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旁放著個彈簧床,就是肖俊每晚睡得地方。暖暖的房間是這整個一居室的麵積,房間裡都是被半隔開來,有她獨自的讀書區,睡覺區,還有擺放各種從小旅行帶回來的紀念品牆……肖俊進門後從廚房拿出罐可樂遞給她,紀憶搖頭,就要了杯白開水,他開了電視,順手把陽台的門也打開了,顯得空間寬敞些。起初她坐在沙發上,兩個人在陽台上小聲說話,能聽到一些歡笑,慢慢地,兩個人開始沒有任何動靜。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看電視。似乎能聽到暖暖在說:“不要,不喜歡你爸媽的床。”她越發不自在了。幸好兩個人很快離開陽台,囑咐紀憶在這裡看電視,肖俊順便給她從櫃子裡拿出來薯片和瓜子,讓她打發時間。然後很快,兩個人就關上了大屋的門,將她留在這裡。她百無聊賴,調到專門播放MTV的頻道,聽了會兒歌。懷舊金曲,杜德偉正在唱情人。然後是邰正宵……竟然還有無法抗拒你的容顏……她喝了太多水想去廁所了,就站起身自然而然地去開門。門被打開的一瞬,她就被眼前的畫麵驚到了。狹窄的走道上打開了折疊床,暖暖就被肖俊壓在身子下,蕾絲花邊的短袖已經被拉到胸口之上,他們似乎正糾纏的熱烈,被開門聲打斷,暖暖尖叫一聲,從床上坐起身扯下自己的衣服遮住胸,麵紅耳赤地喘息著抱怨:“西西,你嚇死我了。”肖俊倒是鎮定,輕輕含住暖暖的嘴唇,眷戀地允吸了半秒。暖暖又氣又笑,推搡開肖俊。 肖俊這才笑問紀憶:“要上廁所?”紀憶臉被燒得通紅,心虛地嗯了聲。這麼少兒不宜的畫麵她真心是第一次撞到,原來是這樣的……她竟然忽然有了真實的認知,不再是電視劇裡到關鍵時刻就被剪掉的朦朧感。剛才看得太清楚,她眼前揮之不去的都是激烈的畫麵……最後實在無法繼續鎮定地呆在這裡,麵紅耳赤地找著借口逃走了。高考後,忽然沒有了任何必須要做的事情。沒有必須要早起,必須要上課,必須要完成作業,也沒有了必須應付的大小模擬考試。紀憶有些無所事事,鬼使神差地就來到了季成陽的家。他走之前給她準備了一把鑰匙,方便她隨時進來,本來她想著,他不回國自己就不會來。沒有季成陽的他的家,不過就是個房子吧?不過當她將鑰匙插入鑰匙孔裡,轉動的時候,竟有種他會忽然出現的錯覺,這個房子果然還是特彆的,因為這是他的家。推開門,裡邊安安靜靜地沒有任何聲響,窗簾全部都是拉上的,她想著兩個月沒有人住的房子,也不一定比鞋底乾淨,就沒換鞋,徑直走過去一把拉開了深藍色的窗簾。然後打開陽台門,讓新鮮空氣在客廳流通。果然,陽光下能看到地板上有一層灰塵,她在一個又一個房間裡隨便溜達著,最後走進他的臥室,看著罩在床上用來防塵的床單,忽然就有衝動把它都掀起來。最後她也的確這麼做了。紀憶想起兩年前,季成陽因為太過疲累睡在這裡,他的好朋友就睡在沙發對麵,兩個男人竟然聽不到門開的聲音沉沉睡著。那時候,她還不敢直接去看他,隻能趁著他熟睡的時候小心趴到床邊沿去觀察他閉上眼睛的樣子。她坐在床邊沿,悄悄躺下來。側臉貼著他睡過的枕頭,雖然有些長久無人的灰塵味道,可還是覺得很舒服。紀憶躺得高興了,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想在這裡睡一會兒,可很快就想起了他走之前的那唯一一次情緒失控下的兩個人的初吻。紀憶忽然從床上做起來,覺得胸口有種莫名的悸動,她坐在那裡,忽然想到遙遠而不切實的未來。她會不會和他也自然地親吻,然後像今天下午看到的那樣……她竟然就如此因為一個念頭變得心跳如擂,將臉整個都埋在枕頭裡。季成陽,季成陽,鬱結在胸口的想念慢慢融化開,滲入五臟六腑和四肢皮膚。晚上回到家的時候,二嬸已經在收拾碗筷,看到她回來了還是很長輩地關心了兩句,問她前幾天高考的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覺得超常發揮,或者有沒有哪科不如意:“對了,西西,你報了哪個大學?”紀憶說是北外,二嬸有些奇怪:“怎麼沒去清華北大?”她隨口搪塞了一個理由,幫著收拾了碗筷。二嬸仍舊奇怪著,嘟囔了句:“難道高三成績下降了?”她仍舊沒說話,將碗筷都放到水池子裡,家裡的保姆幫著洗。保姆看到紀憶,竟然覺得生疏,打了個磕巴才笑著說:“西西回來了?”