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Right Here Waiting 第四節(1 / 1)

季成陽看著她,微微頷首,示意她不要猶豫。她蹲下來,像是小孩子一樣蹲在茶幾前,將紙放在麵前。筆下就是自己需要簽名字的地方,旁邊是行雲流水的三個字:季成陽。這一瞬的落筆,腦海裡浮現出很多畫麵。那些過往,分離,還有很多兩個人說過的話,毫不留情地席卷而來。她沒有過同齡人的戀愛經曆,包括那種最大眾的戀愛方式。季成陽從不會像身邊的普通人一樣,會在女朋友的逼問下,自願、或是被迫地講述當初是如何心動,如何愛上。即使是再不善言辭的同齡男生,也總會有表白心跡的時候。他不一樣,他永遠冷靜,永遠都事先考慮好一切。包括這一次,或者說,是從她十五歲那年起,他就開始為她考慮好了很多東西。筆尖落在紙上,她簽下名字。“紀憶”和“季成陽”並列在一起,就像當初在小學黑板上寫下來的“紀”和“季”。這就是這件事最後的結局。季成陽用從2001年起開始的一份份文件,證明了自己對紀憶一輩子負責的態度。雖然這樣的方式有些強勢,但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解決方法。最幸運的是,季成陽的父親從始至終都在支持他,甚至陪他親自登門,讓所有的影響都降到最低。他開著車,帶紀憶離開家屬區。道路兩邊的楊樹樹葉都開始茂盛起來,絲毫不像他回國時的樣子,灰突突、光禿禿的。紀憶坐在他身邊,心裡始終突突地跳著,後知後覺不斷回憶剛才自己是如何說出要和他結婚的話,而又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下簽了那樣的文件。車開過巨大的花池轉盤,開上了通往大門的主乾道。主乾道一路向東,就是離開這裡的大門,向西一路開到底就是遊泳館,再右轉,進入軍事區,軍營、教學樓區、野外噴火、輕武器射擊和偵毒訓練場……她腦子裡迅速描繪著這裡的地圖,忽然想哪裡都走一走。她好像忽然就有了資格,能重新回到這裡,重溫小時候的每個記憶角落。“我們去哪兒?”她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問他。“隨你高興。”他笑,看了眼她手扶著車窗的樣子。“那我們去開車吧?”她忽然回頭,眼睛亮晶晶的。季成陽倒是沒什麼異議,他看了看時間,打了幾個電話,確認那裡此時已經沒有了正式活動,就這麼調轉頭,一路開著車,向著她想去的地方而去。因為提前打了招呼,執勤的士兵直接放行。車沒有減速,就這麼一路從柏油路開進泥土路,顛簸著穿過一個個訓練場,最後停在了兩人曾經來過的地方。夕陽西下。紀憶跳下車,看著這個雖然來過,卻因為是夜晚而看不到全貌的地方。遠處看不到圍牆,隻是大片的灌木叢綿延開去,紅黃色的日落陽光灑在灌木叢上,算不上什麼美景,卻有著軍事訓練場的獨特氛圍。紀憶自己溜溜達達走了兩步,轉過身,去看他,心情好到無法形容。季成陽似乎是看出來了她的意圖,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四周環境,對她伸出手臂,示意她可以隨意發揮。然後,白色的人影就這麼撲過來,撞到他懷裡。“上一次你帶我來,是不是已經開始喜歡我了?”她烏溜溜的大眼睛透過他的手臂縫隙去繼續看落日,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上次?季成陽算了算時間:“如果是,那我就真的是道德敗壞了。”那時候她差不多十四歲,對他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來說真的算是個孩子,會怕黑,愛哭,總是小心翼翼想要對身邊的人友善,換回一些回應的小孩子。當時為什麼要帶她晚上來這裡學開車,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但至少還不算是愛情。“在惠靈頓呢?”“惠靈頓?”季成陽繼續算時間。在那裡發生了一些事,他倒是記得清楚,小姑娘是如何在深夜的海邊,在自己抱她躲開海水的時候,隱晦地用一首歌來暗示她喜歡自己。那應該是他第一次察覺到她對自己除了對長輩的依賴外,還萌生出了一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嚴重的感情。也是那晚,當他抱著她走在無人的樓梯間時,他也能感覺到她的臉輕輕靠在自己鎖骨上的溫度。所以他提前離開了惠靈頓,沒有按計劃帶她去看維多利亞山。後來他回到美國,就發生了舉世震驚911恐怖襲擊事件。她聽不到他的答複,有些摸不準地抬頭,去看他。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微微彎起來的嘴角,可是從這笑容裡,也完全推測不出問題的答案。不過看起來,還是太早了……季成陽到最後也沒一個準確的答案。太陽徹底落山後,空氣裡還有著白天的餘溫,五月中旬的天氣已經有了些燥熱。風吹著灌木叢,瑟瑟作響,她繼續抱著他,給自己了一個假設的答案。就讓一切的感情都從2001年開始。那個他從天之驕子變成失去光明的普通人,前途未卜,命運難見,而她也是初次直麵所有家人的冷漠,在黑暗中,是失去光明的他給了自己所有的支持……回去時,已經接近九點。車按照來時的路,開出訓練場,背對著那些士兵的敬禮,一路沿著無人大路往回開,和那天晚上一樣,隻是身邊人已經不會一邊開車一邊對著窗外抽煙。紀憶開了車窗,暖暖的夜風不斷地吹進來。“你還記得你那個好朋友王浩然嗎?”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他現在在德國交流演出。怎麼了?”“蘇顏呢?”她又問。“蘇顏?”季成陽想了想,“我記得王浩然說,他和蘇顏是三年前結婚的。”他還記得剛剛回國後,在紀憶家樓下被王浩然狠狠揍了一拳,後來過了幾個星期,王浩然才有些彆扭地告訴他,自己和蘇顏結婚了。他還記得和王浩然、蘇顏初相識的時候,是幾個人一起在比賽裡獲獎。三個人的友誼維持了很多年,所以知道這個消息,他還送了一份很大的厚禮。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會發現身邊不管是什麼樣性格的人,經曆過多少的事情,大家最後談到彼此的現狀,都會以家庭話題為標誌:結婚、或是生子。“幾年前看見西西,就讓我想起洛麗塔,”他腦海裡浮現出王浩然曾說過的話,“彆這麼瞅我,我可沒那麼色情啊。我就覺得每次見她,都特想寵著她,男人想寵女人的那種心情……”或許也就是因為這句話。他大概從那時開始就知道王浩然對紀憶有著一些想法,當時的他嗤之以鼻,可最後繞不開紀憶這個名字的是他自己。紀憶本想說一些季成陽離開這四年,有關於王浩然的事,卻被蘇顏和王浩然結婚的事嚇到了,忘了自己最初提問的初衷……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也會“吃醋”這個技能。她手撐在車窗邊,拖著自己的下巴,沉浸在物是人非的情緒裡。顯然以她的年齡,這些事還看得不夠多,有些不解和疑惑。比如為什麼曾經那麼喜歡季成陽的蘇顏,可以嫁給王浩然……在她的邏輯裡,愛過季成陽,就再也沒辦法愛上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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