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不斷有大片的稻田,遠近的平房村落,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城市。這是她第一次來北麵的郊區,途中季成陽還下車問了一次路,最搞笑的是,他問完為了表示感謝,從菜農那裡買了各式各樣蔬菜。“這麼多,”紀憶目瞪口呆,喃喃著,“怎麼可能吃得完。”季成陽笑得無奈,繼續開車前行,很快他們就開始看見各個軍事重區,從炮兵團,到防化研究院,據說前麵還有工程研究院和坦克兵團……馬路寬闊,沒有幾輛車,還微微揚著黃土沙塵,最後終於看到了所謂的“陽坊涮羊肉”總店。或許因為生意好,竟然馬路兩側分彆開了一個大店。兩個人在車上還很認真討論了會兒,到底哪個是真正最開始最正宗的那個涮羊肉。最後季成陽憑著自己的印象選擇了其中一個較小的,直到兩人落座,問了服務員,人家才笑著說,都是一個老板開的,馬上還要再蓋五層的大酒店,因為生意實在太好了。季成陽將外衣脫下來,帽子也摘下來。他的頭發已經長長了一些,被帽子壓了黑發,更顯柔軟。服務員將餐單放在他麵前,又遞了一根筆給他:“這裡的羊肉和牛肉是我們自家養的,一定要吃,還有醬料,也要選秘製醬料……還有糖醋蒜也要,還有燒餅——”人家是唯恐他錯過特色的東西,千萬叮嚀。“謝謝你。”他道謝。菜一碟碟上來,銅爐裡的炭也燒紅了,季成陽將羊肉一盤都丟下去,筷子沿著銅爐的一圈將羊肉在水裡撥開,均勻燙熟:“你剛才在車上說,要去北大考小語種?”紀憶嗯了聲。“怎麼要考這種偏門?怕考不上重點大學?”季成陽倒是對北大北外這些學校的小語種招生有些了解,都是提前筆試麵試,然後統一參加高考,最後的分數線也是單獨劃的。也就是說,通常會以低分進幾所重點大學。“不是,”紀憶咬著筷子頭,含糊解釋,“我是想……可以學一門奇怪的語言,和英語一起比較有用。”比如這次招生簡章上的阿拉伯、緬甸、印尼、菲律賓、俄語,聽起來,以後如果和他一樣去戰地……應該很有用。季成陽問她:“什麼時候報名?”“5月11日,”紀憶記得清楚,看到羊肉熟了,馬上撩起一筷子放到他碗裡,“熟了。”季成陽也給她夾:“不用管我,你多吃些。”兩個人吃完,開車回去,發現身上都是涮羊肉的味道,季成陽就把車窗都打開了。他把外衣脫下來,扔到後車座上,隻穿著短袖在開車。四月底,又是豔陽天,她坐在前排被曬得開始出汗。季成陽也感覺到熱:“去坐後排吧,坐在我後麵。”紀憶很聽話地爬到後邊,趴在他駕駛座上,湊著和他說話:“這條路和來時的不一樣?”“這條路是經過坦克博物館,”他笑,“總開一樣的路,看到的都是一樣的風景,也無聊,不是嗎?”她臉貼著座椅的靠背一側,嗯了聲。車開了沒一會兒,就被迫停靠。這裡是一座石橋,此時馬路邊兩側的小紅磚房子旁,有信號燈閃動,紅白相間的欄杆緩慢地降下來,擋在馬路兩側。馬上有火車要來了,這是在清路,保持鐵路軌道的暢通。這條路本就偏僻。車隻有一輛,除了他們的車,再無其它。人卻有三個,右手邊的紅磚房子裡有位老大爺在值班,然後就是車裡的他和她。紀憶被打斷思緒,看鐵軌兩側,火車還沒有來。他們剛才聊到哪兒了?哦對,是戰地。“你會害怕嗎?在戰場上?”“會,”季成陽倒是坦然,他笑,笑容在前窗招進來的陽光裡,顯得特彆遙遠,“有時候你閉上眼睛,會想,是不是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因為隨時會有炮彈落在任何的一個角落。在戰爭中的國家,沒有一寸土地能讓人安穩入睡。”是遙遠。他說這些的時候,真的是遙遠。她覺得自己真應了那句“井底之蛙”,對他的話,隻能感慨,卻無法有真實感受。季成陽忽然解開安全帶,示意她下車,紀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打開車門跟著他,兩個人走近那條鐵軌。季成陽看了看左邊無人的紅磚房子,帶著她走到房子另外一側,這個角度,那個看守的老大爺看不到他們在做什麼。火車從遠處轉彎而來。季成陽和她站到石橋上,四周防護措施簡陋,隻有鏽跡斑斑的一道鐵欄杆。她疑惑看季成陽,剛想問他什麼,就被他從身後摟住了,整個人都慣性一樣,緊緊地靠在了他的懷裡,耳朵聽到的最後幾個字是:“不用怕,看著它開過去。”火車飛駛過的一霎那,頭發和裙子全部飛起來,拍打著臉和腿,有些疼。劇烈的風,隨時都將你卷到鐵軌下的風。心跳漸漸急促。如果沒有他,說不定她真會被卷進去。季成陽靠著欄杆,她靠著他。麵前是火車,背後就是幾米高的橋底河灘。這一瞬,她的血液在身體裡瘋狂流動著。一節節車廂飛速駛過,巨大的噪音充斥在耳邊,眼前隻有不停變換的黑色火車皮,恐懼和刺|激的雙重快|感,在火車終於最後一節都駛過後,仍舊在她心裡轉換不息。他終於鬆開她,半蹲下身子,一雙手擒住她的腰,將她轉向自己:“就是這種感覺。”紀憶的心再次猛烈跳起來,越跳越快,這會兒倒覺了後怕。季成陽低下頭笑笑,盯著她瞧:“怕了?”她嗯了聲,腿有些軟。又是這種溫熱的浮躁感,季成陽對著自家這個小姑娘,越來越沒什麼抵抗力。甚至這種時候,她在看著自己,努力壓製眼底那後怕的小情緒,嘴巴一張一合地說著“剛才有點兒怕,現在好了”這種簡單而沒有任何誘惑力的字眼,都讓他想要去做些什麼。你眼底一個波瀾,已有人為此潰之千裡,愛情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