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曲小離歌 第二節(1 / 1)

紀憶則蹲下身子,想要去解自己帆布鞋的鞋帶。她這個角度能看見季成陽在書房裡翻找資料的背影,下意識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忽然就臉紅了,是那種徹底紅透,完全沒有任何遮掩的紅。紀憶低頭,迅速解開鞋帶,換上在這個家裡唯一屬於自己的那雙拖鞋。她忽然很開心,想吃好多好多東西,芥末墩,炒肝,爆肚,她覺得自己餓壞了,她要讓自己徹底吃飽,然後開始努力奮鬥。已經五月了,馬上就要進入高考倒計時,小語種不能上沒有關係,她仍舊要考年級第一,進最好的大學。她要進電視台,或者進報社,她要做個和他一樣的記者。她要自己真正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讓每個人提到季成陽的女朋友,都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一對。紀憶一定會成為季成陽的女朋友,最優秀的那個。對於她在報名當天的狀況,季成陽隻追問了幾句,在得到答案後並沒有多說什麼。他隻是告訴紀憶,關於處分計入檔案的事情,雖然影響了這次提前招考的報名,但隻要不出任何違反校規的狀況,就不會影響到她的高考。這是他和曾經的恩師,現在的附中校長之間的口頭協定。一個星期後,季成陽離開北京。他離開的那天,正好是他生日前一天晚上,紀憶晚自習結束後特地拿著手機跑到籃球場,給他打電話,她想等到過了十二點第一個祝他生日快樂。但是明顯那時候季成陽已經在飛機上,關了手機。所以隻能提前兩個小時。電話接通後,她明顯聽到了機場特有的那種聲音,溫和催促人辦好手續,上路離開這個城市的聲音。“我辦好登機手續了,”季成陽拿起手機,就對她說,“我坐在,嗯,一個臨時休息的地方在喝咖啡。身邊坐著兩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帶著小孩的年輕女人。”她輕易勾勒出一個場景,他所在的場景。“嗯……”紀憶看四周,“我坐在學校籃球場裡。”“沒有燈的那個籃球場?”她笑:“現在有了,不過晚上燈已經關了。”“嗯,”季成陽顯然對這個校園的布局了如指掌,“你千萬彆往籃球場右側走,那裡有很多小路,通往實驗樓、食堂之類的地方,容易驚飛鴛鴦。”紀憶笑,她獨自一個人坐在籃球架下,撿個扁扁的小石頭,一下下劃著籃球場的水泥地。根本不用往小路走,她身邊不遠就有兩對情侶。回宿舍的大批人流已經過去了,就剩下零散的幾對小情侶,風吹灌木,瑟瑟響動著,有時候稍微在暗一些的地方就會偷親什麼的……她實在不敢抬頭認真去看。她將臉埋在自己的膝蓋中,低頭看著地麵。認真和他講著電話,手裡的石頭去胡亂地毫無章法地嘩嘩嘩劃亂著。忽然身後有一隻手抽走她的手機,紀憶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去搶。暖暖樂不可支:“竟然不回宿舍睡覺,在這種地方坐著打電話,絕對有問題啊——”她本來是開個小玩笑,沒想到紀憶卻真有些急了,和她搶回手機。她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手機屏幕,電話已經斷掉了,幸好幸好……“誰啊?”季暖暖低頭,湊過來,輕聲問,“你們班的?”紀憶躲開暖暖探究的目光,把握著手機的手放到校裙口袋裡,仍舊心有餘悸地攥緊,謹防季暖暖再來搶走手機。幸好暖暖不是什麼執著探究彆人隱私的人。紀憶和暖暖一起回到宿舍樓。高三的都是最晚下晚自習的一批人,都趕在熄燈前洗漱吵鬨著,四處都是人,她再沒找到機會給他打電話。等真的洗漱完,躺到床上,早已過了他登機的時間。阿富汗,塔利班,911。當初她從新西蘭回國,在機場上聽到911災難的消息後,不顧一切地找了王浩然和遠在美國的他取得了聯係。