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憶感覺到他呼出的溫熱,心鈍鈍疼著,手指忽然有些抖。“糖?”他問,反應明顯慢了半拍。“水果奶糖。”季成陽感覺她的手指已經開始發抖,終於張開嘴,用牙齒咬住了糖。糖塊滑到嘴裡後,他隨手去握了握紀憶的手,很涼,是剛從外邊進來的溫度:“昨晚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在大風降溫。”她順著他說:“風是挺大的,我昨晚回去時候,看到人頂風騎車都騎不動,隻能推著走。”他仿佛不太在意地說著:“快過年了,天氣又不好,不要到處亂跑了,一會兒就回家去。”她愣了。剛進屋沒十分鐘……就要走嗎?多呆會兒不行嗎?她想問,卻想到護士強調過不能惹他生氣。掙紮了會兒,還是順從地嗯了聲。“我吃完一顆糖就走,”她坐在床邊沿,也給自己剝了一顆相同味道的,“說話算數。”各種顏色的水果奶糖,味道很單一,什麼顏色就是什麼味道。紀憶看著窗外積雪的樹枝,不敢多看他,不知道怎麼了,看到他就會鼻酸,想哭。她小時候也去過一次醫院,去看生病的叔叔,好像就是哭了,被家裡人說太喪氣。後來她就懂了,在醫院能不哭,儘量就不要哭。吃到最後太甜了,她拿起他用過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想了想,又遞給他:“糖好像太甜了,喝水嗎?”季成陽沒說話,卻忽然攤開了手心。一個小如紐扣的紙襯衣躺在他的掌心,是用糖紙疊的。怎麼可能?他看不見,怎麼還能疊出這麼小的糖紙……“我六七歲的時候,練琴間隙覺得無聊,就經常疊這種東西打發時間,”季成陽不用看到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是什麼想法,“不用看,也能疊出來。”能熟練到這種程度……他是有多無聊……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那些多才多藝,並不能帶來多大的虛榮感。她是因為太孤獨,為了打發時間,才一樣樣學下來。他呢?他把那個紙襯衣放到手邊的桌子上,笑了笑:“新年快樂。”季成陽這是在催她走。紀憶悄悄把那個可愛的小東西拿起來:“新年快樂。”過年前,附中高三所有學生返校,參加高考模擬考試。年級組長之把考試安排在這兩天,就是為了讓高三學生隨時繃緊神經,過年也要在考試卷子裡過,一刻不能鬆懈。這一次模擬考試,她完全完全不在狀態,連英語聽力都頻頻走神,好不容易挨到最後一天上午,卷子交上去後,她輕呼出一口氣,對坐在斜後方的趙小穎說:“我請你去吃飯吧?”趙小穎因為考的不好,心情不好,她是因為心情不好,考得不好,湊在一起也沒話說。紀憶和她並肩走出學校大門,打量馬路兩側有什麼能吃的東西。大年三十的中午,店家早早關門過年,也隻能去吃快餐店了。她有點兒恍惚,接下來的一秒,迎麵就潑來一大盆冰水,帶著大塊的冰,砸在她臉上。水連著冰塊,將她上半身淋了濕透。從天而降的冰水,不止潑得是她,還有身邊的趙小穎。她還沒找回自己的意識,就被人猛推開,撞到身後推著自行車的學生,手腕被車前閘劃開,血馬上就流了出來。這裡因為她,亂作一團,而趙小穎已經同時被人一腳踹到地上:“趙小穎我操你大爺,你媽和你就是一對賤貨!”她那個飛揚跋扈的弟弟王行宇,就這麼在她身上啐了一口:“你個賤貨,攛掇你媽去找我爸,想複婚怎麼著?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女孩,你以為我爸會要你?會要你媽?彆他媽做夢了!”王行宇說著,拳頭就要揮上去。紀憶顧不上什麼,衝上去,狠狠推開他。連著手腕上的血,在他身上落了一個鮮紅的手印:“王行宇,”紀憶退後一步,擋在趙小穎麵前,“你敢打人,我就報警了。”“報警?”王行宇倒是樂了,“我抽我自己家裡人,警察也不管啊?真不好意思啊,連你也被潑水了,誰讓你從小就愛護著她呢?同甘共苦唄——”他前行一步。紀憶沒退,手腕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身後是一群群走出來的高三學生,前麵的人已經停步,可是後邊的人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仍舊往前擠著……她想求助,可身後的人都一臉躲避,都不敢有人好心上前去扶趙小穎,更彆提有人來管她了。“怎麼著?還想替她挨打啊?你以為是小時候讓你跳個沙坑就可以了?”王行宇笑起來,“我是真不想抽你,何必呢?”王行宇似乎特享受這種俯視感,伸手去扯紀憶的手臂,沒想到就握住了她受傷的手腕。溫熱黏膩的血沾了他一手:“這怎麼一手血啊——”他猛甩開紀憶。身後的學生,都往後退著。紀憶走投無路,絕望極了。沒想到王行宇還沒威風完,就被身後衝上來的人踹倒,摔在了地上。這一腳踹的凶狠,讓他整個人都佝僂起來。付小寧不知得了誰的信兒,就一聲不吭跑來,他下手完全不像之前王行宇欺負她們的嘴臉,真是生生往死裡打,黑色的軍靴隻往他腦袋狠狠踹。隨後而來的十幾個人,也不問緣由,混入群毆。地麵上本來有紀憶的血,最後王行宇也被打得鼻子出血,混在一起,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紅。尖叫,恐慌,所有聲音混雜著,身後的學生都不再看熱鬨,潮水似地往後躲。最後很多高三老師都衝下來,可這種場麵,連老師都不敢上去攔著。紀憶怕極了,幾次想拉開付小寧,完全難以接近暴力的中心。“西西,西西,”暖暖拚命推開身前的同學,從身後猛抱住紀憶的腰,把她往後拉,脫離那個暴力的圈子,“你千萬彆上去攔,他們好多不認識你,會連你一起打啊,千萬彆上去,”暖暖嚇得臉都白了,“這是怎麼了,怎麼了啊。”她語無倫次說著,死命拖著紀憶往後躲。同一時間,實驗班班長也撥開一層層學生,跑上去,臉色煞白著把趙小穎拖離那個地方。隨後而來的肖俊看著場麵,也覺事要鬨大,顧不上是不是自己人,從外到裡都給了一拳,直到把人都打開,才終於揪出了付小寧:“你他媽瘋了?想出人命嗎?!”不知是誰報了警。警車一路來過來,吸引了全部往家趕的路人,最後停在附中門口,下來了三四個警察。暖暖嚇得臉都白了,拉著紀憶就往學校裡跑,到教學樓拐角停下來,這才轉過身抱住她:“沒事沒事,這是怎麼了?忽然就打起來了?付小寧都一輩子沒打過架了……”