖金的字條,不懂得寫感謝卡,你到底看上他什麼?”她哀傷地看著我,“噢……凱西,你知道我丈夫多久沒跟我做愛了嗎?你也很清楚當你在減肥的時候,連一塊淡而無味的米糕看起來都好吃得不得了,而比利跟其他男人就是我性生活的米糕!”“你的男朋友因為偽造文書、詐騙社會福利金被捕,”公然在一旁偷聽的女獄警大剌剌地打岔。“他對警方提出交換條件,以說出這些內幕要求減刑,所以,你才被拒絕交保。”“真是這樣嗎?潔思。”“基本上,沒錯!”她承認。“那男人是個惡魔、奧運級的混蛋兼說謊專家……但,我依然祝福他一切順利。”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這個沉重的打擊讓我說不出話來。幾十年來,我緊張兮兮地留意著潔思各種荒腔走板的離奇行徑,但這一次奐的被嚇壞了!我們是四十幾歲的中產階級婦女,會乖乖地用熱蠟去除穿比基尼時會露出來的體毛,也會按時刮除腿毛,我們如果不小心撞了人家的車,都會留一張寫有聯絡方式的字條,夾在對方的雨刷下麵。我們收集的應該是古典音樂的CD,而不是進出監獄的罪犯!看著潔思的臉,你想到的應該是那種四平八穩的介紹詞——我喜歡旅行,認識有趣的新朋友,促進世界和平。而不是貼在馬克杯上的通緝犯照片。“我的天啊!潔思,”我說。“你打算怎麼辦?”“假造我自己的死亡,再偽造一個身分去跟魯賓遜住在樹上。不然還能怎樣?”她突然氣得冒泡。“人家說‘女人四十一枝花’,我可不要做什麼‘殺夫獄中花’!我當然要奮鬥到底,而在史督仔出現之前,你是我最好的武器,凱珊卓·歐康諾。”“什麼?我?”跟潔思鏗鏘有力的英文母音相比,我的口音顯得粗糙,好像卡車司機的垃圾。“你看這個,”她憤慨地指著報紙。“這是人格謀殺,而誰最認識我?你啊!我們從念大學就是換著胸罩穿、一起耍性感的姐妹淘,記得嗎?我要你去見我的律師,把一切都告訴她。沒錯,史督仔背叛我,逼得我發狂;沒錯,有時我真的很想殺他……但,他也是我唯一一個孩子的父親,我怎麼可能讓我的孩子沒有父親?那我成了什麼女人?”一個丈夫不忠卻又渴望性愛的心碎女人——我想這麼說,但終究緊緊地把嘴閉上。事實上,望著潔思原本亮麗的金發糾結蓬亂、喀什米爾毛衣的肩膀脫線,我真的很心疼。雖然,最近這一年,她實在不是個好朋友。監獄裡煙味彌漫,衣服穿了太久的味道和塑膠地板冒上來的消毒水味,讓人直想作嘔。我在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內如坐針氈,覺得像坐在牙科醫生的候診室,或正等著麵試一個並不想要的工作。我探過搖搖欲墜的桌子,握住她的手。“你要我怎麼做?小可愛。”突然,震天價響的電鈴嚇了我一大跳。忙著數頭皮屑的獄警先是不理它,然後才勉為其難地撚熄手上的煙,撐起灰色巨鯨一般的身軀。我憤慨地看看表。“我應該還有半小時!”“歡迎來到美好的監獄世界!”潔思嘲諷地說著,把我的外套遞給我。我以為她是要幫我穿上,但她隻捏捏我的手臂。“凱西,我被陷害了,你一定要幫我!我的律師名叫昆絲·喬伊。”她小聲且害怕地說,把一團紙塞入我手中。“她最快樂的事,莫過於被告不是她……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把每件事都跟她解釋,也就是我怎麼會有這些行為的原因。”如果是以前,我會說:“麵對現實、彆作夢了!”