那時候聽到他安全的消息就已經覺得災難都過去了,卻難以預測到,一年後他就是因為那場恐怖襲擊的後續,而去了一個危險國度。……紀憶輾轉反側睡不著,忽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剛才那個電話打了那麼久竟然沒有說“生日快樂”。這麼懊悔著,她更睡不著,索性從床上坐起來。因為臨近高考,宿舍裡都是理科實驗班的學生,理科生壓力真心比文科大,宿舍統共十二個人,除了她,餘下的都是夜夜捂著被子手舉手電閉關修煉。她從床上坐起來,晃動了床。上鋪頂著薄被子裡伸出頭來,一雙眼睛嫉妒地看著她:“數學卷子比我們簡單的那位同學,你不睡覺,是想你男朋友了嗎?”殷晴晴絕對是口無遮攔的典範,她這麼一說,餘下那些也都紛紛從被子裡探頭,抱怨老天不公。手電筒的光晃動著,都嫉妒地晃紀憶。調侃,低語,輕笑,讓這間深夜宿舍的小小世界在月色和手電筒的雙重光亮下顯得特彆溫情和睦。紀憶被十幾道手電晃得哭笑不得,拉過薄薄的被子,也蒙住自己的頭,順帶輕聲扔出一句話:“說實話,我就是想我男朋友了……”瞬間安靜後,起哄聲忽然響起來,熱鬨沸騰。她蒙著頭,再不去回答他們。她真的在想他。剛才告彆就已開始想念。六月中旬,開始誌願填報。身邊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事,為了避免同班級的競爭,老師還要負責協調開家長會,比如報考首都師範大學的人太多,就要適當勸家長改成北二外之類的學校。紀憶的誌願倒是簡單,隻有一個學校一個專業。在統一填寫機讀卡的時候,老師實在檢查不過來,就讓她幫著同學檢查機讀卡。密密麻麻的誌願,從提前錄取,到一類本科,再到二類本科,然後是專科,都一定是全家人開會所討論出來的慎重決定……她不知道替多少人擦了填寫不合格的機讀卡,又替多少人重新拿鉛筆認真填上學校的區號和專業號碼。走到趙小穎那裡,後者竟捂住了自己的填報誌願的機讀卡。紀憶有些奇怪,也沒深究。這個疑問,直到7月10日,在她和暖暖慶祝高考圓滿結束時,季暖暖才給了她一個解讀:“我聽我家保姆說的,趙小穎兩次模擬考試都隻有三百分,估計什麼學校都希望了。所以她媽媽去找過她那個王八蛋爸,想要讓她進南京軍校的子弟班。”難怪,她會擋著自己的誌願表,應該也和自己一樣沒填什麼學校吧?趙小穎媽媽對那段被拋棄的怨氣根深蒂固,卻能為了趙小穎的未來而低頭……紀憶咬著插在玻璃杯裡的塑料吸管,想,大多數父母對子女的愛,真心沒有原則,那些自尊心在自己孩子的未來麵前,都變得不值一提。她們坐在東方廣場旁的仙蹤林裡,一口口喝著冰水,從玻璃牆望出去,對麵胡同的老舊樓房裡,就是肖俊和父母住的地方。因為這裡離肖俊家最近,差不多就成了季暖暖的食堂,幾個服務員全都認識她。“以後結婚了可不能這麼吃,老老實實去菜市場學怎麼買牛肉青椒,自己回家做,幾根牛柳加點兒青椒,再來點兒黑胡椒和白米飯,根本不值這麼多錢。”肖俊一邊嘲笑暖暖要吃這種不好吃又不實惠的東西,一邊卻摸出錢包付錢。季暖暖用銀色的叉子,邊吃飯菜邊含糊不清地控訴:“這已經算是快餐了。如果不是你每次都要付錢,我一定會帶你去吃好東西。”肖俊笑:“讓媳婦付錢?這事兒我可做不出來。”她們吃完午飯,跟著肖俊橫過馬路後,沿著胡同一路繞進去。老舊的樓道沒有門,牆壁的角落裡有小廣告貼條,都是“裝修”“疏通下水道”的廣告。“房子有點兒小,彆介意,”肖俊走到三樓停下來,從口袋裡摸出黃銅鑰匙,“這裡地段好,樓房又舊,我們家一直在等著拆遷。”季暖暖伸出手臂,從肖俊身後抱住他的腰:“我和你說,以後結婚我可不要和你爸媽住,住得近沒問題,但不能住一起。”肖俊樂了:“你就是想和我爸媽住,我都怕他們受不了你。”等到門真開了,紀憶才明白他所謂的“房子小”是什麼概念。就隻有一個過道,廁所和廚房緊挨著,然後就是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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