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的暗湧 第五節(1 / 1)

紀憶是真被嚇壞了,眼前都是血。暖暖自說自話,打電話拜托班長買來酒精和白紗布,給她處理著手腕上的傷口。傷口已經結疤,在透明的液體衝刷下,暗紅一點點被洗去。暖暖不敢硬揭血塊,覺得消毒了,用白紗布繞了幾圈,打結:“下午被考試了,我們回家吧?”紀憶茫然看她,她直覺,這次真要出事。果然,她想回教室請假的時候,原來實驗班的班主任就急匆匆走來,神色複雜地看她:“紀憶,來,跟我來辦公室。”紀憶心一沉,跟著原班主任走過去,就聽著老師在身邊歎氣:“你們班主任今天請假,找不到人,等過年回來真要被嚇死了。你說你,要不然不出事,怎麼一出就是大事。你可把我們嚇死了,這還是附中第一次出這麼大的事兒啊。”班主任推開辦公室的門。裡邊隻有兩個老師在,都是原來在實驗班教過她的老師,房間裡坐著的還有兩個穿著製服的警察。那兩個老師看到她進來,都多看了她兩眼,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紀憶腦子懵懵的,想起自己衣服上還有好多自己的血。“是紀憶嗎?”其中一個警察打量她,“我們就來問你幾個問題。”她連點頭都不會了,看著那兩個警察。“剛才在你們校門口打架的人,和你有關係沒有。”她下意識搖頭:“我不知道……要打架。”“你不認識他們?”她不敢說謊話,低聲承認:“認識。”“認識就對了,”另外一個警察看了眼她手腕上的紗布,說話略微溫和一些,“剛才有人報案,那些打架的都被我們帶走了,你下午還考試對嗎?考完了去城區的派出所做個筆錄,和你家長一起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事情已經嚴重到需要做筆錄的程度了嗎?“好了,你先走吧,記著來做筆錄。”紀憶像是做了一場夢,回到教室,考試已經開始。她隻記得警察要她考完試去做筆錄,就拿起筆,真的開始寫卷子。班裡的同學都有些驚詫看她,很快又低下頭。她寫著寫著,覺得手腕越來越疼,所有的字都飄蕩著,看不清楚。叫家長?做筆錄?會被開除嗎?這張卷子,她根本不知道在上邊寫了什麼。怎麼辦?要告訴爸媽嗎?還是要告訴爺爺奶奶?這個時候,她發現“家長”這個詞對她來說特彆難定位,她不敢告訴任何一個親人,想象不到他們知道了會怎麼樣。出考場,她仍舊沒有主意,倒是暖暖提前交卷,下課鈴聲一響,就衝進了他們班。老師還在講台上收拾卷子,看到暖暖,蹙眉不語。暖暖顧不上彆的,拿起紀憶的書包就往外走,看都不看趙小穎一眼。“我告訴我小叔了,他說他馬上就過來。”暖暖帶她下樓,邊走邊說。“你小叔?”紀憶這才有了些意識。“剛才我提前交卷,班主任特地找我,說警察要找你做筆錄,還要你們家人去。你們家又沒人管你,我也不敢告訴爸媽……就把小叔叫來了。”紀憶還沒接受這個現實,季成陽的車已經到了校門外。地麵的血跡被衝洗乾淨,卻還能看出一些痕跡。王浩然看見她們,神色緊繃著走來,檢查紀憶身上的傷,看到她手的時候立刻就心疼了:“究竟怎麼回事?怎麼和小混混打起來了?”紀憶沒吭聲。“我小叔呢?”暖暖奇怪,後車門也在此時被從內打開,暖暖看了一眼,臉色頓時變了,“小叔你怎麼了?!眼睛怎麼了?”“先上車,”季成陽語氣不善,謊話倒是說得不露聲色:“被光傷了眼睛,休息幾天就好。”他穿著黑色外衣和卡其色的絨布長褲,除了眼睛上有一層白紗布以外,真就像是暫時受了些小傷,沒什麼大礙。紀憶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後視鏡裡的他,這幾天的想念,糅在今天所受的驚嚇裡,融成了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筆錄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可怕,做筆錄的警察就是去學校找她的兩個人。隻是例行公事問著問題,最後送走她的時候,他們還對王浩然說,小女孩剛才十六歲,最好離那些社會上的人遠一些,還有,要親自去和受害人道歉,否則人家真追究起來也很麻煩。大年三十,整個城區的過年氣氛已經很濃。車裡的氣氛卻很凝固。車把紀憶和暖暖送到院裡,季成陽竟讓王浩然開著自己的車回去:“我今晚在家過年。”王浩然想說什麼,看了眼不知情的暖暖,作罷了。季成陽走到樓下,忽然停下來:“暖暖,你先上樓,我和紀憶說兩句話。記得,回到家爸媽問什麼都不要回答。”暖暖本來已經覺得事情過去了,聽他如此叮囑,又覺得害怕,聽話地跑上了樓。“這裡有什麼彆人看不到的地方,帶我過去好嗎?”季成陽聽著暖暖離開的腳步,忽然對紀憶這麼要求。紀憶看向四周。這個樓是家屬區最後一棟樓,挨著一個院內的景觀公園,冬天除了鬆樹和常綠灌木,餘下的都已經凋零了,沒什麼人。今天是年三十,更不會有人,她拉住季成陽的手,帶他走進沒有圍牆的公園,在一個回廊前停下來。今天的風特彆大,有五六級,鬆樹都吹得搖擺不斷。紀憶鬆開手,終於能說出心裡話:“對不起,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天黑了,這裡沒有燈,隻有季成陽的聲音是清晰的:“手上的傷嚴重嗎?”“還好,”她輕聲說,“不是特彆疼了。”季成陽蹲下身子,麵對著她伸出手臂,紀憶愣了,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靠近。她覺得心裡特難受,空空落落的,空得根本不知道要去想什麼。季成陽抱住她,低聲試著哄她:“不用怕,有我在,這些都會過去的。”紀憶摟著他的脖子,悶悶地嗯了聲:“我現在……不怕了。”季成陽繼續說著,“我剛才打電話問過,那小男孩被打的不輕,可能你回家的時候,他爸媽已經在你們家了。我猜你父母也會回來,或者,至少你們家的很多親戚會在。”“他們會去我家?”紀憶忽然就慌了。“差不多,”他不想這時候說好話安慰她,一會兒她回到家,要獨自麵對很不好的場麵,他一定要讓她預先準備好:“記住我說的話,你隻需要道歉,餘下的我會處理。”季成陽眼前漆黑一片,感官卻很敏銳。他能感覺紀憶緊緊摟住自己,忍著害怕,忍著委屈。他的小姑娘,是真被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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