但我現在隻是呆呆地看著我二十五年的老朋友被帶回牢房,一邊聽見她對監獄的女門房說:“你休想在第一次約會就要我脫光衣服(搜身),至少也要先看場電影,再吃一頓高級晚餐!”03我頭昏腦脹、步履維艱地回到冬天的天空下,冷冽的一月寒風咬著我的臉,監獄磚牆的影子像網狀陷阱,當頭罩下。潔思給我的地址是位在泰晤士河邊的內聖殿律師會,那是一棟仿佛狄更斯中隻有律師在裡麵生活的石砌建築,等我找到那間辦公室,我傑出的法律頭腦已經做出結論——真他媽的!潔思或許受過廚師訓練,但隻有龍蝦才應該被丟進她此刻身處的滾水之中!昆絲,喬伊辦公室的裝潢,以華美而矯揉做作的弓形腿古董家具為主體,反而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我走進去自我介紹的時候,她正抱著一杯滾燙的茶,急著把它吹涼。“我已經向法院申請再舉行一次保釋聽證會。”她的聲音早就因為一天至少抽兩包煙而沙啞,此刻更因疲憊而無精打采。“第一位法官先是討厭潔思太愛耍酷又冷嘲熱諷,再來又討厭我這個女律師,就像一個惡霸抓住了我們的兩個奶子,不但不肯放手,還用力捏擠。”昆絲有一頭紅發,臉上的雀斑就像繁星那麼多,連眼袋上都有!“檢方又沒找到屍體,能以謀殺提起公訴嗎?”我困惑地問。“可以,隻要有合理的懷疑。警方掌握了太多對她很不利的間接證據——潔思美·賈汀這種優質美女,怎會跟一個被定罪的謀殺犯扯上關係?而他又跑到澳洲去乾嘛?她向我保證,你會很客觀地把整個故事說給我聽。”她的手指在辦公桌上不耐煩地敲著。“我?”我在一張皺皺的皮椅上坐下來,抬頭看向對麵牆壁一張愛爾蘭賽特獵犬晈著兩隻死鴨子的畫。這麼複雜的故事該怎麼說?它由三個女人的友誼構成,潔思是不愁吃穿的家事女神(依我看,任何宣稱做家事可以讓她們飄飄欲仙的女人,都是吸了太多清潔劑);漢娜是既要掌管自家藝廊,還替好幾家創投公司擔任藝術顧問的商界女強人;再來就是我這個在孩子與工作之間分身乏術、老是丟三落四的小學老師。“三是一個麻煩的數字,對吧?昆絲。而三個女人的友誼尤其很難成為等式,這其間摻進了太多的愛、性、小孩、長不大的男人……等等的東西,哎呀!我真不知道該從哪裡講起!”“說說三個人強悍的一麵。”昆絲匆匆說道,一邊仍因茶太燙而大皺其眉。強悍?真要耍悍,我們早就砍掉另外兩個人不知多少次,而她得用黃色塑膠警示帶圍起犯案現場,再找來鑒識小組,從我們的屍體上收集友誼證據。“潔思、漢娜跟我是大學的同學,之後成為像通心粉少不了起司那樣的好朋友,我們分享彼此的秘密、跟丈夫吵架的內容,再針對夫妻為什麼吵架而彼此吵架,然後,又因為幸福婚姻的秘密為什麼那麼秘密而沒有人知道,再吵個不停。要不是一年前潔思在家請客時出了大差錯,我們大概會這樣吵下去,但,那一次之後,我們的世界全都破碎了!”這時,昆絲看了一下手表,跳了起來。“我有一份仲裁協議書必須送去法院!”她用那仿佛再抽一包煙就要得肺癌的沙啞聲音說。“你把故事寫下來,好不好?”她從到處都是紙張的書桌抓起一本黃色筆記簿,推到我麵前。“寫好就打電話給我,這樣可能容易一點。”容易?她完全不知道我將要帶她坐上去的“情緒雲霄飛車”有多麼可怕!我最終還是沒說,隻是拿起筆記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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