因為老人家老了,兒女又不能日日在跟前,家裡就請了一個保姆專門負責老人家的飲食起居,紀憶這學期不常回來,自然不熟悉。季成陽臨走前錄的那檔節目,首播的時候她在學校,今晚剛好是重播。晚上十一點,保姆擦著桌子,最後收拾著房間的時候,她拿遙控器撥到那個台。電視屏幕裡有坐在小高座上的主持人,話筒就放在嘴邊上在一個個介紹嘉賓。這個訪談節目她看過幾期,嘉賓都是西裝革履地上節目,唯獨季成陽的這一期,他和其餘兩個被邀請的前輩都穿得很舒適隨意,一看就不是高端的精英,而是常年跑在外邊的駐外記者。季成陽的眼睛很亮,穿著黑色的上衣和運動長褲坐在沙發上,就能讓人想到一個特彆咬文嚼字卻很形象的詞“玉樹臨風”。“我聽說你在讀書的時候,是全美大學生射擊比賽的冠軍?”主持人看他,“在戰場上有沒有碰到過特彆危險的情景,需要拿槍自衛?”他搖頭:“沒拿過槍,有時候那些士兵會提供槍支,一般我們都隻接受防彈衣,彆的不能碰。”“為什麼?”主持人自然了解背後的原因。但為了觀眾的興趣,總要將話題引導的越發有趣。季成陽在笑:“戰地記者從拿起槍的那一刻就不再是記者,不再受保護,這是默認的準則。所以就算是最危險的環境,我們都要克製自己自保的恐懼感,我們唯一拿的東西隻能是相機而不是武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讓人感覺特彆熱血沸騰,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就有這種莫名的人格吸引力。保姆也聽著這個話題很有意思,停下手裡的抹布,看了幾眼電視,笑著說:“這小夥子可長得真好,爹媽也舍得他一直往打仗的地方跑?”紀憶笑,繼續看屏幕裡的季成陽。這是理想。他的理想。五月錄製的節目,屏幕裡是兩個月前的他……現在一定不是這個樣子了。高考前他給自己打長途電話的時候,還在低聲笑說自己找不到充電的地方。“已經幾天沒有刮過胡子了,我自己摸著下巴頦都有些刺拉拉的,”季成陽當時在電話裡是這麼說的,“下次回來,讓你摸摸看。”紀憶最後一次回附中,是高三合照的日子。附中正門口內的寬闊走道兩側,貼了七八張大紅榜,寫著所有人的名字和考取的學校,上邊北大清華永遠是第一位,北大占了兩列,然後是清華的兩列,原來實驗班的同學四成都在這四列裡。然後依次是外交學院人民大學北外複旦交大南開中科大……北外的人不算多,她的名字是第一個。她終於如願以償。十年後,她再次回到附中,發現大紅榜單上寫了很多香港大學和國外大學的名字,被列在清華北大之前。那時她猛然覺醒,不光是社會,就連學生時代的高考方向都不同了,隔了十年,展翅高飛的範圍變得更廣了。她高考的十年前,季成陽那個年代,出國讀大學本科還是奇葩。她高考的十年後,似乎國內的重點大學已沒那麼值錢。很多實驗班的同學看到她走過,都將她強行拉過來,和大家一起照合影。紀紀站得位置也很微妙,左邊就是曾經的班長,右邊是季暖暖。照相的老師連著拍了兩張後,讓大家解散,換下一個班,紀憶看班長,笑:“我剛才沒注意看榜單……你去清華?還是北大了?”“軍校,”班長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板寸頭,“我去軍校了,提前錄取那批。”“軍校?”這倒是奇怪了。班長繼續笑,讓她等在那裡,然後跑到一側花壇上拿來同學錄,遞給她:“就差你了,”班長說完,還特彆翻到暖暖寫的那頁之後,“知道你倆關係好,這頁特地給你空著呢。”暖暖也笑:“是啊,他特地給你留了這頁呢。”紀憶真是比這兩個曾經的男女朋友還彆扭,這兩位倒是坦然……她認真寫了一段祝福語,想了想,又加了一行:“我曾經的大班長,軍校可是男女分管的哦,你大學四年要打光棍嘍~”班長笑,接過本子,他歎氣,看暖暖和彆的同學說話的背影,忽然對她說:“她男朋友我見過幾次……我不好說,你最好勸勸她,我覺得她前途無量,應該找個更好的。”班長笑得時候臉上會有酒窩,可他這時候笑,隻是提了嘴角。紀憶咳嗽了聲,她含糊其辭,應著好。如果分手這種事能一說出口,兩個人就同時係統格盤,互相沒有感覺就好了。可惜,總有人走著走著,就回到了原地。如果是季成陽,她攥著筆,想不到他會不遵守他的承諾,她也不相信自己還會喜歡上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